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青剛離開蓬萊就後悔起來,山東路的野外,經過數不清的戰火洗劫,再加上前段時間解成徵集壯丁,已經變得十分荒涼,往往數十里也看不到一個村莊,失去了人的控制,野外的草瘋長。
張青青離開時又是三更天,雖然說不上伸手不見五指,然而別忘記了張青青畢竟是一個女孩子,膽子雖然比一般人要大一些,但是女孩子畢竟有女孩子的通病。
然而她畢竟是一個倔強的人,好不容易逃出蓬萊,離開阿里海牙,說什麼也是不肯回來,再說她獨立離開蓬萊南下,多少也抱着還能夠見那人一面的心態。
雖然人情涼薄,但是心中畢竟還抱有那麼一絲牽掛,歲月雖然可以毀掉很多東西,然而就是那份情誼不能忘懷,縱使北方的荒原,也不能洗掉那份情愫。
時間的積累,反而讓那份情愫癡長,這次死纏爛打要南下,其實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爲了那人,這樣做究竟是值得還是不值得,張青青卻從不思考。
想到這裡,張青青膽子竟然大了不少,她知道阿里海牙若是現她獨立離開,必然會派人出來尋找,她也不打燈,幸好胯下的戰馬還算聽話,溫順得很。
張青青不敢走大路,專挑小路,走了半夜,其實也沒走多遠,好不容易熬過來黑夜,當清晨的朝霞落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張青青幾乎要哭了起來。
看了看地勢,自己無意中竟然走進了山區,這樣也好,至少應該能夠躲開了阿里海牙的尋找,只是昨晚沒有睡覺,實在困得很,於是小心翼翼的找了一個小山洞,把戰馬也拉了進來,húnhún沌沌的竟然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張青青被餓醒過來,揉了揉眼睛,正想把shì女叫過來時,才現自己現在是一個人在荒山野嶺之中。
“咕嚕”,肚子響了一下,張青青不由捂住肚子,她已經忘記了她有多長時間沒有如此的飢餓,又想起自己出來得着急,竟然沒帶有乾糧,看了看四周,幸好戰馬還在,把戰馬拉過來找了片刻,卻是隻找到了一袋子肉乾。
雖是最不喜歡吃的東西,但還是要硬着頭皮吃了一些,肉乾又硬又腥,吃得張青青差點吐了起來。
然而張青青卻是沒有辦法,她雖然生活經驗不甚豐富,然而從小跟父親一起南征北戰,倒也不是不能吃苦之人。
於是捏着鼻子慢嚼細嚥,很快就吃了一大塊肉乾,正當她想繼續上路時,不遠處傳來了說話聲,張青青趕緊躲了起來,又捂住戰馬不讓它出聲。
“大人讓我們出來找人,又不說明是什麼人?山東這麼大,這不是跑斷tuǐ嗎?”一個年紀較老的聲音,不停牢sao:“你說有咱們這樣找人的嗎?”
