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奎祀軍的協助下,陳瀟好不容易纔把這兩百人安頓好,建康城雖大,但要把這兩百人無聲無息的灑落在建康城內而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再加上安排吃喝拉撒,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幸好奎祀軍一早進入建康,但即使如此,也使出了渾身解數。
陳瀟一直忙到卯時,奎祀軍和他們屬於兩個不同系統,奎祀軍沒有軍權只是起到協助作用,程鵬飛官職雖比陳瀟高,但陳瀟有趙普的關係,又比他早進入建康,所以程鵬飛還是願以陳瀟爲。
回到趙府,陳瀟卻遲疑了,說實在話趙普對他還真不錯,不僅實現了支援宋軍的承諾,甚至把大公子趙懿也派到常州協助調運物質,自己進入趙府,趙普在短時間內把趙懿所負責的事宜轉交給他,對他保持了足夠的信任,作爲建康城富趙普,如此對待一個人,說得上是頂天的恩義了。
然而陳瀟知道自己的身份,說什麼脫離軍籍這又怎麼可能?想起自己被元軍殺死的雙親,陳瀟知道自己一輩子也不能忘掉這些仇恨,軍中的情義、從軍之時的莊嚴誓言、呂武對他的淳淳教誨,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當初趙普打算招攬他的時候,陳瀟已把這個情況告訴呂武,呂武同意讓他進入趙家已期待局勢變化,他就想到宋軍一定會收復建康,想不到這個時機來得這麼早而已。
“陳管家,你回來了。”夜間向來不開正門,門衛打開側面,陳瀟進入趙家雖只有一個月,但由於趙普的信任,在府上已有一定威信,再加上他平易近人,和府上每一個人都能聊上幾句,所以在府上還算歡迎。
“老黃,辛苦你了。”陳瀟點點頭,把手中的小包遞給他,笑了笑道:“皇甫餅店裡的小吃,店裡的兄弟沒賣完,順手帶了一份,老黃你可莫要嫌棄。”
門衛自然感激,陳瀟和門衛老黃寒暄了幾句便放低腳步往房間走去,走到小院子附近卻看到一個丫鬟在東張西望,看到陳瀟回來大喜,慌忙走過來,低聲道:“陳管家,老爺等你老半天了,快隨我去。”
陳瀟吃驚,今日出門前已和趙普有所交代,現在已是卯時,趙普還在等自己,莫非是現自己的計劃?自己瞞着趙普幹了這天大的事,心中實在是慚愧。陳瀟忐忑不安隨着丫鬟來到書房,丫鬟輕輕的敲了一下房門,裡面傳來趙普有些焦慮和憔悴的聲音:“是陳瀟嗎?快進來。”
趙普在這段日子也承受了極大的壓力,要知道他們趙家在建康立足百餘年從來沒有走過這樣的險棋,一旦事情暴露,趙家百餘年的基業將毀在他手中,趙家可不像劉芳,新興的貴族,家裡就幾丁人口。
“趙老先生。”陳瀟尊敬的向趙普行了一個大禮,大宋的情況,在很多人看來還是元朝佔極大的優勢,元軍來勢洶洶,兵臨臨安,攻打京城,可謂是危在旦夕,將近三百年國祚隨時都有可能顛覆。趙普能在此時支援常州,頭顱那是掛在腰間辦事了。
“跟你小子說了多少次,”趙普看着陳瀟尊敬的樣子,只有苦笑,沉吟片刻,問道:“不知常州的情況如何?”
