“矮張,真是你?”張世傑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臉微笑而且欠揍的張貴,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張貴會這個時候來到這裡。
伯顏佔領池州之後,迅南下,屯兵二十萬於丁家洲與宋軍相距數裡之內,汪立信親領舟船戰艦25oo艘於蕪湖,而孫虎臣將精兵駐守魯港,張世傑自己率領精兵七萬陳兵丁家洲之西岸,與伯顏相持。
如今張貴的身份,不知道比自己尊貴多少,他不前往還算安全的臨安,不前往汪立信親自坐鎮的蕪湖,當然也不去魯港的孫虎臣,卻來到自己和伯顏對峙的前鋒,無論張貴出於什麼年頭,這份情誼張世傑就一輩子也還不起。
“不歡迎?”張貴似笑非笑看着張世傑,笑道:“什麼時候開始,矮張成了最不受歡迎的人呢?是不是矮張帶的人太少了。”
張貴和張世傑雖然僅見過幾次面,但張貴知道張世傑是一心爲朝廷之忠臣,有心與張世傑相處,張世傑當初還未到人生得意之時,張貴藉助李庭芝和王清惠的關係,爲張世傑說了不少好話,這些事張世傑也清楚得很,所以他向來把張貴當作恩人。
“矮張,你這不是笑話老子嗎?”張世傑罵道:“你矮張一人,勝過十萬大軍,有你矮張在,我張世傑心才安穩了幾分。”
“不是老子說汪帥,他駐兵蕪湖,這不是等韃子調兵遣將過來嗎?這不是把主動權jiao給韃子嗎?這不正是如了韃子之意?”
“可不能這樣說?”張貴搖頭道:“避其鋒銳,這是爲將者先考慮,韃子來勢洶洶,士氣如虹,再者門g古騎兵勇冠天下,非力敵也。”
“韃子水師數千艘戰艦,人數更是數十萬,而汪立信大帥所率領之戰艦,僅朝廷之精銳,若是敗了就勞骨傷筋了。”
“老子是說不過矮張的了,”張世傑趕緊舉手投降:“老子前些天聽說韃子佔領池州出了點麻煩,當初老子就認爲是矮張你了,現在看來恐怕還真是你xiao子乾的好事了。”
“怎麼就是我了?”張貴奇怪的看着張世傑,這個已經有幾縷白的將領,就是歷史上南宋最後的抵抗力量了,他獨立支撐南宋xiao朝廷,心有餘而力不足,最後命喪崖山。
“呵呵,朝廷上下內外,誰還能比你矮張會鬧。”張世傑笑道:“老子膽子也不xiao了,可跟你矮張一比,老子就是一個怕死鬼啊。”
“老子看了半天,你xiao子身邊就十來個人啊,竟然還能在池州鬧起不xiao的風1ang,老子不得不佩服啊。”
“說到底還不是說咱的兵力不夠了。”張貴鬱悶看着張世傑,打趣說道,一個人一生中,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定然是你最信任得過的朋友。
張世傑疑huo問道:“按理說你矮張所領均州軍至少已有三萬之衆,再加上廂軍、鄉兵,總不能雙手空空吧?”
“要知道老子對面可有二十萬敵軍,其中將近十萬門g古精銳騎兵,張弘範也不是閒人,這十萬漢軍也不是鬧着玩的啊?”
“人老子是沒有的了,文漳這xiao子帶走了老子一萬人,郭平帶走了將近兩萬人,就連廂軍也被牛將軍帶去了臨安,老子手上就只有這麼幾個人了,你要就要,不要老子馬上滾。”
“哈哈,看你說得。”張世傑連忙拉住張貴,道:“老子不過玩笑,你xiao子陰謀多得很,你xiao子幹什麼老子是看不透的了。”
“老子思量,是否要把這七萬精銳jiao給你,老子在你身邊當一個xiao兵可好。”
“你乾脆把老子殺了吧。”張貴苦笑,道:“老子就是怕人多才偷偷跑了出來,張大人若是說半句jiao權jiao人的話,老子馬上跑路。”
“好了,好了,老子算是服了你。”張世傑還真拿張貴沒有辦法,投降說道:“矮張你說要怎樣折騰。”
“老子從池州跑到這裡,容易嗎?這一路上那個地方都是韃子的影子,老子連一頓熱飯也吃不成,肚皮早已貼到脊樑了,張大人若不想看到朝廷第一個被活活餓死的官員死在你面前,是不是應該招待一頓?”
