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沒有心機的人,在哪兒都是比較受歡迎的類型。
畢竟和這樣的人交友不累,不會擔心被算計。
寶兒姐就屬於明顯的沒心機……當然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有點缺心眼。
馮清自從女兒進宮以後,就一直在擔心,直到現在聽李象親口說完女兒在宮中受歡迎的程度,他便放下了提起的心。
做父母的,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
“倒是你,馮長史。”李象上下瞅瞅馮清,笑着說道:“自從寶兒姐的母親過世之後,你也一直未娶,現在也是時候琢磨了。”
“登州事務過於繁忙,還是等閒下來再說吧。”馮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李象回頭瞟了一眼許敬宗。
老許多雞賊啊,當即就明白了李象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馮長史這話就不對了,就算是建設登州,可也不耽誤娶妻不是?”許敬宗勸說道:“莊稼漢多收了十斛麥子,都在考慮換老婆的事情,更何況馮長史如今平步青雲,更兼尊夫人仙逝以後便一直未曾再娶,這房中總歸是要有個知冷知熱的女人,再說……馮家的香火也要繼承不是?”
這話說完,李象給了他一個讚許的表情。
該說不說,老許這人雖然身段柔軟了一點,但這善解人意這一塊兒……怪不得李治喜歡用他呢。
剛纔那句原話,也是許敬宗當年勸說長孫無忌接受李治廢王立武的原話。
只可惜,長孫無忌能幫李治把李恪除了,但說什麼也接受不了這好外甥竟然要娶老李的小老婆這件事。
馮清瞅了許敬宗一眼,又看看李象。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件事完全是出自李象的授意,要不然的話許敬宗不可能獨走,上來如此賣力地勸說他馮清續絃。
“這位是?”馮清問道。
“下官許敬宗,忝爲幽州長史,隨殿下一同上任。”許敬宗自我介紹的時候,還連帶着提了一下李象。
他是真怕這位李象的便宜老丈人直接懟他,萬一人家和原配夫人感情深厚呢?
李象倒是看出了許敬宗眉頭一皺退至他身後的小聰明,他倒是也沒生氣,只是覺得挺有意思的。
“原來是許長史。”馮清衝着許敬宗叉叉手,感慨地說道:“先前我不續絃,是因爲要撫養女兒,怕繼母虐待於她;如今女兒業已出嫁,我倒是也的確應該考慮一番這方面的事情了——若殿下有合適的人選,倒是可爲臣介紹一二。”
最後一句話,馮清是對着李象說的。
李象不禁嘿然一笑,還以爲老丈人是和原配鶼鰈情深呢,萬萬沒想到在這兒等着呢。
實際上他沒想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這個皇太孫殿下親自過問這件事兒……一般人是不太好意思直接拒絕的。
“好,待到回京之後,孤便爲馮長史留心。”李象笑着頷首道——其實他真有個挺好的人選,這也是爲何過問這件事的原因。
又閒聊了幾句,李象開始切入正題。
“如今薛延陀在北方作亂,朝廷的意思是,先取薛延陀,而後再平滅西突厥,最後再去制裁新羅叛軍。”李象沉吟片刻,而後繼續說道:“蘇定方的來信,孤也已經看過了,登州目前除了供應安東大都護府以外,再供應幽州一部分軍需,可有富餘?”
馮清面露難色:“殿下,非是臣不願,而是登州在後策應安東大都護府,已是竭盡全力,若是再供應幽州,恐怕這幾個月,這登州出產的海產品,對四方行商供給的份額要大大縮減。”
“嗯,這的確是個問題。”李象伸手敲敲桌子,“登州能夠有現如今這個局面,和供應四方行商將貨物發賣至整個大唐有着不小的關係,只是登州的發展固然重要,但大軍的軍需,同樣也很重要。”
馮清咬咬牙,而後說道:“那臣先縮減百分之五十,將這一部分供應給幽州。”
剛剛李象的話,他也是聽了進去,發展登州的確很重要,但若是前方大軍軍需不足,吃了敗仗,那登州發展得再好,也是沒什麼用處。
所以也只能暫時苦一苦登州,將一部分貨物充作軍需,而後供給到幽州方向。
“馮長史放心,朝廷會以成本價進行採購。”李象笑着說道:“斷然不會讓登州吃太多的虧就是。”
這馮清倒是無所謂,他關心的也只是登州的發展,但在登州的發展之上,還有整個大唐。
不能說舉全國之力把你建設完了,這邊需要你出力的時候你翻臉不認人,捨不得這個捨不得那個吧?