趙懿派到常州,協助運送各種物質,常州本來就有所準備,得到趙家的幫助,更是穩如泰山,陳瀟琢磨了一下言語,道:“常州兵力尚有三萬多,又有劉師勇、呂武、王全節等猛將,再加上姚訔、陳昭也是一心抗元之人。”
“常州又是元軍南下的最重要防線,僅一個呂城就能讓元軍折兵損將,常州防禦比呂城還要牢固幾分,呂文煥身邊僅有數萬蒙古漢軍,要想攻下常州絕對不可能。”
聽到常州安然無數,趙普總算是放心,大宋的局勢雖多了幾分好轉,但在他眼中無疑還是危在旦夕,他雖然讓大兒子趙懿前往常州,但像他們這種大戶人家,不過是爲自己多找一條退路而已,就算屆時東窗事,他也有把握拋開關係。
不過常州也真爲他掙了一把臉,趙懿前往常州後,所見所聞皆以寫信回來,只不過他知道陳瀟是均州軍的人,說不定比趙懿說得更加清楚,所以才把他找來。畢竟在常州的是他能幹的兒子,而不是其他隨便可以拋棄的棋子,他也不得不謹慎。
陳瀟見趙普沉吟不語,他思量了片刻,忍不住說道:“在下聽說宋軍在臨安打了勝仗,我朝王堅大將軍的兒子王二虎,在臨安城外與元軍交戰,殺敵將近萬人,而宋軍自身卻毫無損傷。”
“什麼?”趙普大吃一驚,王二虎打了勝仗之事,陳瀟也是剛知道,更不用說趙普了,再說表面上是元軍壓着宋軍打,宋軍一直處於下風,如今聽到宋軍殺敵萬人,自身竟然沒有任何傷亡,大宋和元朝打了這麼多年,哪裡見過這樣的事情,也難怪趙普吃驚。
陳瀟又重複了一遍,道:“據聞臨安城內有大軍三十萬,又有李庭芝、汪立信、孫虎臣、文天祥、陳宜中等國之棟樑坐鎮,而元軍不過是十餘萬而已,在下相信臨安雖危,但無礙也。”
“如果元軍攻不下臨安,那麼待得明年五月天氣變熱,唯有退兵,到時宋軍說不定乘勢而上,收復建康,趙老先生也知道兩淮已在我朝手中,收復建康也是舉手反覆之事。”
趙普點頭不語,又和陳瀟說了一些其他雜事,便揮手讓陳瀟回去。然而陳瀟雖然離開,但趙普越不自在起來,他當初雖然說是看在陳瀟的份上幫助宋軍,但也不是沒有一腳踏兩船的意思,莫不成大宋朝還有轉機不成?
趙普心裡有事,輾轉反覆一晚都沒有睡好,如果有轉機,誰又願意投降當漢奸,只不過范文虎二話不說就降了江陵,他想有所作爲已經來不及,如今看到了轉機,自己該是何去何從?趙家的百年基業都壓在他身上,他不得不謹慎,一步錯步步錯。
趙普畢竟年紀大了,到了早上實在忍不住才隱隱約約睡了過去,然而還沒有沉睡,卻被一陣紛雜的聲音吵醒,趙普不禁大怒,他治家向來森嚴,沒想到一覺醒來趙家竟然如集市一樣雜亂。
大聲把下人叫過來,下人進門看到趙普一臉怒氣,連忙說道:“老爺,請恕罪,小的聽聞今天早上城外突然出現了大批宋軍騎兵,衆人才多了一些慌亂,小的萬萬不敢打擾老爺。”
“宋軍?”趙普大吃一驚,昨晚才和陳瀟說到大宋眼下的局勢,來不及責怪下人,連忙問道:“你說的是宋軍,還是宋軍騎兵”
“大夥都是這麼說的,”下人連忙點頭,道:“小的也不是很清楚,要不然請陳管家過來。”
見趙普點頭,下人連忙離開,陳瀟正準備出門,聽到趙普有請,心裡有些尷尬,看到府中的情況,不用說也知道是宋軍圍城了,他卻是早已知道消息,卻是沒想到郭平的動作會這麼快。
“陳瀟,”趙普一臉疑惑的看着陳瀟,他雖然懷疑陳瀟早知道這件事,不過還是重複一遍說道:“宋軍、宋軍圍城了,你是否知道情況?”
“宋軍圍城”,敢情趙普也不敢相信,他和呂武接觸之後,雖然重新燃起了對大宋的希望,但沒想到這個希望竟然會來得如此之快,他也聽說蒙古騎兵已突破常州防線南下臨安,要不是陳瀟昨晚說到臨安打了勝仗,他還以爲大宋已是危在旦夕,想不到宋軍竟然還能夠出動大軍攻城,莫非是臨安的大事已定?
