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只覺胸前一涼,在內臟翻江倒海之中反而感覺一陣爽快。
阿幼黛雲的匕首切入他的心臟之中,還在攪動之時,黑色馬車裡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黛雲,等等。”隨着這句話兒,李道玄的身子被馬車之中伸出的手掌拉了進去。
一根手指上輕點,李道玄胸前噴出的血箭倒流回去,那手指上還帶着一團純正的道家靈力,瞬間衝入李道玄體內,與那還在作怪的雲雨經脈搏鬥起來。
李道玄安穩的坐在馬車裡,面前是一個看不清模樣的紅衣人。只覺對方刺入身體的靈力已緩緩壓住了雲雨經脈,將那經貿鎖在了丹海之上。
他身子一下舒服下來,此刻那匕首刺心的痛苦才刺激起了周身神經,他痛苦的嚎叫一聲。對面的紅衣人便彈動手指,清潤的靈力裹住他的傷口。
李道玄停住了嚎叫,感覺周身舒暢。也看清了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披着一件血紅色的披風,身影朦朦朧朧,依稀卻是個女子的模樣。
李道玄剛纔已聽到了魚朝恩的話,見對方不說話,便輕聲問道:“閣下是那什麼黃泉宗主?”
紅衣女子沒有回答他的話,卻低聲道:“李道玄,本宗冒險來到這長安,卻是爲了親手殺了你。”
這句話說的極爲突兀,但李道玄經歷了這麼多奇異怪事,已不會大驚小怪,卻笑道:“宗主既然要殺我,爲何又救了我呢?”
黃泉宗主渾濁的身影晃動,竟然笑了起來:“原來是想殺了你的,但忽然又改了主意,倒不如帶你回宗中囚了起來,豈不是更好。”
李道玄咳嗽一聲,彎腰劇烈的咳嗽起來。黃泉宗主疑惑了一下,渾濁的身影中伸出纖纖細手,卻是要去試探李道玄的傷口。
便趁着這個機會,李道玄身子前衝,在寬敞的車中衝向了黃泉宗主。他有意之下,那黃泉宗主竟然一時沒有避開,被這男子衝到了身前。
李道玄手指緊緊抓住了一塊柔滑的衣衫,胸前也被黃泉宗主一掌拍了下去。
他身子踉蹌後退,坐回了座位上,手中卻緊緊握着一塊流動着淡淡光芒的紅布。即便是被擊倒回來,他雙目也是睜得大大的,望着這黃泉宗主的真身。
掩身的紅布被李道玄扯了去,露出一個嬌俏的身子,以及一瞬即逝的容顏。黃泉宗主紅佈下的袖子已掩住了臉,側頭避開他的視線,輕聲低呼了一聲。
雖然僅僅一瞬間,李道玄還是看到了一點容顏,面前這位黃泉宗主卻是一個年紀很小的美麗少女。
對方印在他胸前的這一掌雖然含着黃泉靈力,但關鍵時刻還是留了手。並未真的傷了他。
李道玄低頭看着手中變幻的紅布,不禁搖頭道:“你是什麼人,爲何要冒充黃泉宗宗主?”
那紅衣少女已用一塊袖子遮住了臉,聞言便淡淡道:“公子這是什麼意思,我便是黃泉宗主,又何來冒充一說?”
李道玄冷笑道:“你不過是個小女孩,怎麼可能是魔宗黃泉之主?”
那女子緩聲道:“公子以爲黃泉宗主該是什麼模樣?面如修羅,身似惡鬼?還是白髮蒼蒼,猙獰醜陋?”
她這一說,李道玄反而沒話說了,那黃泉宗主到底是何模樣,他其實也是不知道的。但他還是不相信:“一代宗主,怎麼可能是個小女孩。而且某已看出,你全憑這怪車對陣,自身的修爲也不比我高多少。”
那少女還是淡淡道:“修爲低了就不能做宗主麼?沒有修爲還能做皇帝呢,再說公子怎麼知道我就是個小女孩,修士常保容顏也是平常之事,實話告訴你,老身今年已是百歲高齡了。”
她說着聲音竟然蒼老起來,帶着滄桑之意。
李道玄便有些愣了,想到自己剛纔的魯莽出手,不禁有些後怕,臉上也現出了尊敬之意:“如此來說,是道玄孟浪了,前輩剛纔說要殺我,又說要將在下帶到黃泉宗囚起來。道玄實在不明白,是爲了西羌部族之事麼?”