“一切全憑殿下做主。”馮清叉手說道。
李象點點頭,又對許敬宗笑着說道:“馮長史可是咱們的財神爺,登州從上到下,可謂是富得流油,這幾日你在登州當中,跟隨馮長史左右,用心去學習,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一定要虛心請教。”
“是,殿下。”許敬宗恭恭敬敬地說道。
在態度這方面,老許一向是拿捏得很好。
李象對他的態度也十分滿意,他又對馮清說道:“孤這次到幽州,不僅是要調度軍需,居中穩定四方,更是要着重發展幽州到武清的地界,學習一番登州模式。”
“登州作爲先發展起來的地區,可不要吝嗇寶貴經驗還有先進的技術,對於幽州,能幫扶的地方,一定要儘量幫扶,明白嗎?”李象再次說道。
“臣明白!”馮清很痛快地便應道。
而後他又遲疑地問道:“殿下,若是登州本地豪族不配合,又當如何?”
“又當如何?”李象笑了,風輕雲淡地說道:“孤可以給他們,也可以收回來,可誰若真是膽敢吝嗇手裡那仨核桃倆棗,那可真就是嫌棄自己的九族有點多了。”
話語雖然平淡,但其中的殺意,就算是傻子也聽得出來。
李象的想法也很簡單,登州是特麼我帶着你們致富的,可謂是匯聚了整個大唐的力量來建設一個登州,各種先進的政策,譬如攤丁入畝等利好政策也是在登州先行示範。
現在我抽點登州的血灌溉一下其他的地區,讓他們也跟着一同發展,你們要是不同意的話,那可真是疑似九族有點多了。
馮清和許敬宗對視一眼,盡皆凜然。
不過想一想倒也是這個道理,畢竟是當今聖上最喜歡的孫子,言必稱類己。
若聖人一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
當然了,這二人指的是他的親兄弟,隱太子李建成和巢剌王李元吉。
聖人一怒都能殺親兄弟,更何況他孫子一怒。
誰若是敢對李象的政令陽奉陰違,很可能會被第一個拖出來祭天。
在登州的這幾天裡,李象一直讓許敬宗跟着馮清跑前跑後。
而李景仁等人,則被李象撒出去,在登州府衙,還有大都督府上下調查研究。
既然準備復刻登州模式,那就要好好學習,免得到時候兩眼一抓瞎。
實際上幽州——武清這個地區,也非常適合登州這一套。
畢竟都是處於渤海灣,武清實際上就是如今的天津。
李象要做的,就是在幽州地區復刻登州的先進經驗,將幽州也發展起來。
其實幽州這個地區比較微妙,它處於農耕與遊牧的交界線,長城以南是農耕地區,而長城以南最富庶的只有華北,所以就這幾條要素加在一塊,我們就會發現最富庶的農耕區,最強勁的這些遊牧者,他們相交接的地兒就在幽州。
也正因爲如此,這也是忽必烈、朱棣還有滿清統治者將都城定在此地的原因。
作爲對抗遊牧民族的前線,幽州必然是要成爲軍事重心的;而政治重心,也就是首都遠離軍事重心,很可能就會引起叛亂,譬如安史之亂就是如此,並不是所謂的民族矛盾,而是地方和中央朝廷的矛盾。
所謂的政治中心,還有政治本身,它一定是要皇帝本身要壟斷暴力,要手握重兵,既要御內又要御外,在這個意義上它就勢必遷到北京。
就像是網絡上總說的所謂“天子守國門”,在這個意義上,“天子守國門”實際上守的不止是國門,還有內部的某些懷有野心的反抗者。
當然了,忽必烈也是要對抗遊牧民族的,畢竟說出來可能有些弔詭,但實際上帶元的邊患真的是蒙古。