“不滿趙老,”陳瀟看着趙普一臉憔悴的神情,心中思量了片刻,如果城內之事要進行得順利,還需要趙普的協助,況且他也實在不忍心再隱瞞下去,於是拱手致歉:“此次攻城,正是我均州軍副都統郭平郭大人親率均州軍精銳騎兵萬人,協同兩淮將士五萬,合計六萬大軍攻打建康,欲斷那元軍的後路。”
“聽到城外的聲勢,恐怕是騎兵已到,只等步卒到了應該就會攻城,此事多有隱瞞,還請趙老處罰。”
陳瀟其實也沒想到郭平的動作會這麼快,昨天才接應了程鵬飛進城,今日竟然已是大軍圍城,恐怕打的就是一個突然襲擊,讓元軍沒有反應,他也知道郭平用兵穩健,如今兵出建康絕對不是過來晃悠。
“你、你早已知道此事?”趙普看着陳瀟,多少有點不開心,自己聘請陳瀟爲內院管家,一直把他當朋友看待,而且爲了宋軍之事,自己甚至把大兒子趙懿派到臨安,把一直儲存起來的糧草支持常州,沒想到陳瀟竟然給趙家鬧出了這麼大的麻煩。
“趙老,”陳瀟突然跪下,狠狠的磕了幾個響頭,道:“陳瀟生是均州軍的人,死是均州軍的鬼,趙老先生對陳瀟的愛護,陳瀟唯有來世再報。范文虎投降,建康城內的細作被元軍大肆破壞,陳瀟受命進城重組情報網。”
“一個月前就接到郭大人的情報,小子因爲身份而不敢對趙老先生言明,陳瀟利用了您的信任,實在是、實在是心中有愧。”
“待得大軍攻下建康之後,陳某定然負荊請罪,任憑趙老處置。”
趙普看着陳瀟,遲疑了片刻,嘆了一口氣,道:“如今都到了這個地步,老夫也不能獨善其身,也只好孤注一擲了,老夫問你一句話,希望你能夠認真回答。”
“趙老請說。”陳瀟不敢起來,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這是自己的錯誤,自己利用趙普的信任而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情,實在是心中有愧。
趙普盯着陳瀟,一字一頓問道:“我們大宋朝,能不能打敗元軍。”
“趙老所知,元軍百萬大軍南下,”陳瀟不敢魯莽,若是他說得肯定,反而趙普不會相信他,陳瀟斟酌了片刻,道:“目前所知,元軍僅有獨鬆關張弘範數萬大軍,但已被牛富牛大人、張貴張大人重兵圍困,動彈不得。”
“又有呂師夔三萬大軍進攻荊湖,荊湖消息不通,目前情況不明,但我荊湖尚有數萬廂軍,自保有餘,三萬大軍應該鬧不起什麼風浪。”
“常州之事,趙老也應該明白,呂文煥數萬漢軍想攻下常州,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反而呂文煥數萬漢軍被常州牽制而不能南下,也是甕中之鱉。”
“目前還有些許顧慮的便是元軍丞相所率領數萬騎兵和阿里海牙二十萬水師,但阿里海牙最多也只能抽出十萬漢軍相助,但臨安有三十萬大軍,又有良將、精銳的武備,銅牆鐵壁之下,元軍想攻下臨安,也是難上加難。”
“獨鬆關,張大人四萬騎兵,又有牛大人數萬步卒,張弘範大軍覆沒之時,便是張大人大軍圍攻伯顏大軍之時。”
“至於建康,陳瀟對郭大人有信心。”
陳瀟說到這裡,卻沒有回答趙普的問題,但他知道趙普已是心中有數。
“希望大宋朝這次不要讓老夫再失望了,你給老夫說一下建康的情況吧,還請你念在老夫對你一份情誼上,暫時不要把老夫涉及在內。”趙普一臉落魄的看着陳瀟,讓他起來。
