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澤一片安靜,再那神秘的出手之人不願現身後,閻碧落退回了黃泉宗骨車前。侯君集轉頭看了一眼眼珠不停轉動的黃天真人,便高聲道:“西苗公主,吾敬你爲公主,如今你也是五毒教教主,大家都是魔門一脈,自可以以功法論高低,但你這樣出手狠毒,又如何能服衆?就算你搶到了魔門宗主之位,又能給我們帶來什麼?”
侯君集不愧是花間派人,文武雙全,又在朝廷之中爲官多年,這一句話就說出了阿幼黛雲的短處,四周魔門弟子都是暗暗點頭,這位西苗公主行事很辣,爲人刁鑽,確實不好伺候。
阿幼黛雲卻是低聲一笑:“侯君集,你不要拿這頂帽子壓我,我今日出手懲治天蓮宗主和鬼醫,自然是因爲他們兩人都做了違背魔門教義的事。”
這句話卻是說得大家一愣,侯君集定下心來,沉聲道:“那便說說,他們犯了哪條教義?”
阿幼黛雲手指暈過去的天蓮宗主:“咱們這位天蓮宗主做的事可了不得,她調教宗門女弟子,卻送到大唐教坊司中,你們都不知道,如今大唐各大花館的頭牌,有半數都是天蓮女弟子。遠的不說,就是那白小蠻,霍小玉之輩,也都是魔門弟子。”
阿幼黛雲說着輕輕揮手,背後便走出一名美麗的女子,卻正是消失多年的霍小玉。
她舉步而來,款款而談,將天蓮宗與大唐教坊司勾結之事說了出來。
阿幼黛雲最後冷笑道:“這也罷了,但天蓮宗主殘害本門弟子,讓她們出去賣笑,所得財物,情報,卻都爲天蓮宗主獨自享受。這些年天蓮宗暗中所盤下的勢力,說出來可是嚇人呢!”
阿幼黛雲說着最後看向了侯君集身旁的蕭狄夫人:“蕭夫人,你那夫君蕭狄大人,便將自己的妹妹送到天蓮宗,練出一身媚術,卻在大唐宮中爭寵而死。白鹿洞和天蓮宗狼狽爲奸,已違了魔門教義。”
蕭狄夫人良久不語,最後起身道:“妾身無話可說,也無意爭奪這個魔門宗主之位。只求能脫出魔道,與夫君團聚。”
侯君集嚥了一口唾沫,腦中快速轉動,最後氣定神閒的說道:“吾魔宗與仙流大唐是仇敵,天蓮宗這些所爲,正是爲了對抗大唐仙流,理應嘉獎,爲何懲罰。”
阿幼黛雲冷聲一笑:“說得好,但天蓮宗主卻從未向其他同門說過這些事,她所求的並不是爲魔宗辦事,而是掌握權勢,爲自己謀利,這一點有霍小玉等爲證。天蓮宗的魔門弟子都是被迫而爲,她們所得之情報,最後交給的卻是大唐宮中第一紅人高力士。你還有什麼話說!”
不管那天蓮宗主是腳踩兩隻船還是爲自己謀後路,或者只是爲了錢財權勢,但憑她這番作爲,卻瞞着所有同門這一條,已是犯了大忌。侯君集自然無話可說。
阿幼黛雲說完了這件事,卻又指着閻碧落哼聲道:“至於鬼醫閻碧落,雖然這些年對本門忠心耿耿,但他暗中收養妖修,並和青丘狐王勾結一起,也是犯了本門大忌,所以吾要親手懲之。”
四周魔門弟子都是大驚失色,妖修,那可是無論仙魔修士都稱之爲大忌的怪物。閻碧落竟然收養妖修,確實該懲!
