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與張貴共事的時間不短,是均州軍中的老資格,當初張貴帶領第一指揮時,他就是張貴的副手,後來在小山城的山坡發現了野生水稻,奉命率領均州軍魁字營最精銳的第一指揮三百人駐防小山城,如今江陵城遇險,他迫不得已率領其中兩百人出城相助。
小山城離江陵城還有一段距離,再加上一路皆是田野,騎兵不好行動,就算到了小山城也啃不動,若是蒙古漢軍攻擊小山城,儘管小山城現在只有一百人,李成也相信小山城能堅守到大軍援兵,這也是李成率軍出城相助的原因。
昨天開始,李成一直吊在元軍身後,元軍前軍的探子放得很遠,但對身後卻疏忽得很,好幾次李成都跟在了元軍的屁股後,但元軍竟然也沒有發現。
不過呂師夔雖沒有抱必勝之心,甚至打了到此一遊的主意,但最基本的行軍素質還是有的,把所剩下的兩千騎兵一分爲二,一千騎兵爲先鋒,另一千騎兵爲後軍,李成看到元軍有騎兵坐鎮,倒也不想輕舉妄動。
反正江陵城一早也做好了準備,再者陸家鎮爭了一口氣,爲江陵甚至整個荊湖爭取了足夠充分的時間,原本自己還打算在路上糾纏他們一些日子,現在看來也不用了。
然而,此刻看到元軍在江陵城下囂張挑釁,副統領李民性格比李成還要暴躁幾分,再也忍不住大聲道:“統領,咱們均州軍何曾吃過這樣的恥辱了,就算是當初三千義勇,也是殺他孃的了。”
“元軍先鋒也不過是一千人,我們可不能墮了第一指揮的名頭啊?雖說兄弟們已有一段時間沒有上陣搏殺,但也是堅持練軍和演習從不敢放鬆。”
“頭,幹吧。”身邊的都頭也湊上來,眼睛紅紅的像是想吃人一般:“兄弟們都饞得很了,這可是一個好機會啊。”
“急什麼急?”李成狠狠瞪了他們一眼,道:“別自誇,蒙古騎兵也不是孬種,畢竟還比我們人多得很呢,雖然咱們熟悉地利,但一旦被糾纏住了,咱們也不容易脫身。”
“記住,再沒有絕對把握戰勝蒙古騎兵時都不能和他們硬拼,再說我們第一指揮可是一支奇兵,我們就是草原上的一支狼羣,揪住機會狠狠取他們性命。”
“你們啊,就是太心急了,”李成忍不住繼續說道:“城牆上現在是王磊這瘸子在主持,還有朱平陽這些傢伙,你想他們會白白吃虧的那種人嗎?”
“城內新兵不少,若是任憑蒙古騎兵折騰下去,恐怕士氣也大受打擊,這絕對是他們這些鬼精靈不允許的事,依老子的想法,恐怕是在等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李成向來魯莽,這些年在小山城靜下心來,學了不少知識,李民跟在李成身邊時間也不短了,第一次聽到李成長篇大論分析,也有些感慨說道:“頭,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張大人下次見面,可要說您是呂蒙了。”
“讓你好好讀書,你偏偏不聽,如今倒是學會了拍馬屁。”李成也有些得意,舉起千里眼再看了一會,道:“估計是等朱平陽這些傢伙下手。”
“他們都是神射手,恐怕是想一次殺掉這夥騎兵的將領,***,王磊這瘸子什麼時候落得如此陰沉。”
李民笑了笑,他們都是同一批出來的人,就算不熟悉也聽過彼此的名字,王磊受傷退役時李成還親自去看過他,弄了一個馬車行小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滋潤,後來元軍南下,荊湖動員,欠缺將領,於是在退役的將士中徵召了一批,王磊也是一個硬骨頭,硬是克服殘軀成了平湖鎮的統領,與元軍在平湖鎮打了小半年,後來才領軍前往救援陸家鎮,在陸家鎮的戰績也是可圈可點,想不到回到江陵後立馬升官,如今都成了三千人的都指揮了。
