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懷寶收住隊形,震驚的看着這一幕,被火焰燃燒的敦煌並不是城中失火的樣子,那大火是自城外燃燒,一直蔓延到城內之中,而城中北方高地上更是冒出了直擊向天空的紅色火浪。這是內外一起放火,有意焚城的模樣。
杜懷寶神色有些怪異,他轉頭對李道玄說道:“仙長,您,您覺得這是誰幹的?”
李道玄根本不需要去想,只聞着那火中的石漆黑油的味兒,就知道是誰幹的,他不禁咬牙暗自罵了一聲:“七娃你這是在做什麼!”
但杜懷寶的想得卻更是深遠,他看着敦煌城的大火,卻在努力的搜索着火中的人影。李道玄此時已收回了試探的靈力,有些乾啞的說道:“不需看了,城中已沒有一個活人。”
他心中帶着無法壓抑的憤怒,這敦煌城是被先澆灌了石漆黑油,繼而有意放火燃燒的,不管是不是七娃親自動的手,但一定跟他脫不了關係。方纔他靈力神識所過之處,整個古城竟無一絲生氣。
杜懷寶此時也是咬牙道:“看來大將軍派來的安折衝和他那兩千輕騎也是沒能倖免了,最可惡的,恐怕這場大火又要記在我們安西軍的頭上了。”
李道玄聽到這裡,便想起了天空中曾經出現的那四塊水晶幕布,杜懷寶說的不錯,張天賜從一開始就安排了誣陷大唐安西都護府的詭計,如今敦煌大火,無人生還,更是栽贓給大唐安西的一招毒計,恐怕不用幾日,唐軍破敦煌屠城的故事就要傳遍西域了。
杜懷寶拉了一下馬兒,堅毅的對李道玄說道:“仙長,懷寶要趕回西州府,寫奏表稟告朝廷,不用幾日,不知真情的西域各族恐怕就要有異變了。”
杜懷寶說完,十分懇請的看着李道玄,不用說也是想讓李道玄一起回西州府。
李道玄搖搖頭,望着燃燒的敦煌城,沉聲道:“這是冥神的陰謀,我知道是誰幹的,將軍趕快回去吧,我必將那冥神的使者捉住,給你們洗脫冤情。”
杜懷寶聽到這裡更是心動,倒也放下了帶李道玄回西州府的心思。他在馬上躬身一禮,帶着不足兩百的安西輕騎以及此役立下大功的高昌勇士,向着西州的方向而去。
李道玄目送杜懷寶帶軍離開,身影閃動,撲向了火焰中的敦煌城。四周的火焰帶着濃烈的黑氣,他身在火中自敦煌東西南北走了一圈兒,卻沒有發現拓拔七娃的影子。這一路上卻看到了不少慘死的無辜百姓。
他最後停在了一對被火焰活活燒死的孩童身邊,看着這對孩童扭曲的擁抱在一起的模樣,不禁狠狠的一拳擊在了地面之上,帶着寶瓶印力量的拳頭將大地轟出了一個深深的巨坑。
李道玄帶着幾分自責與悔意,往日與拓拔兄弟的情意也在這慘絕人寰的情境中消逝了。是非公道自在一心,天道是不公的,但吾身爲人道,踏大地而行,對這種極惡之人還講什麼情意。
李道玄想到這裡仰天大吼道:“拓拔七娃你這個魔頭,我李道玄定要爲敦煌百姓取你頸上人頭。”
這聲音自火光中傳遍四周,西南的羅布泊中一隊正在行進的沙盜停了下來,領頭的黑甲將軍拉下了頭盔,露出一張英俊的面容,除了那血紅的雙眸,此人更多的是帶着幾分驍勇之氣。
拓拔七娃周身裹着沙蟲,自地上緩緩浮了出來,擡頭看到這沙盜的神秘首領,卻是微微愣了一下。
那年輕的黑甲將軍帶着冷峻的口吻緩緩說道:“冥使,你這次做的不錯。”他說着手指天空:“張家主似在激戰之中,你現在就去幫他,還有,那些西域的豬玀們可都關到了樓蘭中?”
拓拔七娃看着這年輕的黑甲將軍,感受到了他體內冥神留下的印記,那是比自己更高的權力之印,他緩緩跪倒在地,沉聲道:“遵令!”
話一說完,拓拔七娃雙手刺入大地之中,身上的沙蟲不住的涌動到了沙地下,不多時數十個大大的皮袋翻滾了出來,這些皮袋正不停的蠕動着,拓拔七娃嘿然一笑,手指扯開一隻皮袋,露出了一個邏些佛童,這佛童周身裹着一團黑色,赤裸的胸口上正跳動着一粒黑色的魔種。
拓拔七娃擡頭看了看烏雲之上那三團還在激斗的人影,扯動這數十個皮袋,直飛向上,衝向了天際。
帶着沙盜的年輕將軍再次戴上了頭盔。呼喝一聲,帶着沙盜衝向了西北方的樓蘭城中。
等到他們去了很久,羅布泊水中才冒出一個窈窕的人影,拓拔明珠輕輕的踏到了沙地之上,雙眸之中卻帶着無限的驚恐之意,她望着那遠去的沙盜,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年輕黑甲將軍的樣子,不禁喃喃道:“藥師將軍,他,他怎麼也變成冥神的手下了。”
拓拔明珠無聲無息的再次沉落下去,沿着大地緩緩遊向了樓蘭城的方向。
烏雲之上的三條人影已戰了一夜,那籠罩天空的黑色烏雲不停的浮動在張天賜腳下,一僧一尼手中的佛靈金光在這黑色的烏雲中愈發黯淡下來,但這一僧一尼卻在張天賜無限變幻的功法中支撐到了現在。
那僧人甚至還能分出一絲靈力遊動大地,將地面的情勢看了一遍。此時他面對張天賜悠然道:“張家主這連環毒計端的是厲害,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家主卻是忘了聖地之眼也在這裡,家主的所作所爲可都在聖女眼中呢!”
