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正彷彿餓狼撲向小羊兒, 乍見袁恕己露面, 就似發現小羊兒身後站出一頭更兇狠百倍的猛獸。
可這兩人自不是什麼善與之輩,略遲疑對視一眼, 仍撲了上來。
袁恕己不慌不忙,一手放開阿弦, 右手掠出之時,已行雲流水地將腰間短刀抽出。
電光火石間往上一撩, 最先撲上來的那名賊人首當其衝,胸前中招,鮮血狂噴。
另一人見同伴受傷,還彷彿躍躍欲試,忽聞走廊上一陣腳步聲響,原來是吳成帶了四五名便裝的府差圍了上來。
此人見狀, 眼中光芒閃爍,將手中兇器放下, 舉手道:“不要動手!我們是良民, 我們是羈縻州來的客商!”
聽了這般說辭,吳成等雖然意外,可見對方不在反抗,即刻上前先掀翻在地, 捆綁結實。
又看另一個,因被袁恕己刀鋒掠中胸頸之間,失血過多,竟掙扎不起。
酒館畢竟是個極熱鬧的地方, 這裡如此轟動,外頭吃酒的客人們聞聲湊了過來,卻又被外圍的公差驅趕開,只遠遠地站着張望。
袁恕己擦乾了短刀上的血,將帕子扔了,吩咐將所擒的賊人押回府衙。
他才問阿弦道:“你怎麼忽然跑來,莫非有事?”
阿弦方纔近距離看他斬殺賊人,準,快,狠,如此身手跟反應,的確不愧是軍中歷練出來的少壯將軍。
定了定神,阿弦道:“這裡怎麼會有府衙的弟兄埋伏,難道大人事先早就知道這裡會有歹人?”
袁恕己歪頭,含笑說道:“歹人?你未免小看他們了,你瞧見方纔他們所使的匕首了麼?那可是特製的,整個豳州只有一隊人馬能用。”
阿弦一抖:“是馬賊?”
袁恕己挑眉笑道:“我還沒跟你解釋這兩位的身份,你又是打哪裡知道的?”
阿弦道:“我急着找大人正是爲了這件事。”
兩人急回府衙,在書房之中,阿弦將在府庫中所見同袁恕己一一說明。
又道:“方纔我急着去找大人,無意中又看見那些墨漬飛舞,卻正是追着被拿的那兩名賊人之一,我本來還不知道他們的身份……”想到這些馬賊的殘忍手段,以及那許多慘死他們刀下之人,這纔有些後怕。
袁恕己忖度道:“墨漬?滄城的人口檔冊上飛出來的墨漬跟隨這賊?”
阿弦道:“這些日子我看過很多次馬賊殺人的慘事,這叫‘蒲瀛’的人,應該也是慘死他們手中的無辜性命之一,那些墨漬可能就是他死的不甘,幻化出來提醒我的。”
袁恕己點了點頭。
阿弦忐忑不安:“大人既然在酒館內有埋伏,又說我‘打草驚蛇’,是不是我壞了大人跟蘇老將軍的安排?”
袁恕己側目:“又是誰告訴你……此事蘇老將軍也有份兒?”
阿弦擡手掩口,袁恕己打量她神色:“是英俊兄?”
阿弦知道瞞不過,便道:“是,我、我把府庫裡所見的異狀告訴了英俊叔,阿叔就叫我快些告訴大人。說大人自有定奪。”
袁恕己微微仰頭嘆道:“怪哉,豳州營雖送公文前來,卻並未對任何人透露其中絕密,爲什麼這人竟總能如此未卜先知。”
阿弦無意說漏了嘴,不敢再言語。
袁恕己卻又笑道:“罷了,雖然被你攪亂了我的安排,但好歹已經將兩人成功擒拿,如今只詳細審問,看看他們有沒有同夥在城內,又到底有什麼計劃。”
阿弦猛然又想起英俊叮囑讓她不要四處亂走、且讓老朱頭這段日子也早些收攤的話,當時她不解是什麼意思。酒館內拿下馬賊,又跟袁恕己說到這裡,頓時醒悟。
阿弦心驚肉跳,盯着袁恕己:“大人,賊人居然潛入城內,難道他們想在城中作亂?”
袁恕己道:“怎麼,你是怕了麼?”