或許這也算是一個人的命運吧,李成的官職本來要比王磊要高很多,如今看到王磊功成名就,他自個卻要守在小山城終老,要說心裡沒有一絲委屈,那也是說謊,但李成向來奉張貴爲尊,張貴吩咐下來的事,李成斷然不會反對,再說當初駐防小山城也是下了決心。
李成說完,還不到一刻鐘,突然城牆上響起了擂鼓聲,隨後慘叫聲伴隨而起,李成連忙舉起千里眼看去,只見城上的弩箭如飛蝗一般,灑向蒙古騎兵,城牆下的蒙古騎兵已亂成一團,不少蒙古騎兵身上插了數支弩箭,死得不能再死了。
然而還不止如此,除了普通的弩箭外,還夾帶了車弩,把普通弩箭射程外的元軍也牽涉進來,在普通弩箭射程之外的多是蒙古騎兵的將領,估計是宋軍早已有準備,將近二十架車弩取走了不少蒙古騎兵將領的性命。
明顯看得出蒙古騎兵亂了不少,李成心中罵了一句,看來這夥蒙古騎兵的大小將領幾乎被清理一空,蒙古騎兵的戰鬥力必然會減少很多,自己是不是應該衝出去**一仗?
“李民,蒙古大軍到哪裡了?”李成手癢實在難受,蒙古騎兵的囂張也給他們帶來了厄運,城牆附近幾乎被宋軍用弩箭覆蓋起來,三千弩箭明顯是分成三隊,弩箭竟是連綿不斷,蒙古騎兵又在第一時間失去了將領,射程之內的蒙古騎兵十有**被射中了至少三支弩箭,死得不能再死了。
李民眼睛發光,連忙把其中一個都頭叫過來,都頭沉吟了片刻,道:“半個時辰之前,探子回報還有兩個時辰,不過若是蒙古騎兵的話,最多也就只有半個時辰。”
“時間是夠了。”李成猶疑了片刻,卻還是沒有命令,整個荊湖,算下來就只有他一支奇兵了,若是被元軍知道有了提防,自己的作用就失去了。
“頭,”李民蠢蠢欲動,着急得都要替李成下命令攻擊了,然而沒想到李成卻還能忍下來,就像平素喝酒喝得興起,然後被人換成白開水一般:“兄弟們都準備好了。”
“再忍忍吧。”李成放下千里眼,有點悶悶不樂:“若是不能殺光他們,走漏了咱們的消息,那可就功虧一簣了。”
“再忍忍吧。”李民想死的心都有了,接過千里眼看去,倖存下來的蒙古騎兵已退兵,粗略看了一下,元軍一千人先鋒,算下來恐怕最多也只有六百人不到,剛纔一陣箭雨,殺了將近一半人,而且把軍中的大小頭領一網打盡,也算是大功一場。
“***,別讓老子逮住機會。”李民咬牙徹齒狠狠說道,對於李成的打算,他也不好反對,按照他的意思,先殺他孃的,能殺多少就多少。
“什麼?”呂師夔雖一早有了準備,但沒想到江陵城竟然如此固不可攻,一千先鋒竟然被宋軍殺了好幾百,剩下來的也是丟盔棄甲不成精銳,再一問這一千人的先鋒軍中的大小頭領都被殺了一乾二淨。
他們在陸家鎮已吃了虧,沒想到在射程之外也遭受打擊,看來江陵城還準備了射程較遠的車弩或牀弩,如此一來就壓制了軍中將領的行動,沒有軍中將領帶頭衝鋒,靠小兵能起什麼作用。
看着呂師夔一臉凝重,李庭卻是再也忍不住,五千騎兵前來荊湖,除了一千留在陸家鎮外,算下來手中已不到一千五百人,這一千五百人在大戰中其實是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若是荊湖還留有騎兵,恐怕早就給對方吃掉了,哪裡容得自己囂張。
“大人,事至如今已不可爲,還不退兵要等何時?若是均州軍騎兵回防,我們就完了。”李庭打起精神,毫不客氣說道:“莫非大人想讓我等全部葬身荊湖才滿意。”