“哎呀,你看我忙着說話。”張世傑拍了拍頭顱,連忙吩咐親兵去整頓飯菜,再看看張貴等人,雖然盔甲還算完整,但臉色真有幾分蒼白,想起張貴的爲人,總不至於nong不到一頓熱飯,恐怕是擔心事情有變,故此才趕到大營與自己相見,僅是這份情誼,自己就還不起啊。
張貴卻擺了擺手,道:“不用折騰了,老子已等不及了,看時日應該是軍中午飯之時,不若張大人帶我到軍中隨便吃點,先安撫一下五臟府再說。”
無論張貴提出什麼要求,張世傑都不覺得奇怪,於是也不用通告,直接把張貴帶到軍中,張世傑也經常和將士一起用餐,所以軍中對張世傑的到來並不覺得奇怪。
很簡單的飯菜,但總算是能夠填飽肚子,張貴等人狼吞虎嚥,還真像好幾天沒有吃過東西,看得張世傑也覺得可憐,道:“多吃點,多吃點,軍中別的不敢說,但是吃得足夠。”
張貴也不客氣,衆人吃了平常兩倍的飯菜,張貴才抹嘴道:“幸好碰到了大地主啊,要不然想吃一頓飽飯也不容易。”
其實張世傑心中也明白,一來張貴或許真餓肚子,但肯定是想知道他現在軍糧是否充足。
張世傑知道張貴肯定有事,於是把他帶到帥帳,張貴喝了半壺茶,才道:“不是張貴不肯,實在是張貴手中已經沒有半個xiao兵了。”
“伯顏南下之後,淮南就只剩下幾萬漢軍了,郭平率領均州軍精銳留在淮南,現在估計已經掃平淮南之敵。”
“也就是說,伯顏後軍已斷?”張世傑眼睛一亮,低聲道:“怪不得伯顏佔領池州後,連整軍也來不及,怕是你xiao子在淮南鬧得不輕。”
“伯顏後軍斷不了,阿里海牙數千戰艦,三十萬水師可不是鬧着玩,再說池州完整無缺落入伯顏之手,按照池州的軍備物資,韃子在一個月內至少不用擔心。”
“然而郭平掃平淮南之後,將會繼續前往淮北,郭平運氣若是足夠好,等淮北落入咱們手中,伯顏纔算是斷了後路。”
“這……”張世傑有點不敢相信的看着張貴,試探問道:“韃子雖然主力南下,但必然會給淮北、淮南留下防守之兵,矮張你就這這麼有信心。”
“那當然,老子對自己的部將熟悉得很,只要不出大礙,兩淮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到大營,張大人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跟伯顏消磨時間,韃子兵力充足,軍備還算完整,但有一樣是韃子沒有。”
“時間。”張世傑疑huo問道。
“正是。”張貴認真說道:“南方悶熱、chao溼的天氣最快還有四個月到來,最遲也不過五個月時間。”