阿弦眼前,卻又出現那些無辜行人死於馬賊手中的場景,又想起滄城曾經幾乎的“屠城”之災,阿弦抓着袁恕己的手臂:“大人,你萬不能讓他們得逞。”
袁恕己回頭笑道:“這樣不放心麼?”在她手上輕輕地拍了兩下:“我答應你,絕不會讓他們在城內殺死一個人。”
那兩名馬賊被關在府衙大牢裡,其中一個因傷勢過重,昏迷不醒,另一個輕傷的馬賊被鐵鏈鎖住手足,捆在固定重犯的木樁之上。
阿弦跟在袁恕己的身後,看向那被縛住的馬賊,卻見他面上原先貼着的膏藥布已經被撕下,露出底下一道極深的疤痕,半邊臉的肌肉都被扯得有些變形,看起來越發猙獰。
吳成道:“方纔已經問過,這人並不肯招認。堅稱是羈縻州來的客商。”又小聲道:“從他身上的確搜出了一卷通關文書,上面寫着這人叫顧暘。”
那人隱約聽見,便叫道:“刺史大人,我們的確是過路客商,不要冤枉了好人。”
袁恕己看了一眼吳成呈上的文書,走到“顧暘”身前,道:“現在的客商都這樣兇悍了?見面兒就要殺人?還用馬賊專用的兵器?”
他拎起托盤裡放着的匕首,在“顧暘”面前晃了晃。
顧暘道:“羈縻州的情形大人也知道,十分混亂,這匕首是我們在途中撿來作爲防身之用,並不知道來歷。當時因跟兄弟在說些經商的密事,見有人突然闖入,只當是歹人,才欲上前動手的,本來是誤會一場。”
袁恕己道:“好一張花哨利嘴。這麼說,你是拒不招認了?”
顧殤苦笑:“我們新來,並不認得是刺史大人,才當面兒衝撞了……但我同伴也被大人重傷,不知者不罪,還求大人寬恕。”
袁恕己道:“你說的話,本官從頭到腳,哪一個毛孔都不相信。你既然不肯招認,少不得我大刑伺候。”
先前吳成審訊,已經略加刑罰,如今獄卒公差們聽令,上前又打了二十鞭子,只抽的這廝遍體鱗傷,鮮血四濺。
但他竟十分嘴硬,仍是不肯招認。
阿弦因看不得這些行刑的場面,早悄悄地退了出來。
她站在門口,仍隱約聽見裡頭顧殤慘叫求饒,哀哀可憐。
阿弦心中悚然:若非先前在酒館內曾面對面將此人持刀欲殺的兇態看的清清楚楚,這會兒阿弦只怕還會怪袁恕己隨意便動大刑呢。
如此打了有半個時辰,這人卻仍是不肯承認自己是馬賊,只堅稱乃是顧殤,來自羈縻州某地某處,家中情形之類,說的有模有樣。
雖然袁恕己認定這不是好人,可是周圍那些差人們見被打的血肉橫飛仍是不肯供認,且所說的也合情合理,他們心裡已經有些懷疑:是不是袁刺史錯怪好人了呢?
阿弦忍無可忍,聽着裡頭暫停,便壯膽入內,卻見顧殤身上傷痕累累,慘不忍睹。阿弦忙避開目光,道:“你可記得蒲瀛?中等個頭,有些消瘦的年青人。”
顧殤聞聽,通身一抖,嘴角肌肉牽動,被血染紅的雙眼瞪向阿弦:“你……說什麼?”
阿弦看他反應有異,便道:“你居然記得?我還當他也不過是死在你手底的一個無辜之人,你又怎會知道他的名字呢。”
顧殤的眼睛又是一瞪,神情有些怪異。
阿弦道:“就算你不認,我,蒲瀛,都知道你就是殺死他的兇手,你不要指望能花言巧語從刺史大人手底逃脫,你堅持不認,只不過讓自己多受些皮肉之苦罷了。”
顧殤的嘴角又牽動數次,眼神甚是陰鷙,然後他道:“你怎麼……知道?你……”他的眼珠動了動,忽然失聲道:“你就是桐縣十八子?!”
阿弦道:“你既然知道我,就也該知道我說的並非虛言。”
顧殤只死死地盯着她,聲音有些發抖:“你、還知道什麼?”
阿弦道:“我想,遲早晚……你的身份,你所犯的事都會一清二楚。”
她轉身正要走開,身後顧殤忽然大叫道:“站住!”
阿弦止步,只聽顧殤道:“沒想到、十八子果然厲害,好,我也不願意再被上刑折磨了,我索性認就是了……”
阿弦意外,連在旁的袁恕己也很覺詫異。
顧殤道:“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們的確是馬賊,因聽說新刺史厲害,所以進城來查探情形,不料……居然是自投羅網了。大人不要再動刑了,你要知道什麼,我一概招認。”
這廝方纔還一副會鐵口到死的狂橫之態,這會兒忽然變了主意,袁恕己意外之餘,心頭疑慮滋生。
袁恕己問道:“那麼,除了你們,城中可還有你的同黨?”