呂師夔心裡鄙視了一番李庭,但看着李庭發了脾氣,也不好跟他生氣,連忙勸說道:“李大人請聽呂某一言。”
“從先鋒的情況可以看到,江陵城內其實沒有想象中的固不可破,而且多是新兵,我軍歷盡苦難好不容易兵臨城下,若是如此回師倒有點可惜了,不如明日跟宋軍打上一仗,也好檢驗一下宋軍的戰力,若是事情尚可爲,咱們就好好跟江陵鬥一鬥,若是事不可爲,咱們再撤退也不遲。”
“明日之戰,騎兵就不要出征了。”呂師夔看着李庭臉色不喜,連忙說道:“我們只要騎兵在手,量宋軍也不敢追擊。”
“還有、還有,呂某早聽說荊湖之富,甚比京城,李將軍明天有空,不妨讓兄弟們到處走走,順便請一些百姓過來助戰,也好讓大宋的百姓知道我們大元朝的仁義。”
李庭才高興起來,聽呂師夔的意思是准許他們縱兵掠奪了,雖丞相也再三禁止,但你不說我不說丞相怎麼會知道?再說五千騎兵南下,如今剩下不到一半,將士士氣早已疲倦,若是還不給他們找點樂子,說不定這仗還真沒法打下去。
再說,這也不是第一次的事兒,蒙古騎兵辛苦出征,爲的是什麼?還不是天下人的財富,天下牧羊多年,這天下人的財富不都是咱們蒙古人的財富嗎?李庭看起來也算是半個名將,但聽到荊湖之富,甚比京城時,卻是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期望,不過有點奇怪問道:“請百姓過來助戰?”
“嗯,越多越好吧。”呂師夔點了點頭,但有點不好意思。
李庭看着呂師夔的表情,突然明白過來,不由驚訝說道:“大人要殺良冒功?這……”
呂師夔心中罵了一句,你自己清楚就好了,爲什麼偏偏要說出來?要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纔到了江陵,總不能空手而回?要不然伯顏丞相還不把自己的皮也扒了,自己出徵前還是信誓旦旦,如今不但沒有什麼戰績,還死傷了不少人,若不再找點功勞,自己不就完蛋了,老子讓給你小子去搶,你還不讓老子搞點戰績,這也真他的不講義氣了吧。
尷尬搖了搖頭,道:“怎麼會呢?老夫豈是這種人,不過荊湖的百姓反對我大元朝的統治,是我大元朝的敵人,我替朝廷教訓一下他們罷了。”
李庭看了一下呂師夔,又看了看遠處雄偉的江陵城,終於嘆了一口氣,道:“屬下遵命。”
次日一早,蒙古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李庭率領前往江陵城附近搜索大元朝的敵人,大宋的老百姓,同時繳獲他們的財富爲大元朝使用,另一路自然由呂師夔親自帶領,攻擊荊湖的治所:江陵城。
將近一萬六千蒙古漢軍,呂師夔一個不留,全軍出動,他心裡的計劃其實就是幹這一**就走人,所以也不在乎死傷,只要蒙古騎兵沒事,他呂師夔就沒事,再說李庭這小子搶奪不少財富,總不能不孝敬自己一些吧?到時就算是撤職,老子有了這筆財富,想東山再起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呂師夔一路南下,攜帶的回回炮等攻城武器不多,在陸家鎮又被毀了不少,如今剩下只有回回炮三架而已,其他攻城武器也不多,不過在一望無垠的平地,這三架回回炮看起來還是有點嚇人,希望能夠把宋軍嚇壞了吧。
“江陵,老夫終於來了。”呂師夔看着高大堅固的江陵城,鼻子突然有一點點酸意,自己爲朝廷盡忠數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憑什麼把一個大好的江陵給一個剛出道兩年的江湖混混?
