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幕府班底
“拜見李帥!”
劉單入府衙正堂後,恭敬向李瑄一拜。
他今年已經三十四歲。
二十多年寒窗苦讀,才爲狀元第一。但科舉進士,也並非平步青雲,只是有基礎而已。
因爲科舉是舉士,“進士”,是成爲士。
劉單還要進行三年的守選期,到時候通過吏部銓爲文官,或者通過兵部銓選爲武官。
許多文人早早中進士,卻在銓選上一直不合格。
選人冗冗,甚於羊羣,吏部喧喧,多於蟻聚。這是對文人求官的情形描述。
太平盛世,文人們無不渴望官職,但士人太多,數十人可能競爭一個芝麻大小的官吏。
別說進士。連門蔭入仕都要排隊。
以往父祖五品官,子弟萌蔭。現在祖輩當過三品以上職事官,才能爲後輩尋一個好差事。
劉單考中狀元后,在長安等待大半年,對於李瑄的名聲,他如雷貫耳。
長安傳出李瑄拜爲上將後,他立刻趕至隴右,希望能在幕府任一官半職。
“郎君爲狀元,只此一點,便名留青史。郎君所作之詩,雄闊、壯麗,似有邊塞之風,爲我寫詩者多矣,未能達到如此風度。”
李瑄請劉單起身。
作爲穿越者,他能提前預見宰相,也能知道哪些宰相是花架子。
那些宰相現在還很年輕,甚爲五斗米折腰,正是李瑄召入幕府的好時機。
劉單雖未至相,但官至侍郎,也算非同一般了。
“和李帥相比,我所尋之詩爲末學,難登大雅之堂。”
劉單再次一禮,他寫詩只是贊述李瑄的功績,表達自己的志向,希望李瑄能舉薦他。
李瑄的詩名動天下,他哪能去比較。
“我準備將河源軍使王難得調往臨洮軍任大使,將安人軍副使荔非元禮舉薦爲河源軍使。王難得和荔非元禮,都是驍勇善戰之輩,幫我寫一下這樣的軍文。”
李瑄與劉單談論一刻鐘後,直接向他考驗。
不一會兒,劉單就在座前將兩份文書寫完。
李瑄細細觀看,第一眼看到劉單的字跡剛勁有力,飄逸俊美,不愧是狀元,不但會畫畫,字寫得也好。
再看內容,劉單明顯是有備而來,荔非元禮當前名不見經傳,所以劉單描寫淺薄,這也正常,李瑄之前也不知道荔非元禮在軍中。畢竟隴右軍有十幾個軍使、守捉使。
但劉單對王難得的描寫十分細緻,看起來是做足功課。
“不錯!假如我明天率部出塞,在苦拔海東面五十里與一隊吐蕃騎兵遭遇,經過半日苦戰,斬首一千,俘三百。我軍傷亡五百。我要將戰果呈奏聖人,請寫下這份軍報!”
李瑄又向劉單下達考驗。
只用兩刻鐘時間,劉單就將這份戰報擬成。
內容條理分明,戰況清晰,李瑄講述的,都有描寫。
如果劉單隨軍去,一定能寫得更細緻。
接下來,李瑄口頭詢問。
如軍與軍之間出現矛盾,將與將之間發生糾紛,軍中的操訓,還有一些佐理事務。
劉單回答還算讓李瑄滿意。
在另一個判官還未赴任前,劉單應該可以幫助他穩定住後方。
以後劉晏,或者其他判官到任後,李瑄會任劉單爲隨軍判官,與掌書記一起,記錄軍機。
“聽君回答,應是大才。我幕府判官有二,一爲主事,二爲隨軍。劉五你今後就當我的隨軍判官吧,你雖是狀元,未有資歷,我舉薦你爲左武衛中候,秩正七品下。”
劉單族中排行第五。
李瑄考慮到他沒有從政資歷,不適合一下任六品官。
“屬下多謝李帥,今後必報答李帥的知遇之恩。”
劉單大喜,立刻起身向李瑄拜道。
他未曾想李瑄這麼看得起他,直接任命爲判官。
他若在長安等官,一定會等到猴年馬月。
品秩倒不是很重要,判官一直是幕府的心腹,讓劉單感激不盡。
“主事判官未至,伱暫判節度使主事。”
李瑄讓劉單起身,並向他吩咐。
“遵命!”