顧殤遲疑了一會兒:“我們是分頭行事,共有九人,這一次只爲偵查而來,各人探聽明白後自行出城,如果有什麼行動,纔會以煙花爲號。但是今日大人在酒館內將我兩人擒獲,其他人知道消息,只怕會立刻避退出城了。”
袁恕己見他這樣敞快便說了,心中卻疑惑更甚。
顧殤又看向阿弦:“早聽說十八子有過人之能,但我們兄弟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哪裡會信那些神鬼之事,不料冥冥中果然竟有報應,我信服了。”
這一夜,阿弦回到家中,將在酒館遇到賊人,賊人又已經供認之事跟英俊說明。
英俊道:“果然刺史大人早有提防,不過幸虧如此,否則的話今日在酒館豈非壞事?”
阿弦知道英俊是擔心自己,便道:“阿叔放心,以後我會加倍小心行事。”
英俊嘆了聲,阿弦又道:“現在刺史大人在頭疼怎麼將剩下的賊人一網打盡呢,如果真的如這馬賊所說,他們都跑出城去……雖然說城內安泰是好事,可……”
英俊慢慢道:“只怕未必。”
阿弦愣怔:“阿叔的意思,是說賊人尚在城中?”
英俊聽出她的憂心之意:“刺史大人比我料想的更加能爲,他必然不會全信那賊人招供之詞,你放心就是了,他一定會另有安排。”
雖然有英俊的安撫,是夜,阿弦卻仍提心吊膽,無法安眠。
前些日子,柴房收拾出來後,阿弦不由分說佔了牀位,老朱頭雖不捨得她睡柴房,但阿弦堅稱夏天裡熱,柴房裡的竹子牀涼快,甚是執拗,老朱頭拗不過,只得由了她去。
阿弦躺在牀上,惦記着英俊的話,想到賊人在城中之事,又想到滄城曾經歷的荼毒,無法放心。
她時刻警覺地豎起耳朵,留神聽外間動靜,當聽見遙遠深巷之中的犬吠聲,她都會翻身坐起,連帶趴在牀前的玄影也驚得豎起腦袋,跟主人一塊兒側耳傾聽。
漸漸夜深,夜濃如墨。
對大多數人來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操勞了一日,靜謐的黑夜正是最好的入眠休息之時,但是對心懷邪惡之人而言,漆黑的夜色正好隱藏了他們的行跡,他們就如野獸一樣在夜色裡磨牙吮血,擇人而噬。
阿弦翻來覆去了半夜,身下的竹牀也隨着咯吱亂響個不停。
在竹牀的抗議聲中,總算模糊睡去。
不知又過了多久,沉睡中的阿弦,忽然聽見孩童們的唸誦之聲。
——“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
阿弦記得正是白日安善他們所背誦的《滕王閣序》,心情慢慢地放鬆下來。
她環顧周遭,發現自己竟身在善堂。
雖有些疑惑,但聽着孩子們的朗誦之聲,卻不由笑出聲來:“這些小傢伙還真用功。”
阿弦邁步,循着聲音往前找去。
孩子們一句一句往下唸誦,又道:“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於雲間!”
阿弦雖聽得分明,可是夜色正濃,眼前又似有煙霧瀰漫,讓人看不清,一時又找不到。
“學的好快啊,”阿弦嘀咕了聲,見眼前迷霧更濃了,她擡手揮了揮,叫道:“安善,你們在哪兒?怎麼這麼晚了也不歇會兒?”
忽然身邊有人道:“十八哥哥,我在這裡。”
這一聲來突如其來,嚇得阿弦一個激靈,回頭看時,卻果然見安善站在身旁,正仰頭乖乖地看着她。
阿弦撫了撫胸口:“你跑過來怎麼也沒出聲兒?嚇了我一跳。”又笑說:“就這麼想要英俊叔給你們糖吃?這夜晚了還在背誦呢。”
安善道:“這是我們今日新學的,背的好不好?”
阿弦道:“好的很,你們這樣聰明,只怕很快就能背下全篇了。到時候讓英俊叔多買些好吃的。”
安善卻忽然一本正經道:“我們不要好吃的,要英俊叔叔就好了。”
阿弦笑道:“咦,難得你覺着英俊叔比糖果更好?”