“門g古騎兵不適水土,不服氣候,必然會減員很多,若是門g古漢軍離開南方,僅剩下漢軍就更不足懼了。”
“再說草原的北方也1uan的很呢?大元朝雖是將星閃閃,但如伯顏這種可以一手掌握大局的人並不多,北方若是叛1uan再起,韃子只能回到北方了。”
“一個字:拖。”
伯顏身邊確實是將星閃閃,有張弘範、塔出、李庭、劉國傑,又有降將陳奕、管景模、呂師夔、錢真孫、葉閶等人。
伯顏氣勢洶洶離開池州,到丁家洲與宋軍相持,卻又沒有了動靜,只是重新整軍,編制新軍,任命統帥。
衆將雖然疑huo,但是伯顏如今威信漸高,他不說別人竟然不敢問,又過了十天,伯顏才把衆將召集在一起,淡淡說道:“王惟義降了宋軍,淮南已徹底落入宋軍之手,看來張貴還真有一些本領啊,張貴當初出現在池州,恐怕就是騙我們上當,讓我軍放棄淮南。”
“這、這怎麼可能。”張弘範對王惟義的結果雖早已有準備,但怎麼也想不到王惟義會投降:“王惟義爲人雖孥,但畢竟跟了我十八年,這十八年來勤勤懇懇沒有任何異心,會不會、會不會是宋軍造謠,讓我軍上當。”
“要不然憑藉均州軍的兵力,怎麼會這麼快攻陷瀘州大營。”
“事實如此,”伯顏沒有生氣,他知道張弘範之所以反應如此jī烈,無非是怕自己責怪到他頭上:“王惟義不感jī朝廷的恩義,反而降了宋軍,不用一年時間,老夫定言他會後悔。”
“淮南既然重歸宋軍,相信宋軍又不是傻子,定然會派出大軍,死守淮南,我軍只有勇往直前,打通前往健康的道路。”
“老夫之所以在這逗留十天,就是在等阿術將軍的消息,如今董士選、呂文煥已南下健康,相信阿術大帥已經可以出兵。”
“所以,老夫決定儘快出兵,但出兵前有一件事,還請張大人幫忙。”
張弘範一聽,立刻明白了是什麼回事。
正如伯顏所知道,張世傑確實是自己父親張柔之侄,張世傑xiao時候跟從自己父親戍杞,當年父親張柔受命率兵與當時的門g古軍隊戰於狼牙嶺,在戰鬥過程中,年方不到二十歲的張世傑與自己父親張柔生了巨大的意見分歧,原因是張世傑當時不贊同自己父親的戰術。
當年父親脾氣也不xiao,畢竟張世傑是由於父親的提拔纔有今天,如今竟然敢反對自己的意見,但畢竟是自己大哥的兒子,也用不着跟他生氣,最終父親當然還是決意按照自己的計劃守衛狼牙嶺,並給張世傑安排了關鍵戰鬥。
然而張世傑見張柔固執如此,於是拒絕參戰,叔侄間因此反目。張世傑按律該斬的,張柔考慮到自己大哥的關係,只將張世傑關在了軍營裡。在張柔臨上陣前,年輕氣盛的張世傑最後告訴他說:“我雖年幼於你,但有聞後生可畏,若論打仗,你絕對不如我,不信咱們就打賭一次!”