劉單領命道。
過兩天的宴會上,李瑄會帶劉單與諸軍使認識。
現在劉單要先熟悉節度使事務,李瑄吩咐小事自己判,大事和軍令由他親判。
劉單很珍惜這次機會,上任後白天處理事務,晚上了解當地風俗人情,觀看每一處區域的山河地圖。
希望將來能爲李帥獻出有用的計策。
五日過,所有的軍使齊至。
河源軍使王難得,安人軍使張守瑜,白水軍使楊景輝,鎮西軍使安思順,寧塞軍使蘇法鼎,積石軍使李廣琛,莫門軍使鉗耳大福,綏和守捉使高鍇,威戎軍使陳章等等。
李瑄率先宣讀將王難得任爲臨洮軍使,將荔非元禮任河源軍使。
諸將很遺憾,他們都知道王難得名氣大,作戰勇猛,連聖人都召見過,並封爲金吾將軍。也沒有什麼不服的。
當然,也不是哪一個軍使都盯着臨洮軍的位置。如振威軍使、威戎軍使,他們管兵只有一千,寧塞軍使更是隻管五百人,連守捉使都不如,定不敢期盼高位。
安思順資歷很老,隴右大半軍使輪着當,他倒是沒什麼怨言,只是苦於沒有機會升遷。
“我新節隴右,今與諸位見面,是統籌諸軍之事,諸軍分鎮東西,抵禦吐蕃,然失地未收回,始終是我們這些邊將的恥辱。聖人令我爲帥,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徹底收回失地,將吐蕃扼制在高原之上,不得北望。希望諸軍能統訓軍隊,隨時聽候調遣。”
李瑄向衆軍使說道。
“我等謹遵李帥之令!”
諸軍使起身一拜,他們都有預感,在皇甫惟明調走,李瑄節制隴右,會有大動作。
天寶年間,是聖人立志要開疆擴土的年代,誰都想立下軍功,榮華富貴。
而後的三天時間,李瑄都與諸將討論軍機。
現在即將八月,快到出兵的季節。
或許是吐蕃出兵寇邊,邊境上的戍堡,要時時刻刻監視吐蕃的動靜,一有情況,立刻派人稟告府衙。
李瑄向衆將承諾,如有破敵良策,儘可上言。如立大功,他會上奏聖人,加官進爵。
同時,李瑄要求軍中嚴格軍紀,會派遣巡官巡視諸軍,如有軍紀不規,欺凌百姓,輕者罰主將,重者免主將職。
李瑄還要求主將操軍,名列前茅者獎勵肉食、絹錢,提震士氣,使士兵勤於訓練。
在隴右諸屯區,李瑄要求士卒自勉。
每一軍最少要自足七成的糧食。
如有屯田更多,皆獎勵絹錢。
軍中的器械李瑄也效仿王忠嗣一樣,由軍吏督導,在兵器上寫上使用者的名字。
若無緣無故損壞丟棄,軍法處置。
李瑄嚴格要求諸軍的賞罰制度,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功過不可相抵。
主將不得妄殺士兵,即便是死罪,也要上報府衙。
如有“意外死亡”,李瑄會派遣推官去調查。
在陣亡撫卹上,李瑄要求與諸地核實,如有貪污撫卹者,不論是誰,一律處死。
李瑄貌似定下嚴厲的軍規,卻是以普通士卒的利益出發。對士兵們的獎勵嚴格落實。
同時,李瑄也會照顧將領們的功績,只要立功,他必奏其升官,哪怕禁軍的將軍,也會向聖人申請。
總之只有一點,軍規要嚴守。
李瑄會招募四名巡官,替他巡視諸軍。
等幕府齊全後,李瑄也會經常出其不意,到某個軍中瞭解情況。
隴右節度使的絹錢充裕,身爲隴右支度使,李瑄還可調集隴右十二郡資源,維持隴右軍的運行。
只要不出現許括那樣貪軍餉,貪賞賜的現象,必能讓軍中錢、絹充足。
……
長安。
天寶三載科舉在即,天下文人紛紛奔赴長安。希望能進士及第,一朝成名。
這其中就包括岑參。
他的曾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岑文本。
可惜,他排行不夠,不能以門蔭入仕,只能砥礪苦讀,以求進士。
岑參排行第二十七。
這可排行可不是他老子有二十七個兒子,而是同輩族中排行。
一般這種情況,是一族居住一地。
像李適之早早與兄弟們分居,天南地北。兒子的排行,不歸於族列。 如果李瑄的兄弟們不與李適之分居,將來他們兒子會論族中排行。
“岑二十七,都知道李將軍親自邀請你入幕府爲首席推官,這不就是你所追求的嗎?爲何不至呢?”