安善不言語,一陣夜霧瀰漫而過,小孩兒的臉有些模糊。
阿弦只覺着霧裡似乎有什麼怪味道,嗆的咳嗽了幾聲:“哪裡燒什麼東西麼?”
安善不答。
阿弦正懵懂未知,耳畔卻又聽見孩子們大聲念道:“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
阿弦皺眉,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安善,怎麼我好像聽見你的聲音了?”
安善叫道:“十八哥哥。”
阿弦大驚,卻見安善竟不聲不響地又跑到自己跟前了。
這會兒,阿弦已經察覺不對,纔要開口,安善卻轉身往前走去。
阿弦叫道:“安善!”她拔腿追上,只聽稚嫩的童聲繼續往下念道:“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這瞬間,卻不似是在背誦,而宛若驚慌的鼓譟!
迷霧從眼前消散。
阿弦定睛看去,剎那間毛骨悚然。
就在她面前的地上,橫七豎八躺着許多孩童的屍首,其中赫然包括安善在內,遍地宛若血池,又像是錯踏入了地獄。
阿弦大叫一聲,整個人從牀上滾落在地!
因她這一聲叫的十分淒厲駭人,裡頭老朱頭聽見動靜,摸摸索索披衣起身:“弦子!”
阿弦的心跳的大急,幾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來,一時半會兒竟不知作何反應。
她伏身欲吐,卻又忍住,手忙腳亂地爬起身來。
她拉開柴房的門跳了出去,正好兒老朱頭也出了屋門:“怎麼了?”
阿弦頭也不回地往院門處去:“伯伯別跟來,我出去一趟!”
老朱頭更加吃驚:“這才子時剛過,你去哪裡?”
阿弦道:“沒事兒,我看看就回來了。”
老朱頭不顧一切追到門口,拽着手腕道:“囑咐我早些收攤,自己又偏往外跑,什麼急事兒這麼火燒眉毛,又到底去哪兒啊?府衙?縣衙?”
阿弦打開門:“都不是。”想到夢中所見,簡直不寒而慄,阿弦哪裡敢跟老朱頭透露半句,勉強道:“一會兒就回來了。”扭身跳出門去,玄影也立刻躍出跟上。
阿弦一路狂奔,這一刻因爲極度緊張跟擔憂,竟然忘了害怕會見到不該見的。
正在奪命狂奔之時,卻見兩名衙差巡街經過,一眼認出是她:“十八弟,去哪裡?”
阿弦忙道:“你們快隨我來!”
兩人雖然驚疑,卻忙跟上,三人往善堂的方向風馳電掣般急奔,才過一個路口,就聽見馬蹄聲得得,然後有人道:“什麼人!”
三個回頭看時,卻見一隊兵馬急速趕到跟前兒,一個個都拔/出了腰間兵器,如臨大敵,猛然看清是縣衙公差跟阿弦,才都鬆懈下來。
領頭一名小統領道:“原來是十八子,這樣着忙可是有急事?”
阿弦見是府衙的人,正中下懷,大聲道:“各位隨我往善堂走一趟。”
小統領道:“怎麼了?”
阿弦道:“我擔心有事!”
因白日拿住馬賊,又加上袁恕己嚴令底下防範,加強巡查等,所以這些人聞聽,不敢怠慢,又一個個繃起心絃,跟着阿弦旋風似的來至善堂。
此刻善堂內大部分的房舍還未建成,有的只起了一個框架,門窗缺失,屋樑孤聳,看來就如一副巨型的孤零零的枯骨架,無端有幾分瘮人。
原先還是破爛佛寺的時候,周圍雜草叢生,足有半人多高,裡頭多些狐狸之類的小獸,就算白日也出來作怪嬉戲。
自打袁恕己一聲令下,開始修繕,這些獸類白日裡不敢多加逗留,晚間倒還回來轉一轉,似乎在留戀昔日樂園。
阿弦跳進院子的時候,便驚起了幾隻正在追逐玩耍的狐狸,剎那間,那些未曾剷除的草叢裡一陣窸窸窣窣聲響,有那些大膽的野獸,跑了一陣兒後發現無礙,竟又停下來,人立而起,往回張望。
“呼呼呼……”狐狸似笑似哭的叫聲,從雜草裡傳來。
惹得玄影汪汪大叫,作勢欲撲,那些狐狸才望風而逃。
一名縣衙的公差不由道:“這鬼地方,怎麼還是這樣嚇人。”
阿弦不顧一切,一馬當先,啞聲叫道:“安善!”
府衙衆人早就將佩刀拔出,擎在手中,一邊兒戒備一邊兒隨着阿弦往內。
前方的屋舍裡,燈光一晃熄滅,似有人影閃爍,阿弦屏住呼吸,衝上前將門踹開:“安善!”