“可不是,”一個年輕人也不悅說道:“憑啥子有人就可以南下揚州,若是攻下了揚州,這功勞可就大了,然而我們卻要留在山東。”
“留在山東也罷了,還只能留在大營內,這次若不是要找人,咱們兄弟們還難得出來一趟,老子都想不明白,到底我們是董家軍還是那些地方軍是董家軍?現在咱們可都是爹不疼娘不愛了。”
“頭,”另一個年輕人也大聲問道:“你說咱們要找的是什麼人?要大人勞師動衆,莫非是朝廷的公主?咱們若是找到了,可不就是立了大功。”
“都閉嘴,找什麼人這也是你可以問的嗎?萬一暴1ù出去,那人可就危險了,都給老子安分點,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老子可不想鬧什麼hún子出來。”一個小將吆喝了一聲,衆人果然不敢出聲,沿着小路走了。
“回去還是繼續南下呢?”張青青看着衆人離開,又看了看手中的肉乾,不知所措,說到底她心中畢竟也有幾分害怕,但是又渴望見到那人一面。
蓬萊附近,郭平正躲在叢林之中看着一份巨大的地圖,說這份地圖巨大,是因爲地圖上標註的地方事無大小,有村落、有城市、有山脈、有河流,甚至每一條小路都有標註,這可是盧方的商隊hua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才整理出來,只是有部分不甚準確的地方,用紅sè的字體註明:未經實考。
所謂未經實考,就是盧方商隊沒有去過的地方,只是和別人交換或購買,又或許是一些遊俠和遊商提供,他們也不能保證真假。
文衡隔天就回來一趟,把蓬萊港口的大小船隻都給他仔細說了一遍,甚至每一隻船的位置都已標註出來。
蓬萊港口是一個大葫蘆,口子小肚子大,如果有什麼堵住口子就好了,給這幫***韃子來一個甕中抓鱉,也算是一件爽快之事。
“土罐子遠遠不夠。”文衡搖了搖頭,道:“最多隻能炸幾十艘船,實在不容易。”
“韃子的樓船這些天防備突然嚴格起來,甚至還有小船在巡邏,不是在水中拖網,怕是懷疑了我們,所以這段時間恐怕不能夠上樓船了。”
“莫非是韃子丞相的命令到了?”郭平懷疑起來:“要不然怎麼會突然加緊防備。”
“還有,前幾天蓬萊的山東守軍不是已經撤了出去了嗎?怎麼現在反而加緊防備了。”
“這非常重要,”郭平肯定說道:“一定要想方設法探聽到韃子的消息。”
文衡點頭,跟熟悉水xìng的弟兄搬了土罐子就回去了,他們多半是從水下出入,倒是不需要經過蓬萊港口城市,也算是方便,就是上來一趟不容易,所以每次都會把一些土罐子搬過去,免得臨時臨急壞了大事。
文衡剛離開不久,外圍的探子領進來一個人,郭平第一眼就看出是奎祀軍的人,因爲他們身上的暗處都有記號,像郭平這樣的均州軍高層,自然知道。
果然,對方遞過來一張腰牌,然後拱手道:“在下乃奎祀軍山東營白虎隊甲乙,不知大人是不是郭大人?”
這樣人沒有名字,杜滸用天干十二支排列,各地皆設有分部,兩年多的時間,能夠弄出這樣的成績,也算是極不容易了。
“你認得我?”郭平看了看腰牌,又和他對了幾句暗語,現對方果然是自己人,於是親密起來:“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甲乙搖了搖頭,低聲道:“屬下是看到軍中的兄弟留下來的信號才找上大人。”
郭平知道奎祀軍神通廣大,也不追究,問道:“你這次冒險起來,是否有什麼大事?”
甲乙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大人乃均州軍副都指揮使,小的也不敢隱瞞大人,這次確實是大事。”
“屬下的組織在山東徐州現了méng古騎兵迅南下,約莫十萬人。”甲乙有些擔憂說道:“不過消息已傳遞出去,屬下這次無意中看到兄弟留下的信號,覺得有必要跟郭大人說一下。”
“什麼?”郭平驚訝的問道:“十萬大軍,領軍爲何人?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甲乙搖了搖頭,道:“對方非常保密,而且度非常快,屬下也付出了代價,但還是不知道韃子的領軍之人。”
“那你怎麼會來到這裡?”郭平冷靜下來,徐州和蓬萊是牛馬不對頭的兩個地方,對方怎麼會來到這裡呢?
“郭大人,”甲乙突然低聲道:“屬下是跟蹤一隊méng古騎兵來到蓬萊,想不到到了蓬萊港口之後,對方進了城,我們還沒找到辦法hún進去,就現了大人在這裡。”
“果然如此?”郭平點了點頭:“你在這裡稍等,我讓幾個兄弟給你們帶路,這裡還有潛水服,不知道你們會不會用。”
“那當然,有那個東西就好了。”甲乙道了謝,郭平讓人尋得幾個熟悉水xìng的兄弟,然後帶甲乙前往蓬萊,吩咐他有什麼消息儘快過來稟告。
等甲乙離開,郭平還沒回過神,陸秀宗竟然回來了。
“郭大人,好消息,好消息。”陸秀宗看起來心情不錯:“山東留守的董家軍,不知道什麼原因,那天出了蓬萊城之後,竟然分開行軍,每一隊不過數十人,多的也是幾百人而已。”
“什麼?”連續兩件足可以讓郭平想不到的大事接踵而來,郭平都有點昏了:“董家軍莫非昏了頭?”