李象想要發展幽州經濟的原因是,想要通過經濟,來對遼東,還有半島進行深入的掌控和滲透。
至於說軍事重心和經濟重心重合之後是否會出現擁兵自重的情況,那李象是不擔心的。
府兵制這個制度,天然就會避免擁兵自重的問題。
貞觀時期,李世民改革府兵制,改軍府爲折衝府,折衝府設置折衝都尉一人、左右果毅各一人以及長史、兵曹、別將各一人,全國總共設置634個折衝府。
其中光是關中就有260多個,這是出於唐朝廷“據關中之衆以臨四方”的戰略考量。
唐朝府兵的職責主要是宿衛京城和輪戍邊防,前者主要來自離長安較近的折衝府,包括著名的十六衛,後者來自於全國各地。
徵兵對象仍然是較爲富裕的農民,“財均者取強,力均者取富,材力又均,先取多丁”;調兵需要皇帝的敕書和兵部的虎符,統兵則由臨時任命的將領擔任。
當然了,也不完全是府兵制,在人手不充裕的情況下也會適當募一些兵。
大唐政府爲了避免將領擁兵自重而採用的模式,戰爭結束後,“兵散於府,將歸於朝”,各回各家。
府兵的戰鬥力並不弱,尤其是貞觀時期的府兵。
老李曾經自豪地宣稱,我徒兵一千,可擊胡騎數萬。
這可不是誇張,畢竟李世績真的打出過這樣的戰績來。
而自從大唐放棄府兵制,轉向募兵制的時候,就爲將領擁兵自重埋下了隱患。
至於說爲何大唐會放棄府兵制,那這個鍋李隆基是背不上的,他要背也是背安史之亂的鍋。
你以爲李三郎就想放棄府兵制這麼個好政策嗎?他不是想放棄,而是不得不放棄。
府兵制和均田制結合在一起,同時還有軍功爵制保證了府兵的升遷和生存問題,以及社會地位。
但是經過李治和武則天這兩口子的放縱和肆意破壞之下,府兵成了沒事兒就拉走免費打灰的工具人,動輒呼來喝去,以至於從貞觀時期以當兵爲榮,變成了以當兵爲恥辱;土地兼併又達到了高峰,很多府兵都失去了田地;最重要的是,軍功爵制只能授虛職,授不了實職,經典的五星上將詹姆斯下士,便是出現在武則天執政的時期——上柱國列兵嘛。
這樣徹底敗壞的軍制,已經到了必須改革的地步,李隆基實際上也沒什麼好辦法,也只能聽從張說的建議,採取了募兵制。
所以有些人批判李隆基放棄府兵制,開了募兵制這麼一個潘多拉魔盒,多少是有點站着說話不腰疼。
評判者大可以給一句某古典仙女“政啓開元”,吹噓一句李治內聖外王,卻有意忽略李隆基給她和李治背了多少鍋,擦屁股多麼辛苦……
這也是爲何大唐軍隊戰鬥力下降的原因,不是將領變菜了,而是核心的軍制被破壞,造成的軍隊戰鬥力急速下降。
在李象的構想當中,幽州和登州進行聯動之後,便可以向遼東地區輻射,進而延伸到曹縣半島。
用經濟控制,用文化同化,同時再用軍事威懾,三項聯動之下,這一片地區將會永遠歸屬於大唐。
李象不相信後人的智慧,他覺得怎麼着也應該在他死之前把能做的全都做完纔對。
而現在的第一步,就是將幽州地區發展起來,成爲塞上江南。
就在李象在登州暫駐的時候,漠北的薛延陀也沒有閒着。
薛延陀軍在狄仁傑的建議之下,開始搜尋回紇的蹤跡,打算先聲奪人,對回紇進行打擊。
在數十日的搜尋之下,果然讓薛延陀大軍找到了回紇牙帳所在。
拔灼雄心勃勃地站在山上,以手搭着涼棚,遠遠地眺望着回紇牙帳。
他知道,回紇人是絕對擋不住薛延陀的勇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