身後府衙縣衙的兄弟們上前,燈籠高挑,腰刀出鞘,果然照到地上橫七豎八的臥着數人!
衆人正在驚心動魄,地上一人卻動了動,繼而竟慢慢爬了起來。
有一名公差被這場景驚到:“啊!”幾乎把手中燈籠扔掉。
燈光亂晃,地上那人扭頭道:“十八哥哥?”
阿弦聽了這聲,雖聽出是安善的聲音,卻仍膽戰心驚屏住呼吸,不敢斷定說話的是人是鬼。
還是府衙的那統領道:“這些孩子怎麼都睡在地上?”一語說完,地上那些小孩兒都慢慢地爬了起來。
這會兒安善也跑到阿弦身旁:“十八哥哥怎麼這時侯來了?我們還以爲是管寺伯伯呢!”
另一個孩子也說道:“夜裡熱,我們喜歡睡在地上涼快些。”
這幾句問答之間,阿弦那原先都飄走了的魂魄才又緩緩地歸了位。
她的噩夢未曾成真,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阿弦緊緊拉住安善:“都沒事麼?”
安善道:“沒事呀。十八哥哥,你們是來陪我們的嗎?”
公差們雖然看這些小孩子玩鬧無事,卻因來了,又挑起燈籠四處看了一圈兒,並未發現異狀。
那小統領問道:“十八子,你說善堂有事,不知是怎麼樣?”既然是虛驚一場,這些人還有巡街的命令,自然不敢耽誤。
阿弦胸口如堵着什麼,緊緊地握着安善柔嫩的小手,她極快地想了想,道:“各位,能不能派幾個人留下來,在此處看守?”
小統領大感意外:“這是爲何?”白跑了一趟已經是滿腹不快,若開口的不是阿弦——刺史大人跟前兒的新進紅人,只怕早就甩臉走了。
阿弦避開小孩子們,悄悄說道:“我、我怕會有別的事。”
小統領斜睨着她,忖度一番謹慎道:“我等奉命巡街,監察可疑人等,不敢怠慢,生恐刺史大人怪罪,既然十八子這樣說,我便派個人回府衙告訴一聲,讓府衙或者縣衙再撥幾個人來就是了,如何?”
阿弦道:“也好!”
於是分頭行事,阿弦留在善堂,小統領派人回府衙通知,頃刻,果然又派了四名士兵來到善堂外駐守。
安善等小孩兒渾然不知其他,只是十分興奮:“十八哥哥,是不是有什麼熱鬧?”又有的看玄影通身漆黑,長的英武,便湊過來,撫摸狗頭,拉扯狗尾。
阿弦苦笑道:“時候不早了,有熱鬧也是明兒,你們都快安分睡覺。”
衆孩童消停下來,仍竊竊私語了一陣子,才相繼入了夢鄉。
次日,隨着天明破曉,那些士兵們見夜來平安,便回去覆命。
袁恕己得知夜間的轟動,正也有事要跟阿弦商議,便命人來叫。
阿弦卻幾乎一夜未眠,黑着雙眼來至府衙。
而就在她前腳離開之時,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車伕跳下地,從內扶着一位先生出來,赫然正是英俊。
且說阿弦被傳到府衙,袁恕己才練了半路拳,見她來到,便跳出來拿了巾子擦汗,又問昨夜如何。
阿弦被那噩夢驚擾,只忙着去查看究竟,都來不及跟英俊說,當下便告訴了袁恕己。
袁大人將巾子遞給侍者:“你說什麼?孩子們被殺了?”
阿弦道:“是,所以我才求人在那守了一夜。不過大概是個不頂用的夢,方纔我從善堂回來,他們都很好。”
袁恕己瞥向她:“有件事我想再確認一下。”
阿弦問道:“什麼事?”
袁恕己道:“你說的那個蒲瀛,當真是被馬賊所殺的人?”
阿弦脫口答:“當然……”話未說完,戛然止住!
阿弦翻看過滄城整整一縣的失蹤人口檔冊,上頭所記載的名字裡,多的是死在馬賊手底的百姓冤魂。
所以當又看見記載着“蒲瀛”這一頁上、馬賊橫行暴虐之時,理所當然便也將蒲瀛當作是另一個受害者。
又怎會想到事實或許……恰恰相反!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都按住了就不要亂動(づ ̄3 ̄)づ╭?~
大家的app都能看見作者有話說嗎?
嗯,下章應該有阿叔的重頭戲,期待的小夥伴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