不過,給了就給了吧,總有一天偉大的大元朝勇士也會幫老夫奪過來,憑藉老夫今日的戰績,大元朝總要給老夫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安撫一下天下的宋官吧?自己雖沒有劉整、呂文煥那樣雪中送炭,但說到底也是在錦上添花之前啊,再說劉整死翹翹了,呂文煥也是屢戰屢敗,自己不多的勝績,說不定會給自己帶來不少好運呢?到時再帶幾百俘虜回去,事不就成了嗎?何必跟宋軍打生打死呢?何必呢?
呂師夔心裡雖亂想,但大軍擺好陣型之後,他還是毫不猶疑的舉起手中的將旗,身邊的親兵吹響了進攻的號角,徹底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呂師夔,想立功多想瘋了。”王磊帶有幾分鬱悶,看着不遠處的呂師夔,不到兩萬大軍竟然還真敢過來攻打江陵,而更加鬱悶的是自己暫時還真拿他們沒有辦法。
江陵城內兵力雖然超過了三萬,但絕大多數都是新兵蛋子,在確定呂師夔沒有被打垮之前,他還真不願意讓這些新兵蛋子出去和元軍拼命,再說元軍又有蒙古騎兵在掠陣,想到這裡王磊也不由有些怨氣:“若是老子沒有計算錯誤,峰貼峽寨已將近半年沒有沒給輸送我們戰馬了,看來茹鮮姑娘野心不小啊。”
“當初還虧張大人看得起她,想不到回去之後就沒有了消息。”
聽得出王磊的怨氣,蘇玉琦笑了笑,道:“我思量茹鮮姑娘不是這種人,或是在峰貼峽寨遇到了不少麻煩吧?茹鮮姑娘也不容易,有族人牽制,說不定蒙古人也派了人過去搗亂。”
“但願如此,若是他們敢有野心,可別管老子對他們不客氣。”王磊狠狠說道,他這個人一生忠直,最恨不得就是膽小鬼和叛變分子,所以對呂師夔也是恨得咬牙徹齒。
“有沒有辦法幹掉他們的騎兵?”王磊看到元軍已擺好陣型,連忙吩咐副將按照一早商議好的計劃行事,張貴派遣了大量的將士前往各地協助,但軍事學院的教官們可不少,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又有徐麟等老將相助,應對元軍的計劃早已詳細到每一個細節。
“暫時怕是沒有,”通過千里眼監視元軍的一舉一動,宋軍早已大概想到元軍的計劃,蘇玉琦也有點生怒,道:“沒想到呂師夔真打了這個主意,張大人說得不錯啊,這些蒙古漢軍殺自己人可從來都不手軟啊,呂師夔這老傢伙應該打得就是讓李庭縱兵掠奪的主意吧。”
“杜大人當初提到這一點,老子還不相信,還想着呂師夔這老傢伙無論怎樣沒有良心,流的還是咱們漢人的血,如今算是徹底看清楚了他老人家的真面目。”
“爲了立功,怕是什麼事也能做得出,幸好一早做好了準備,如今又是冬日,百姓多數都躲入山中或是進城,要不然蒙古騎兵這一番折騰,恐怕會給荊湖帶不小的劫難啊。”
“不過,呂師夔倒是給了我們一個機會。”
王磊眼睛一亮,連忙問道;“什麼機會?”
“蒙古騎兵想要掠奪,但江陵附近都已堅壁清野,李庭看到沒有機會,說不定會分兵四處巡查,”蘇玉琦點頭,道;“嗯,說不定給了李成他們機會呢?”
王磊眼睛一亮,道:“現在就要看胡戈的了,胡戈若是成功了,這夥元軍咱們就吃定了。”
“嗯。”蘇玉琦見元軍已準備妥當,也不再多言,就等元軍發起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