最後,父親張柔果然兵敗狼牙嶺,並且被門g古軍隊俘虜納降。意氣之下的張世傑沒料到張柔竟慘敗至此,軍隊既沒,自己又違反了軍紀,於是只好南下投宋而去。
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但伯顏畢竟是朝廷的丞相,在加上伯顏向來善於收集情報,所以張弘範聽到伯顏的話,就知道伯顏要說什麼。
果然,伯顏看着張弘範,笑問道:“聽說對陣之敵和仲疇你頗有淵源,不知道張大人是否願意爲朝廷出這份力。”
“老夫也不祈求對方投降,但是若能使得對方驚心,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張弘範連忙說道:“末將誓死爲朝廷效忠。”
“張世傑確實是末將之兄輩,然而我們數十年未嘗見面,早已形同陌人。”
“老夫恰好知道,張柔將軍對狼牙嶺一戰臨死之前也不甘心,想必他也曾對仲疇說過此事。”
“老夫現在就給仲疇你這個機會,讓你有機會報這個兩代之仇。”
這個,想起父親的鬱鬱而終,張弘範終於忍不住點頭,道:“既然如此,末將就與此人一見也無妨,但末將並沒有信心說服此人歸降。”
“有仲疇相助,丁家洲之戰十拿九穩。”伯顏笑道:“我等戰決,與阿術大帥會師丁家洲,歸降之事不用勉強,老夫恰好知道張世傑是宋廷的忠臣漢子。”
到了日落之時,大寨外竟然出現了數人,其中一名打扮似乎元朝將領,兩軍jiao戰向來不殺來使,這是一種氣度問題。
“我乃大元朝上萬戶張弘範,今日求見貴軍統帥張世傑,還請通傳一下。”對方說話沒有半分客氣。
守軍先鋒不敢自作主張,連忙讓人去通知張世傑,張世傑此時正和張貴商議對敵之事,聽到張弘範找上門,不敢相信再問一下,得知自己沒有聽錯,讓xiao兵先行出去,然後問道:“矮張,張弘範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認爲老子不敢殺他?”張世傑說這話時,兩眼充滿怒氣,看來當初張柔實在給他留下了壞印象。
“還有什麼意思?你是張弘範之兄輩,張弘範自然是過來跟你聚聚舊啦。”張貴似笑非笑的看着張世傑,他雖然知道張世傑至死也不會投降元朝,但如今歷史被自己改變了不少,他實在沒有太多信心。
“老子跟他有什麼好聚?”張世傑怒道:“若不是他父親死得早,老子就要幹這大義滅親之事了。”
“再說,這麼多年了,老子早已是宋人,不知金朝與門g古,對於這種沒有大義之人,老子恨不得剝他的皮netbsp;張貴笑了笑,道:“如今張弘範上來送死,那麼咱們也不客氣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用跟韃子講什麼道義之事。”
“這個,”張世傑憋了一肚子氣,氣哄哄說道:“兩軍jiao戰不殺來使,老子這屠刀砍下,恐怕日後就難做了。”
“那就算了,矮張陪你去見一下,日後也好爲大人做一個見證人。”
張世傑自然感jī,這個時候和元朝相見,日後出了什麼問題,自己有幾張嘴也說不明白。
兩人普一見面,張世傑就罵道:“你還好意思過來見我。”
張弘範想不到張貴會出現在這裡,但他究竟是顧全大局之人,立刻反駁道:“我並不是非要過來見你,只是想告訴你,父親臨死之前讓我一定要報仇,當初父親在狼牙嶺之戰中戰術確實輸與你,但父親臨時前讓我一定要打敗你,報這個仇。”
“哈哈,好囂張。”張世傑大笑,道:“你父親當日若是聽我的話,就不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就算你張家榮華富貴又如何,說到底只不過是門g古人的一條狗而已。”
張弘範又豈是甘願受辱之人,冷笑道:“我張家就算是大元朝的一條狗,也好比你現在是連狗也不如好得不知多少倍。”
“你拼命報效的大宋朝廷能夠熬得了多久呢?”
“這個倒不用你擔心,”張世傑捏緊拳頭,一字一頓說道:“今日老子就守在這裡,看你如何報得了這個家仇。”
“給老子滾,若不是看到你是韃子的來使,老子就先拿你祭刀。”
“誰拿誰祭刀還不一定,等着瞧。”張弘範轉頭就走,然而卻轉頭說道:“張貴,你可知道張青青就在廬州大營,她快要死了。”
張貴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淮南之事,張某不清楚。”
“至於張青青的死活,說實在話張某也盡力了,不盡力的是張大人你而已。”
“均州紀念堂上的那兩幅浮雕,難道比不上你建功立業的雄心嗎?”
張弘範遲疑了片刻,最終卻是嘆了一口氣。
等張弘範離開,張世傑好奇的看着張貴,笑道:“看來矮張你和張弘範之間還有一段不得不說的故事啊?”
“去。”張貴笑罵,道:“老子就算是和他有一tuǐ,也無關朝廷大事。”
“什麼叫做有一tu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