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與李淵面面相覷,對於席雲飛的‘呵呵’,他們竟然能夠秒懂,要不說中華文字博大精深,呵呵可以是憤怒,也是可以是敷衍,語氣一變,不小心就變成了威懾。
既然席雲飛不將那些世家當回事兒,那杜如晦就沒有必要再繼續就這個話題糾纏了,世家的手段,還是讓他們施展一番,若是席雲飛應付不了,屆時自己再出面,也算是雪中送炭。
離開席家莊後,杜如晦沒有直接返回暫住的城衛所,而是繞道從東橋去了一趟崔氏別院。
博陵崔氏,作爲五姓七望之一,又是與席雲飛合作最早且最久的世家,杜如晦認爲有必要去探一探口風……
馬車過了東橋,便出了內城的範圍,外城的治安明顯沒有內城好,街道上同樣是摩肩擦踵的行人,但馬車卻沒辦法快速行駛,路上成排的路人,穿行而過的貨車,與長安城幾乎一般無二。看過內城的街道,再一對比這外城的喧囂,杜如晦也不得不感嘆一聲席雲飛治城有方。
正在他對着街道搖頭嘆息之際,路邊一行公子哥打扮的青年談笑走過……
“裴銘,你也忒小氣了一些,那單車就借我三日,等我回滎陽之前定當還你,我付你租金還不成嘛。”
“鄭兄啊鄭兄,你就不要讓我爲難了,剛剛你也在場,王兄和蕭兄爲了一輛單車爭得面紅耳赤,若是讓他們知道我借給了你,卻不借給他們,你覺得我能好過嘛。”
“嘿,你小子,他們是誰,我是誰?我可是你最好的哥們啊,你娘還是我親姑姑呢!”
“要照你這麼說,我奶奶還是王兄姑奶奶呢,我姐明年就嫁給蕭瑞了,那他還是我姐夫呢。”
“你這是……強詞奪理,強詞奪理……”
裴銘也懶得跟這個便宜表哥計較,幾大世家之間或多或少都有姻親締結,誰跟誰還不是沾點親帶點故的!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跟我叨嘮這許多了,一會兒到了內城收着點性子,這朔方可不比你們滎陽,你這世家之子的脾氣可得悠着點,別成爲哥幾個之間茶餘飯後的笑料。”
裴銘話音剛落,身旁幾個公子們便圍了上來,其中一個白臉俏書生好奇問道:“裴兄,我聽我五叔說過,那席家小郎君連突厥的王子都敢羈押,是不是真的啊?”
“對對對,還有那柳氏的家主,聽說自從被人抓進內城後就沒再出現過,是不是死了?”
“出門前我爹還特意囑咐我,千萬別在朔方惹事,要不然他也保不住我,你說那席家也真夠邪乎的,發跡半年的暴發戶而已,爲什麼膽子就這麼大呢。”
“你懂個屁,我聽我爹說了,太上皇都在席家莊暫住呢,人家那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杜構,這話在朔方可不能亂說。”裴銘轉頭朝那個與他年齡相仿的青年看去,道:“我見過小郎君幾次,人家對皇室可沒有你們杜家那般恭敬。”
裴銘出身河東裴氏,是李世民打壓世家貴族的首批受害者,對於早早歸順李世民的京兆杜氏自然有些看不起,或者說是有些嫉妒也不爲過,畢竟人家有個當宰相的爹,不用如自己這般千方百計壯大家族,甚至不惜從事賤業。
杜構便是杜如晦的長子,是個守成之人,半輩子順風順水,可惜,貞觀十七年,受累於弟弟杜荷謀反,流放並死於嶺南邊界,算是間接被大唐公主坑了的可憐人。
對於在朔方混得順風順水的裴銘,杜構是有些看不起的,奈何人家有錢,還有河東裴氏這座靠山,杜構即便是宰相之子,但因爲如今朝廷節衣縮食,老爹杜如晦身先士卒,已經半年沒有領過俸祿了,他們杜家可是窮得響噹噹,出個門說話都不敢太大聲,就怕別人讓他買單。
“呵呵,裴兄說的是……”
“哎,杜構,那不是你爹嘛。”
幾人聞言,朝喊話之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剛好看到杜如晦一臉憂思的靠在車窗後看着街道的行人發呆。
杜構見狀,急忙閃身躲到裴銘身後。
“各位快快噓聲,可別讓我爹知道我偷偷跑了出來。”
幾個公子哥也算是配合,將杜構護在中間,待得馬車走遠,裴銘纔好奇道:“你爹不是去內城找小郎君了嘛,怎麼會出現在這?”
杜構搖了搖頭:“我怎麼知道,興許是正事談好了罷。”
“你爹真的是爲製鹽坊來的?聽說太上皇從小郎君手裡換了一成份子,你知道是用什麼換的嗎?”
“我,我怎麼知道……”
見杜構支支吾吾不肯吐露消息,幾個世家的公子哥都是一臉失望,只有裴銘眼珠子一轉,若有所思的看着漸行漸遠的馬車,而後一把攬住杜構的肩膀,笑着招呼道:“好了好了,咱們哥兒幾個好些日子沒見,今日不談公事,只論風月,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今日不醉不歸。”
“哈哈哈,還是裴兄大氣,走走走,聽聞全大唐最好的瓊漿便在朔方,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喝個過癮……”
幾個公子哥經過一間香料鋪不久後,店鋪裡走出來兩個縞衣打扮的中年男子。
“老張,今日之事還請幫忙打探一二,若是能夠買到那海底撈的底料配方,我盧氏定當拿出千金重謝於你。”
“唉,老盧啊,咱們二人十幾年的交情了,能夠在朔方久別重逢,小弟我本不該推脫,可是,你隨便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這事兒我是真的無能爲力啊。”
“那……辣椒的種子呢?”
“這個就更不可能了,商會賣給我們的辣椒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辣椒麪,那辣椒籽根本沒辦法培育,要不然我老張早就發了,還會在這朔方虛度光陰不成。”
張老闆一番話堵得對方啞口無言,不過,對方畢竟是大世家的管事,即便事情沒有辦好,關係還是要照常維護,只是略感失望的嘆了一口氣,便朝他拱手道:“這朔方還真的是遍地黃金啊,可惜只能看挖不着,你這傢伙倒是有魄力,離開張家後自立門戶,如今有此等規模,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了,何談的虛度光陰,呵呵。”
這話似乎讓那張老闆十分受用,想了想,張老闆伸手示意對方靠近,附耳道:“老盧啊,別怪我沒提醒你……在朔方,咱們當初使的那些手段可不管用了,你家大人……唉,我不敢枉自非議,不過你我相識一場,我勸你凡事量力而行,莫要把自己搭進去。”
盧管事眉心微蹙,忠義如他,最反感自己的主子被人非議,不過,他還是耐着性子道:“老張這是,話中有話?”
張老闆頷首點頭,沉聲道:“柳豐,柳管事,你還記得吧。”
盧管事不着痕跡的頓了頓:“年前在長安聚過一次。”
“唉……”張老闆一臉惋惜的說道:“那小子一個月前還來找我喝過酒,可是如今……竟然死了,就因爲用手指頭戳了商會的一個管事,聽說還是被活活打死的,連他們柳家的家主都被連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