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倒沒有怒意,聽得闍裡帖木兒慢慢把事情說完,如此反覆數天,闍裡帖木兒竟然沒有任何辦法,如今在直沽城前往河務西的方向已經修建了三座城堡,若是再繼續往前,恐怕就會修到了河務西。
“皇上,河西務乃大都的咽喉之地,不得不防。”朝堂上無人,也先不花只好充當各種角色,如今也不妨充當一員參謀長:“河務西兵力不齊,伯顏丞相南下時已抽調一空,前段時間阿刺罕又把爲數不多的漢軍都帶走。”
“還有就是河務西城牆不全、城池不固,如今再想做出修葺時間已經來不及了,雖宋軍三天可修城堡,但我朝卻是沒有這個辦法。”
“那丞相可有辦法?”忽必烈也陷入了困境,宋軍一個多月修好直沽城,忽必烈已覺得對方有如神助,如今更加恐怖,三天修好一座城堡,他不知道闍裡帖木兒是否有誇大之詞,但自己卻是隨時可以派人覈對,闍裡帖木兒沒有任何欺騙自己的理由。
也先不花如今也是死了心,也不再提什麼解甲歸田、請老還鄉的話,那天孛魯歡請辭,被自己和忽必烈聯手拒絕,他知道自己就再也沒有請辭的機會,不過忽必烈卻是越發信任和依靠自己,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實在不錯:“爲今之計是想辦法攻下城堡,和拖延宋軍修城堡的速度。”
“要知道無論宋軍修建城堡的速度再快,但定然會消耗無數的物質、石料,只要找到了破壞宋軍修建城堡的辦法,宋軍的城堡修得越多、不是損失也就越大嗎?”
“當然,也不能容忍宋軍無限度的把城堡修下去,微臣認爲宋軍之所以能夠修建所謂的警戒線,白天自然瞞不過我們的眼睛,那就只有晚上藏埋火藥了,微臣認爲不僅要加強白天的巡查,就算是晚上也要加強巡查的力度。”
“宋軍的方向,無非就是河務西、甚至大都,只要加強這些方向的巡查,相信宋軍也瞞不過我們的眼睛,如果沒有了這些所謂警戒線、火藥陣,宋軍一個獨立的城堡、自然是擋不住我精銳兒郎的攻擊,再說若是沒有火藥陣的阻撓,精銳的蒙古騎兵更加不會讓他們順利修修葺城堡。”
一席話說得衆人點頭,就連忽必烈也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但加大巡查力度就需要加派兵力,如今大元朝什麼都沒有,兵力更是缺乏,故此還是遲疑了片刻,但隨後想到騎兵的速度,就算是直沽到大都也不過只有半天的時間,於是下定決心:“孛魯歡老將軍,這事還需有勞將軍,朕給你三萬騎兵,沿河務西一帶加強巡查,一定不能讓宋軍的計謀再得逞。”
“嗯,河西務城堡不固,老將軍加強巡查,同時也需要加固修葺河務西,一定不能讓河務西給宋軍賺去,若是堵住宋軍,朕算你大功。”
孛魯歡是一萬個不願意,所謂大功,嗯,上次冒險進直沽,賞賜不過是一百兩銀子,可是自己把從直沽城內帶回來的糧食變賣之後,竟然賺了一百五十兩銀子,於是孛魯歡心動了,半個月前更是派了一隊家人前往直沽,前幾天剛從直沽回來,從直沽城內販賣回來的糧食和其他東西一轉手,竟然賺了將近一千兩銀子。
好吧,要知道自己當初也不過是給了他們五百兩銀子不到,整整一倍有餘的利潤,甚至不排除這些家人從中私吞,讓人辦事這自然也免不了的事情,他剛纔還在琢磨讓家人私底下再走一趟,這件事可不能讓別人知道,要不然給他孛魯歡貼上一個私通外敵的罪名,他可就沒有機會養老了。
“朕算你大功。”孛魯歡鬱悶想道,莫非又是你的那一百兩銀子賞賜?老子如今還不看在眼裡呢?明知道朝堂之上沒有可用之人,難道就不能給老子升官?漢人有李廣難封,老子爲你出生入死這些年,難道就沒有任何一點好處?
“皇上,河務西乃大都之咽喉,末將擔心心有餘而力不足,若是壞了皇上的大事,末將縱使百死難辭其咎。”
忽必烈微微生怒,自從上次直沽城回來、自己拒絕他請老還鄉後,孛魯歡就算是來到朝堂也是不吭聲,試圖以不作爲的態度抗議自己對他的拒絕,然而孛魯歡畢竟跟從忽必烈數十年,他的性子忽必烈卻是一清二楚,笑了笑道:“新的一輪月兒魯那顏挑選又要開始了,朕打算從忙兀部選出兩人,朕聽聞你的兒子也先亞陸爲人忠誠能幹。”
孛魯歡掙扎了片刻,月兒魯那顏是晉升的最主要途徑,看玉速帖木兒如今都已成爲一方將領、又有別吉里迷失雖然脾氣急躁,但如今不也是率領兩萬大軍在草原追趕宋軍嗎?