陳瀟狠狠磕了三個響頭,表示尊重趙普對他的情誼,這才站起來,道:“郭大人心中已有了計劃,只是派了一些兄弟潛入建康尋找機會,若有機會便裡應外合破城,若是沒有機會就強攻建康,只是如今城內尚有元軍五萬餘人,如果強攻怕到時傷亡肯定會不小。”
“尋找機會?”趙普也是堅定之人,既然下了決定,也就開始琢磨,只是他們趙家雖是建康的富,但百餘年遵從上一輩的吩咐絕不進入官場,一時也想不到辦法。
“你昨天從燕雀湖回來,可對燕雀湖熟悉?”趙普想了片刻,突然問道。
陳瀟畢竟進入建康的時間不長,搖了搖頭,道:“在下不是很熟悉,只知道燕雀湖的景色不錯。”
趙普卻是搖了搖頭,道:“卻是一般人也不會熟悉,其實在燕雀湖有一條水道可以直通延熹門,也不知道對你們有沒有用。”
陳瀟道了聲謝,然後告辭而去。
宋軍圍城的消息,很快就在建康城內流傳開來,不過就算元軍想隱瞞也瞞不住,城內的百姓畢竟也多是被迫降敵,不可否認其中有真心實意想降軍的漢奸,當然更多的是打着當誠實老百姓的棋子,管你誰人當老大,生活一樣要繼續下去,不過也有部分心懷大宋的忠臣士子,如今看到宋軍竟然打了回來,自然壓制不住心中的興奮。
再加上有心人動員,弄點小矛盾可是免不了,董士選也不敢疏忽,派出大批的士卒及衙役進行巡查,到了傍晚時分,宋軍終於停止了增兵,城內的百姓也安靜了下來。
此時,東門的甕城之上,解成帶着親兵,看着城外飄逸的塵土,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悽悽,想當初在山東時的如意,投靠董家已是足夠窩囊之事了,後來大軍南下讓他看到了解家重振輝煌甚至更上一層樓的念頭,沒想到的是大軍先是在揚州大敗一場,如今更是不可思議,宋軍竟然還有能力攻城。
宋軍竟然攻城,解成真的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南下以來宋軍有哪次不是被元軍壓着打,如今風水變了,竟然到了元軍被打,輪換了角色,怕是見鬼了。
解虎低着頭,偷偷看了一眼解成,昨晚他收到了林侗帶給他的好處,心中自然罵了一頓他走了大運,想不到一個時辰也讓他撿了大漏,不過他們一口咬定這是對方給的定額,自己也沒有辦法,再說分量也算足夠了,秦淮河是一個銷金窩,解虎得到好處,找了最好的姑娘睡了一個晚上,等第二天被屬下叫起來,說宋軍圍城還嚇了他一跳。
“一百車……”解虎心中頗爲糾結了一番,他總覺得其中有些不妙的地方,但他沉吟片刻,決定還是不把這件事告訴解成,自己擅離職守本來就是大罪,昨晚又把銀子花得一乾二淨,現在說出去不是自己要找罵嗎?
解成自然不知解虎心懷鬼胎,他想的是如何靠手中的萬人守住東門,東門又分東陽門、建春門,外有清溪爲護城河,至於外城,建康的豪族早已遷入城內,再說外城只是一堵低矮的城牆而已,想守也是守不住,不僅是東門,其他幾個地方,也是置外城不顧,收縮兵力固守內城,無疑是一個最好的選擇,憑藉內城之固,別說宋軍只有六萬大軍,就算十萬大軍也是束手無策,至少解成自己就沒有辦法攻下。
當初在揚州,一個小小的子山堂就讓他吃盡了苦頭,他可不相信面對建康的堅固,宋軍還有什麼辦法,再說宋軍兵力也不過是比自己多萬把人而已。
只要守住建康,等丞相攻下臨安,看宋軍還能囂張到什麼時候,即使丞相一時半會沒能攻下臨安,但常州的呂文煥回師,屆時裡應外合前後夾攻,定要叫宋軍知道這是誰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