那黃泉宗主還未說話,馬車前傳來阿幼黛雲的嗤笑聲:“不羞不羞,你還沒我大呢,就在這裡冒充前輩。”
李道玄一愣之下,面前的紅衣少女一跺腳:“黛雲,你又來多事。”
阿幼黛雲怒道:“不要叫我黛雲,別以爲你做了宗主就比我厲害了,趕快殺了這小子是正經。”
紅衣少女暗歎一聲,手指輕彈,就聽到車外一陣風聲伴隨着阿幼黛雲的尖叫:“閻碧落,你敢,你敢……”那聲音漸漸遠去,似乎是閻碧落出手帶着阿幼黛雲強行走了。
李道玄明瞭面前少女的身份,身子舒服的躺在了車座上,哼了一聲:“原來你還是在騙我。”
那紅衣少女沒有說話,良久才輕聲道:“不是都騙你的。”
李道玄奇怪的望着她,爲何忽然感覺面前這黃泉宗主不但年紀不大,更是有些嬌弱無力,實在不像是一門之宗主的模樣。他只問道:“宗主的意思是說要囚禁道玄是真的了。”
那少女聽他依舊稱自己爲宗主,便有些高興起來,點頭道:“不錯,那還是要帶你回去的。”
李道玄停了一下,只得再問道:“那到底是爲了什麼,能告訴我麼?”
紅衣少女猶豫了一下,點頭道:“當然還是要告訴公子清楚的,這件事說起來和公子的身世大有關係。”
李道玄立刻坐正了身子,雖然這些年來,他從未主動探尋過自己的身世,但畢竟對這等關係自己最爲機密的事情還是很有興趣的。
那少女緩緩開口道:“十六年前,咱們魔門八宗同時接到了冥界的命令,那冥令上說的便是冥子有難,要吾等去長安救助冥子。”她說着擡頭看着李道玄:“冥令上所說的冥界之子,便是公子了。”
李道玄嘆了一口氣,靜靜聽着她的下文。
那少女繼續道:“當年正是仙流修士最爲昌盛之時,魔宗八門散落各地,本來就是一團散沙。先父也是剛剛接任黃泉宗主不久,便召各宗之主,共會巫山雲夢澤之中。”
她口中緩緩說着,如同講着一個久遠的故事:“在雲夢澤中,各宗果然起了爭執。有說要去救的,有說不能去送死的,先父無奈之下,奮力周旋,終於說服了魔門各宗,議定了潛入長安,救助的冥子的大計。”
李道玄忍不住想說話,那少女止住了他:“公子,這裡面是有說法的,咱們魔宗當年昌盛一時,靠的便是冥界諸王的護持,魔宗之中更是有着數不清的冥王信徒。只是後來魔門分裂,八宗四散各地,對於這冥王的信仰便有了些分歧。”
她說着又嘆道:“但不管怎麼說,魔門源出冥界,雲夢澤中議定的救助大計也是順利進行。”
李道玄自然知道其後有了變化,心中只是想到,人人都說我是冥界之子,但爲何我卻更喜歡光明之路?
那少女又說道:“但就在諸宗就要展開行動的時候,變故突生,這裡面的事情錯綜複雜,一時也說不明白。那年我,我剛剛出生,這些事情也是長大後宗中長老們告訴我的。總之整個救助大計生出了變故,魔門八宗錯過了救助的良機,不久就聽到了噩耗傳來,長安渭水橋邊一戰,冥子生死不知。”
她說到這裡,李道玄終於忍不住道:“你,你有無聽說過我的母親,她,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
紅衣少女歉然道:“公子,關於葉前輩的事,長老們都是閉口不談的,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當年葉傾城前輩在渭水橋邊被仙流五宗的高手圍殺而死。”
李道玄長長出了一口氣,儘管心中早就有這個念頭,但這還是頭一次有一個人如此肯定的告訴他,自己的母親真的是被仙流五宗所殺。
紅衣少女似乎感受到了他心中的矛盾,等了一會兒,等到他心情平復才繼續說道:“咱們錯過了救助冥子的機會,八宗便又起了爭執。大家原本大多是不願出手救助的,但真的出了事卻都害怕起來,害怕那冥界諸王的懲罰。”
她苦笑了一聲:“先父一生致力於魔門再起,在這個時候更被指爲要負首責。他老人家無奈之下,親手封閉了地府的冥門入口,切斷了與冥界的聯繫。”
她悠然而嘆:“自那日起,先父整日不安,性格也是大變,不但封閉了冥界入口,更是親自鼓動八宗齊出,追尋那位生死不知的冥界之子,也,也就是公子了。”
李道玄終於明白了過來:“如此說來,他是想要殺人滅口。”
紅衣少女嘆息道:“這個我也是長大後才明白的,先父要殺公子,是爲了整個魔宗,可惜的是魔宗多年探訪,就是沒有找到那位冥界之子。我即位宗主時,先父還是沒有放棄,親口吩咐我一定要在冥界入口再次開放前,找到冥界之子。”
李道玄定定望着她:“那你還在等什麼,如今我爲魚肉,你爲刀殂。爲何不殺我?”
那紅衣少女紗下的小嘴張開又合上,最後說出了一句李道玄絕對想不到的話:“我,我不喜歡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