也先亞陸在草原上呆了將近三十年,之子莫如父,孛魯歡自然清楚自己這個大兒子的爲人,這一輩子就是希望能夠走出草原,走向戰場,然而自身的能力卻是平平,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再加上自己長時間受到冷落也是連累了也先亞陸的前程更加陰靡。
幸好也先亞陸也是孝順,雖然有埋怨自己沒有能夠把他帶到大都,但卻也算得上安分守己,自己對他總有一份愧疚之心。原以爲自己就會這樣過上一輩子,而也先亞陸也會過上這麼一輩子,沒想到卻伯顏南下,朝堂上大將幾乎損失了一半,要不自己何來這等機遇。
孛魯歡想到這裡,不由苦笑,道:“也先亞陸能力平平,實在是當不了月兒魯那顏之請,還請皇上多思。”
“至於加強河務西附近的巡查,守衛河務西,末將願爲皇上前往,縱使萬死也會保住河務西的安全,守住大都的咽喉。”
“朕知道你的忠誠,”忽必烈挪揄,但卻故作嚴肅說道:“朕聽說也先亞陸爲人盡孝,又是愛卿之子,定然自小受到教養,也先亞陸的能力,朕見上一面就知道了。”
孛魯歡也只有感恩,說了一些死一萬次也要守住河務西的話,忽必烈倒不介意聽了一番,隨後纔對闍裡帖木兒說道:“宋軍猖狂,你再請一萬騎兵,補充爲兩萬騎兵。”
“你待會留下,朕有一個計劃可破宋軍的火藥陣,到時你爲朕攻下宋軍的城堡。”
“不會吧?又來了。”劉義有點不可思議的看着身穿堅厚的步人甲的蒙古兵,遠遠的推着一個大石碌,大石碌所過之處,火藥不停引起爆炸。火藥爆炸的威力雖然很大,但推着大石碌的蒙古兵,距離離得較遠,而且身穿堅厚的步人甲,就算是被爆炸的威力涉及,也不會受傷。
“對方莫非是來了能人?”身邊的楊不及看着他一手所創造的火藥陣慢慢被打開一條通道,心裡多少有些不爽,他原來的性格比較暴躁,但朱信離開火炮營另調他用之後,他一手執掌火炮營,再加上在軍事學院修習了將近兩年,性子早已有了很大的變化,看到蒙古兵緩緩前進,有些擔憂問道:“對方這大石碌還真不錯,也不知道這小子是怎麼拿到?”
“看到了沒有,兵力多了。”劉義竟然沒有半分的擔憂,如今城堡已過了七天,就算是元軍攻到城堡下,憑藉城堡裡的三千精兵,要知道這裡是直沽的先鋒,駐防的都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三千精兵,除此之外還有楊不及率領的將近一千名火炮營的兄弟,兩人都是均州軍特殊軍種的將領,一攻一守,城堡固若泰山:“大概有兩萬人吧?城堡就這麼大,難道人多就行了嗎?這蒙古騎兵的將領難道是姓朱的嗎?”
楊不及笑了笑,但卻拉下臉,道:“這次元軍有條不紊,還需要仔細應對,若是讓元軍賺了城堡,惹得大人發了脾性,咱們可吃不完兜着走。”
“對了,昨晚你們怎麼灰溜溜跑了回來,老子說今天還打算往外再修一城呢?儘快把堡壘建到河務西,這城堡修過去,河務西的守將還不是乖乖投降,到時不用兄弟們拼死拼活。”
“要是早日攻下河務西就好,當初河務西也不過是幾百名元軍,半死不拉的守住河務西一座爛城池。”
“你都說是爛城池,還打他幹嘛?不如讓他牽制元軍的行動更好。”楊不及笑了笑,卻是皺了皺眉頭,道:“別提了,河務西那個方向突然多了很多騎兵,老子又晃悠了半天竟然沒有機會下手,元軍的反應還真不慢?”
“很多騎兵?”劉義的眼睛發亮,看着緩緩前進的蒙古兵,低頭道:“莫非忽必烈又往外派兵了?”
“恐怕有數萬騎兵。”楊不及一時沒想到劉義的意思,點頭道:“不僅路上,就算是河務西城內,也駐守了騎兵,人數看起來還是挺多的,情報自然已上奏給大人,現在就是等大人的命令。”
“我說劉義,你是不是擔心過早了,老子說還是關心你眼下的情況吧?這些大石碌碾過,老子的火藥都起不了作用了。”
“如今城堡已經凝固,將士們已經訓練熟稔,那幫兔崽子想打仗都想得發瘋了,在這樣下去肯定會鬧事。”劉義有點悠閒自得說道:“再說偌大的火藥陣,讓他慢慢攆吧,等真把這一片火藥陣碾平,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你小子倒是悠閒了,可老子總不能呆在這裡發悶啊。”楊不及撓了撓頭,還真有幾分發瘋的意思。
“哈哈,你怎麼就不會變通。”劉義笑了笑,道:“不用一來就是一大片,難得不會一小片一小片的埋,而且火藥不一定要日後修城堡時候用啊,不也可以用來炸死那些***囂張的蒙古騎兵?”