張天賜左手捏着道門符劍,右手畫着六合千字經,雙腳踏着青龍白虎位,口中也是悠然道:“大師一葉障目,你且看看那聖地之眼,如今不過是瞎子罷了。”
那僧人低頭一嘆,女尼卻沉聲道:“師兄不必看了,聖地之眼已被冥魔之氣玷污,我能感覺到。”
張天賜嘿然一笑:“你們這對禿驢狗男女,咱們這一場各出了三千招,算是不分勝負,但可忘了,這河西之地是張某的地盤兒。”
僧人呵呵一笑,忽然伸手在臉上一抹,手掌間便多了一隻眉毛。他握着這一隻眉毛,臉上現出古怪的表情,但張天賜卻是吃了一驚:“半眉星禪!你,你不是……”
失去一半眉毛的僧人整個氣勢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原本溫和寬厚的氣質此時變作了絢爛高昂的姿態。周身點點佛靈之光化作了星辰之色,沉聲道:“張家主果然見多識廣,本禪離世四百年,竟然還有人能認得出來。”
半眉星禪本是天荒寺四百年前的一代宗主,那本是西晉時的人物,傳說中這位禪師只有半條眉毛,修習的卻是佛門至高無上的“摩耶雙生法”,號稱左手天堂,右手地獄的絕代禪師。又因爲這位宗師曾在連山星宮說法,又被成爲半眉星禪。
張天賜臉色嚴峻下來,面對這四百年前就成名的佛門大修士,他也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半眉星禪身旁的尼姑微微退去,撫掌道:“禪師在前,貧尼爲師兄護法。”
本眉星禪左手緩緩伸出,一道普渡之光籠罩了整片天空,將所有的烏雲散去,但見黎明之光隱隱現出,天色立刻就要大白了。
張天賜嘶吼一聲,左右雙手各自浮出一粒黑色的魔種,他在驚恐中卻帶着一絲貪婪之意:若是將這和尚體內種入魔種,那自己所得的,將會是超越黃仙境界的玄仙之法。
正在此時,黎明天空下,一條黑色的人影撲了上來,拓拔七娃以沙蟲組成的黑色鎖鏈扯動起來,數十名皮袋中的佛童被他甩上了天空。
張天賜嘿然一聲大叫,手中的魔種飛舞出來,每一名被拋上半空的佛童都被一粒黑色的魔種擊中,數十條小小的身軀扭動起來。
半眉星禪左手的普渡之光此時就如硫磺一般灑到了張天賜的身上,帶着超度之力的白光與張天賜肉身的魔種之力相逢,那硫磺一般的光彩就燃燒起來,白煙滾滾,超度之光如紅蓮之火,將張天賜的肉身燒成了飛灰。
揭開半條眉毛,一舉超越黃仙境,直達玄仙一相境的禪師這一招本就是張天賜魔種的剋星,但一舉燒滅其肉身後,卻並沒有出現張天賜的三魂七魄。
半空中四散開來的佛童們在扭曲中尖叫着,小小的身軀卻在不停的長大,不多時那扭曲的佛童都是站定在了半空中,孩童的容顏變幻起來,竟然變作了張天賜的模樣。
半眉星禪看着忽然變化而出的數十個張天賜,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化身之後的張天賜自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異口同聲的笑道:“這些邏些佛童,可是那金照三頂大喇嘛親自選定的轉世靈童,這些佛童本就是邏些修士中最爲完美的靈童爐鼎,如今被老子化爲分身,你這老禿驢就等死吧!”
半眉星禪右手擡起,黑光環繞,萬鬼自他掌心中齊齊奔出,猙獰的撲向了所有的張天賜。
但萬鬼奔行途中,每一個張天賜的分身都旋轉起來,旋轉的影子變幻時將這些惡鬼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半空的黑色人影愈發的膨脹起來。那護衛在半眉星禪身後的尼姑見狀手掌揮舞,但見天空之上白雲匯聚,一條雲河緩緩凝成。
這尼姑俯身在雲河中撥動了幾下,就看到一隻小船浮動上來。
那小船浮動上來,緩緩飛動着,猛然變大起來,就如大石橫空。四方白雲之河化作漫天煙霧,此船浮於波上。尼姑獨踏飛船,口中淡淡道:“妖魔之道莫要猖狂,千佛渡世,慈航齋劍已候你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