一家茶肆中,文人士子相聚在一起,有人突然向一襲白衣的岑參詢問。
一般都是文人去求仕、環謁,身爲上將的李瑄親自邀請,這足見是器重了,一旦岑參去隴右,必被李瑄賞識。
文人們都非常羨慕岑參。以爲岑參曾經向聖人獻文章,被李將軍得知。
“我奔波於長安、洛陽十載,碌碌無爲。這次我一定在此次甲申科進士及第,待取得功名,再去拜見李將軍!”
岑參胸有成竹地說道。
他從未與李瑄有過交集,前日突然被宋國公李適之邀請至府中,他受寵若驚。在得知李瑄要舉薦他去隴右任推官後,更喜難自抑。
哪怕進士及第,也要等好幾年。
他當時就想立刻騎馬去隴右,但想到科舉在即,他改變主意,準備帶着功名過去。
“哈哈……岑二十七要佔據我們的進士名額了。”
衆文人笑着調侃岑參。
但沒有人認爲岑參會及第。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要岑參真有這樣的能力,也不會在長安、洛陽徘徊十年,不去參加科舉。
岑參不在意士人們的調笑。
不久後,朝廷張榜。
此次科舉進士二十九人。岑參排名第二。
狀元是一個叫做趙嶽的人。
岑參甚至來不及與同科把酒麴江,暢飲杏園。
確定身份後,立刻走馬前往隴右。
……
華陰郡。
一名叫做楊綰的青年,放下書籍,滿臉憂慮。
楊綰雖然出自弘農楊氏原武房,但和很大一部分士族一樣,自幼貧寒,邊耕種邊讀書。他很早就以聰慧多識,孝順父母而聞名。
“二郎被隴右的李將軍邀請爲行軍司馬,你有沒有決心前往!”
楊綰的叔父向他問道。
“我是想去報答李將軍的賞識,但自父親去世,家中貧寒,怕離開後母親無依。”
楊綰一直難下決心。
他們弘農楊氏從漢代傳承至今,已一千多年,哪怕諸脈再窮困潦倒,也不失孝義。
“這也是叔父我來此的原因!我們親鄰爲你湊足路上盤纏,也爲你買了馬匹。你母親我也會照看。我們讀書人不應該在家以耕田種地爲生,叔父無才,迫不得已如此。男兒志在四方,當如鴻鵠一樣高飛,像我們先祖楊敞、楊震那樣,光耀門楣,延續我們這一脈。”
“去吧,不要有什麼牽掛了。”
楊綰的叔父將一袋盤纏交給他,並指着門外的一匹馬說道。
“叔父……”
楊綰落淚,跪在叔父面前一拜。發他誓有朝一日功名富貴,一定報答叔父與親鄰們。
楊綰叔父撫摸他的後背,此時無聲勝有聲。
……
豐安縣。
劉晏也收到李瑄的信件。
主事判官,比小小的豐安令好太多了。
在前途未卜的情況下,選擇去隴右纔是上選。
他與李瑄熟識,李瑄風采無雙,一直讓他記憶猶新。
隴右節度副使、知節度事的李瑄親自書信,劉晏不能不給面子。
現在豐安縣安定,百姓安居樂業,他呆在豐安縣也不過是等待下一次調任而已。
思考一天後,劉晏就以此向朝廷辭職,待新任縣令赴任,他就離開豐安縣。
劉晏離開的那一天,百姓們爲他刻碑記功,之前徐建魚肉豐安,而劉晏卻寬待百姓,抑制豪強。
他從來不督導賦稅,但百姓的賦稅沒有違期的。可見他治縣有方。
……
太原。
“爲父真是感慨不已啊!我只是太原府籍籍無名的少尉,竟然被隴右李將軍推薦爲都虞候。”
一間房屋內,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在爲一名壯漢洗腳,非常細緻有耐心。
這名壯漢就是車神塞,少年是車神塞的兒子車光倩。
他們是典故“囊螢映雪”其中一個主人公車胤的後代。
車神塞在燈燭下又看一遍信件,連隴右節度使的印章都在上面,這絕不是開玩笑的信件。
都虞候,可是節度使的親信武官,判軍中刑罰,前途不可限量。
如朔方都虞候李光弼,已經被王忠嗣提拔爲右廂兵馬使。
“阿爺,是那個擒拿雙可汗,上馬陷陣,下馬賦詩的李將軍嗎?”