“實在想不到明白。”陸秀宗搖了搖頭,道:“大人,這倒是我軍一次好機會?董家軍聚在一起時我們拿他們沒有辦法,可是這次董家軍走了一步爛棋,咱們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安安樂樂回到老窩。”
郭平把剛纔奎祀軍山東營甲乙的話給他說了一遍,擔憂道:“如果沒有猜錯,這批韃子的騎兵也是換趕去揚州戰場,我軍恐怕在山東鬧翻了天,也於大事無補了。”
“我現在倒是有點擔心大人了。”
“我軍只有千餘人,於大局無礙。”陸秀宗遲疑了片刻,道:“還不如在山東鬧一鬧?”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山東的路不好走,但是阿術的大軍動作並不慢,méng古騎兵向來在馬背上生活,就算是山地也如覆平地。
“啪”,劉克仁扔下一個鮮血淋淋的頭顱,抹了一下嘴角,有點不悅說道:“大人,這些人還真不怕死,三番四次想打探大軍的消息。”
劉克仁是劉整的孫子,武藝過人,跟他爺爺年輕時一個樣,頗得阿術喜歡。
“這是第五個了吧?”阿術皺了皺眉頭,有些擔憂說道:“這些探子是否太厲害了吧?我軍剛現身就被他們現了,而且爲了打探我軍的情況,前赴後繼奮不顧身。”
“恐怕,恐怕整個山東、甚至整個北方都有他們的探子了?我軍南下的消息,恐怕早已傳了出去。”
“幸好我們既然現身,就沒有打算再保密的意思。”
劉克仁不但勇猛,而且善於用計,是一個肯用腦子的將領,自從劉整死後,阿術把他調到身邊,遇事也多與他商量。
劉克仁想了片刻,點頭道:“這些探子訓練有素,有必死之心,漢人之中恐怕只有均州的張貴才能訓練出這樣的人。”
“遇到必死之時,決不投降,口中又有毒藥,袖子又有短刀,不是自殺,就是咬破毒藥。時至今日,竟然沒有一個活口,絕對是死士,這些人端得視死如歸,實在不好對付。”
“克仁,你怎麼看待揚州的局勢?”阿術轉移了話題,漢人再是死士,在他眼裡還是漢人,阿術雖然在樊城和陽邏城堡吃了虧,然而這次是純粹的méng古騎兵,而且是剛戰勝了叛軍士氣如虹的méng古騎兵,若是正面對敵,阿術從來還沒有害怕過。
劉克仁搖了搖頭,道:“揚州之事,末將不知道。”
揚州有董家軍,如今聽說降將呂文煥也插手,兩個人的身份都比他高很多,他可不想得罪人。
“呵呵,小滑頭。”阿術笑了笑,道:“說吧,此話只進你我之口。”
“那末將就斗膽說了。”劉克仁拱手,道:“揚州董士選、呂文煥兩人都想奪此頭功,董士選想必是有爲父報仇的原因,而呂文煥恐怕是擔心身份陷落罷了。”
“然而無論是誰,我等都沒有必要去跟他們爭功,只需督軍便可,等他們與揚州鬥得兩敗俱傷,到時最大的功勞還不是落入我軍之中。”
“坐山觀虎鬥確實不錯,然而丞相交待我軍需戰決,一定要在最短時間攻破揚州,盡力配合丞相行動。”
劉克仁皺了皺眉頭,不說話,阿術也無話可說,這絕對是一場硬仗。
此時,在某一個地方,伯顏剛寫完給大汗的奏摺,揉了揉疲倦的腦門。這次南下,伯顏把在陽邏城堡戰役中表現搶眼的李庭和劉國傑也帶到了身邊,méng古騎兵雖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若沒有一個優秀的將領,也不容易揮他們的戰鬥力,這兩人在整個大元朝之中,也算是有名的將才,又沒有什麼後臺,伯顏倒也是有心想提拔一番。