“反正你就打一炮換一個地方,跟河務西糾纏,等時機到了,讓大人給你派騎兵,好好跟他們打一頓,這火藥陣不是又重新修好了嗎?”
“其實,要是老子說啊,不僅僅是河務西,甚至滿洲、大都,整個北方該埋的地方都埋上一些,日後總有作用,不過這個法子也不好用,北方遲早都是咱們的地盤,還有若是火藥埋得多了,也不便於以後大軍行動。”
楊不及愣了一下,卻是陷入了沉思,顯然對劉義說的法子還挺滿意。
“這倒是好消息,想不到給劉義和楊不及兩人鬧了一下,忽必烈不得不又派出了五萬騎兵,不過、不過大都還有二十萬騎兵,而且河務西的騎兵、還有闍裡帖木兒的騎兵要回援也容易。”
“***,老子現在有點後悔了,初時若是不想着攻打大都,看陳大舉的勢頭,如今整個中原都給老子鬧翻了天。”張貴的賭氣說道。
“中原你鬧得再歡,他忽必烈的江山還是穩如泰山啊。”李庭芝若有所思,看着張貴那賭氣的樣子,忍不住微微發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大宋的情況,出兵中原、打得是爽快了,可是朝廷能夠容忍你在北方多長時間?半年?一年,這功勞恐怕早就滔天了,朝廷還放心你繼續打下去?朝堂的相公們不找你麻煩?”
“別說你張貴如今在朝堂上也是一等一的惡人,但人言可畏,皇上的性子又軟,說不定還沒到半天就把你召回朝廷了。”
“你在中原慢慢折騰,得費多少兵力,別說均州軍十萬大軍,就算是朝廷數十萬大軍都投進去,估計也就是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水瓢,等大軍戰線拉長了,忽必烈的騎兵想要怎樣對付咱們就怎樣折騰咱們。”
“再說若是兵力投入太多,大軍糧草如何支持,大軍糧草運送如何支持,老夫往日也認爲怎麼不打中原,但如今這麼一想,覺得攻打中原,就算是攻下中原,也比不上佔領山東,搶佔直沽要來得英明啊。”
“如今倒好,眼看就在大都的眼皮底下了,這臉皮算是徹底扯破了,老夫看了一下直沽城,可算得上穩如泰山,只要把海邊守住就行了。元軍水師幾乎全軍覆沒,大海是咱們大宋的地盤,直沽城可算得上平安了。”
“只是,老夫相信忽必烈也就睡不着了,心裡老是想身邊就是數十萬敵人誰能夠睡得着?現在想來,張大人深謀遠慮,確實是天縱之才,老伕力不能及也。”
張貴一臉尷尬,他當初之所以選擇直沽,無非是孤注一擲罷了,李庭芝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點了點頭道:“老夫知道忽必烈打的是什麼注意,無非是攻上山東,掃平西安的宋軍,至於直沽城,他知道直沽城內的兵力,滿以爲把咱們堵在直沽城,讓大軍的糧草拖死咱們。”
“只可惜他沒想到,如今因爲商人的作用,咱們直沽城內的糧草無礙咦,還有從扶桑運過來的糧草、甚至比南方運過來的糧草還便宜幾分,咱們在直沽城的時間越長,卻是對他大元朝越發不利啊。”
“直沽城開放不到一個月,收攏北方百姓超過萬人,當然進出直沽城的百姓更多,老夫相信,咱們大宋的仁義已經在北方傳開,他日攻擊大都,舉手讚賞的人肯定會比反對的人要多,他忽必烈再想徵召百姓,恐怕不容易了。”
張貴唯有苦笑,這一連串他認爲應該做的事情,卻被李庭芝認爲是天人之作,是天授的神仙,他能告訴李庭芝,這些想法只不過是很普通的主意罷了。
“只是,老夫不認爲陳大舉在草原的殺戮會更好,老夫始終認爲仁義比殺戮要好。”李庭芝有些疑惑自言自語說道。
但張貴卻不吭聲,衆將見張貴不吭聲,鑑於李庭芝在軍中的威信,自然也不敢吭聲,但吳澄雖是均州軍之人,但這小子向來不把自己當均州軍看待,見李庭芝一口仁義,忍不住說道:“大人,在下有不同之意。”
“《左傳?成公四年》:‘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楚雖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吳澄是大宋有數的大才子,說話自然一套接着一套:“草原民族生活與我漢人有所不同,他們不事生產,靠天吃飯,若遇天災,他們就活不下去。”
“若遇天災,草原民族便會南下,這已成爲他們的慣性、成爲他們的思想,彷彿認爲我們南方,只不過是他們飼養的另一羣牛羊,只要有所需,就用屠刀去取。漢人之恨,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完?”
“再說,蒙古人殘暴、兇狠、好鬥、茹毛飲血甚比野獸,蒙古人既然不曾把咱們漢人當成族類,我等爲何非要抱着這仁義之心呢?”
“老夫也不是這個意思。”李庭芝說完,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李庭芝到底也是大宋的文人,儒者,仁義的想法早已深入他的腦髓,如今能夠低頭反省,也算得上是異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