車光倩渾身一激靈,向車神塞問道。
朔方的糧食就是從太原運送過去的,他早就聽過那種令人血脈噴張的故事。
“不錯。就是這位聞名天下的李將軍,他以十七歲之齡,拜爲上將!”
車神塞也無比嚮往。雖然有傳聞李瑄殘暴如酷吏的消息,但那都是文人的無病呻吟。將領們無不佩服李瑄。
因爲李瑄年輕,現在人們都拿李瑄和霍去病做比較。
“阿爺您名動隴地,武功高強,興許是李將軍聽說您的事蹟,所以纔要召您入府。”
車光倩很聰慧,他聯想到這點。
他們一家曾經住在隴西,那裡漢、胡雜居,經常因爲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發生爭鬥。
在六年前,車神塞在街上看到兩名胡人在毆打一名漢人。
身爲漢人的車神塞非常憤怒,他衝過去三拳兩腳就把那兩名胡人打死。
那兩名胡人有部落在漢地,車神塞爲躲避追殺,不得已帶着全家逃到武功。
隨後,車神塞又在他父親車仙政的舉薦下,到太原當一個小武官。
“興許如此!我成爲隴右都虞候後,那個胡人部落就不敢再報復我,我們一家也可以回家鄉。真是榮幸啊!倩兒將來一定要報答李將軍的恩遇!”
車神塞也覺得唯有這樣的解釋。
幸好他來太原後,一身武力未曾荒廢。他感覺自己煥發第二春,如果有可能他會請求李將軍讓他上陣殺敵。
別看車光倩已經十二歲,但車神塞也才三十歲出頭而已。
“等孩兒長大,也從軍隴右,與阿爺一起。”
車光倩不僅爲車神塞洗腳,還爲車神塞捶腿捏背,以盡孝心。
其實車光倩剛來太原沒多久,他十歲那年,獨自一人從武功縣徒步到太原,跋涉千里看望父親。
他到太原後,白天習文練武,晚上侍奉父親,無微不至。
這種孝心,讓太原府的官吏、將領都很稱讚。
……
高適與李白、杜甫,一起去王屋山拜訪司馬承禎,尋找求仙之法。
但他們不知道司馬承禎已羽化登仙九年,白跑一趟。
這哥三個也就杜甫自我反省“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知道這是無法成真的事情。
李白長安失意後,對道家更熱衷,所以杜甫這個“奉儒守官”的人,纔會與他們一起瘋。
送信的人找不到高適,只能將信放在高適經常去陳留城中。
在李白與杜甫繼續東進的時候,高適剛好在陳留收到這封信件。
高適對軍中又愛又恨,開元中後期,他在幽州軍中待過一段時間,張守珪隱瞞敗績,諸軍貪污腐敗,讓立志立功的高適看清現實。
離開軍中,他立刻寫下不朽的《燕歌行》諷刺,幾乎映射了當今邊軍中的普遍現象,如貪功、欺凌、腐敗、享受酒色、隱瞞戰敗。
“隴右軍應和幽州軍不一樣,李將軍能懲治豪強,爲民除惡。絕對不是縱兵爲禍的人。承蒙親邀,許下重職,我這就前去。”
高適剛和李白杜甫分別。
李白說長安權貴中,李瑄是少有對他以禮相待,且笑談幽默之人。
縱然對軍隊失望過,但高適從未放下對從軍的期待。
正如他年輕時所作的“萬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
科舉不第,能被李將軍賞識,讓高適激動不已。
他向陳留令鄭硯告別,另外還帶着南霽雲的家書。
他策馬西行的時候,幾乎每天都要寫一首詩,表達他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