“李總管,大軍都安排妥當了吧?”伯顏在朝廷之中雖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可是對部將卻十分客氣,這也是他在軍中能夠服衆的一個原因。
李庭拱手道:“都安排好了,將士們雖然有些疲倦,可是休息一天之後應該就會恢復。”
“那就好,劉總管,後軍的補給是否能夠跟上?”伯顏轉頭問道,劉國傑卻是女真人,本姓烏古倫,後改姓劉,這人確確實實是由軍卒升益都新軍千戶,先從張宏範攻南宋,轉戰數千裡,屢建戰功。後來在樊城戰役中立了功,他裹傷血戰,被元世祖忽必烈召見,受賞賜,升爲武德將軍,管軍總管。後又從伯顏南征,在陽邏城堡戰役、鄂州戰役等戰鬥中,頻建奇勳。此人勇不可擋,故賜號霸都,人稱“劉二霸都”,是大元朝中從小兵到將軍的典範。
“丞相請放心,末將已通知下去,各地郡府都已暗中調遣補給,只需丞相一聲令下,補給便可以到位。”劉國傑雖是一介猛將,然而畢竟是一步一步爬上來的猛將,經驗豐富,辦事穩妥,讓人不敢忽視。
“一定不能透漏出半句消息?”伯顏皺了皺眉頭,多少還是有點擔心劉國傑壞了大事。
劉國傑點點頭,道:“這些郡府都有軍中的兄弟看管,萬一有什麼差錯,兄弟們可不會讓他們胡來。”
“只是、只是我軍僅是晝伏夜出,而且目標也不明確,怕長久下去,兄弟們心裡會有什麼想法?”
“住口。”伯顏瞪了他一眼,然後卻不再說話,打開地圖細細查看。
健康府的範天順,現自己的叔叔這幾天有幾分不尋常,往日經常出來晃悠,充當文人雅士的叔叔,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出來了。
範天順擔心有事,於是抽了時間,來到府上。見到范文虎皺着眉頭躺在大師爺凳子上,見到範天順,有氣無力道:“你來了。”
“叔叔,”範天順看得有點難受,他畢竟是心軟之人,來到范文虎身邊,低聲請安,然後問道:“叔叔,怎麼啦?是不是病了,請大夫了嗎?”
范文虎心中有事,不過範天順是他的親侄兒,遲疑了片刻,說道:“京城來信,說恩相、恩相已經一個月不上朝了,隨時、隨時都有可能……”
範天順其實是高興,恨不得賈似道馬上死去,然而很快就想到自己的叔叔就是賈似道的親信,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范文虎死,若是沒有了賈似道的依靠,到時清算到范文虎,自己肯定也會受到連累,到時就怕完成不了大人所交代之事了。
“叔叔,這如何是好?”範天順故作驚慌問道:“萬一、萬一恩相不幸,朝中的相公乘機落井下石,叔叔該如何是好?”
“別慌,恩相還沒死呢?”范文虎也只能故作鎮定,道:“陳宜中是朝廷上最有可能接任恩相之人。他又是恩相一手提拔起來,又是你叔叔的至交,想必不會爲難我們倆叔侄。”
“只是此人深藏不1ù,xìng格又是優柔寡斷、爲人說一套做一套,到時真是接任恩相右丞相,卻不知道會是如何?”
“又有王熵、留夢炎等牽制,這兩人雖然也是恩相所提攜,只是他們之間積怨頗深,叔叔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這幫龜孫子,大宋都這樣了還爭權奪勢。”不過這話範天順倒沒有說出來,安慰道:“叔叔如今也是一方忠臣,就算朝廷上的相公再折騰,想必也不會影響到健康,只要守好健康府就行。”
“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