骨車前的閻碧落嘆了一口氣,沉聲道:“不錯,吾確是犯了這條大忌,但吾並非與狐王勾結,卻是被他先找上門來,無奈之下被迫而爲。”
阿幼黛雲冷笑一聲,處理完了這兩人,整個魔門八宗還有對抗之力的,除了侯君集就是黃泉那丫頭了,至於那位黃天真人,她卻沒有放在心上。
侯君集本意就是靠資歷和輩分來奪這個宗主之位,但形勢發展到現在,卻只有打一架了。
他對於阿幼黛雲的修爲看得清楚,似乎這女子暗中偷學了黃泉宗和天蓮宗的功法,雖然厲害,但這幾門功法卻恰被自己的花間功法剋制,侯君集有幾分信心可以依靠經驗佔點便宜。
他取出一隻羊毫大筆走到場中那天魔像前,左袖飛卷,羊毫筆便在袖子上點下了一滴濃墨。
侯君集着的是白衣,袖寬若畫紙一般,這一滴濃墨滴下,那凝重的花間派靈力便侵染開來,在袖上現出一重山,一重閣。
花間派的這套千山雲墨法與白鹿洞六合千字經有異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的是花間派的千山雲墨更爲絢麗,施展起來也更爲好看。
當侯君集袖上的一重山起,一重閣飛時,阿幼黛雲也動作了,她舉步走來,剛剛施展出十殿閻王針的那枚銀針便隔空點了出來。
侯君集驚呼一聲,左袖還未完成山閣之圖,右手大袖上便現出了一點點針孔,那針孔不斷刺穿了他的右袖,也刺破了他的肌膚,血珠在右袖上侵染開來,現出了一朵朵火苗。
侯君集臉上變色,右手羊毫大筆飛快的在山與閣之間畫出了一條大河,繼而雙袖招展,合在了一起。
但見右邊袖子阿幼黛雲畫出的火苗四射,燒着了左袖的山與閣,連那條倉促繪出的大河也被火焰籠罩。
還好侯君集應變的快,連續三道畫筆,蜿蜒三條大河在左袖上滾動出來,勉強將紅蓮一般的火焰澆熄了。
阿幼黛雲手持銀針笑道:“如果你還想玩,那咱們可以再玩啊,五行之術,金木水火土,自洛陽打開後,你那隻能畫土與水的妙筆,可對付得了我的五行之法?”
她口中說着,銀針亂畫,但見木林蒼蒼,金刃飛滾,更有土山疊起,雲水相繞,最後一筆烈火燎原,直看得侯君集臉上變形,甩下羊毫大筆慘聲道:“你既連金木水火土都能畫出,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是阿幼黛雲第三次出手,一直默默觀察的洛青璇輕聲對李道玄道:“西苗公主體內似乎有那五行神識之力,她方纔所用之法皆不是魔門正宗所傳,看起來倒像是……”
李道玄早已看明白,點頭道:“她是靠着體內的五行之力,強行套用魔門八宗之法的,看起來是回事,若是再用幾招,就要露餡了。”
至於阿幼黛雲是如何得到五行之力的,李道玄只要想想當年在洛陽那荒唐的一幕,便心知肚明瞭。
那一日他在阿幼黛雲神識內與諸女翻雲覆雨,解開了五行之力,也給阿幼黛雲留下了那力量。
此時場中形勢已定,除了黃泉宗主和黃天真人,其他宗門都已被阿幼黛雲壓制下來。
阿幼黛雲轉頭看着自己九骨馬車,不禁冷笑道:“黃泉你這個丫頭,平日裡連殺人都是不敢的,你也要跟我爭這個宗主之位麼?”
九骨車中的黃泉良久才輕輕道:“姐姐,我不跟你爭,但這個宗主之位,我卻早已替魔門選好,我看你也不要來爭了,便讓他爲咱們魔門之主,那纔是拯救魔門唯一的法子。”
阿幼黛雲面紗下的眼眸轉動,猛然間想到一種可能,不禁帶着驚喜呼喚了出來:“你說的可是他……”
就在此時,一直安然不動的黃天真人卻出手了,他那藍色肌膚猛然間浮動出了無數水珠,整個人似乎化爲了流水一般,沿着雲夢澤這塊小島衝到了阿幼黛雲身後。
黃天真人手中舉着一支不起眼的木杖,那杖頭上還閃動着一顆藍色珠子,只這一出手之下,小島之外的整個雲夢澤道府都晃動起來。
那木杖藍珠似也沒有奇特之處,只有一條肉眼可見的水元神力飛舞出來,竟然衝破了阿幼黛雲的五行靈力,眼看就要穿透她的肩膀。
砰的一聲,一條身影突兀的閃現在阿幼黛雲身前,李道玄兩指並起,夾住了那木杖,眼中放出一絲光彩:“這水行神力竟然被你得到了!”
黃天真人心頭大震,他所得的這“共工神珠”有驚天動地之力,昔年共同怒撞不周山,所化這珠,被稱爲水魔之珠,對方竟然能用兩根手指夾住,那可是駭人聽聞了。
李道玄現身的一刻,九骨馬車中的黃泉便說道:“這位便是西域王李道玄殿下,吾推舉他爲魔門之主,正所謂塵歸塵土歸土,魔門交給李道玄,纔有一線生機。”
李道玄左手攬住阿幼黛雲,右手夾住黃天真人的木杖,卻對着這些熟悉的面孔點點頭。
閻碧落一拍手,侯君集一頓足,兩人目光巧合的碰到了一起,卻都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黃泉宗主一直以來對魔門之位不聞不問,卻是暗中聯合了李道玄。
李道玄那冥子的身份雖然有些尷尬,但身爲冥王之父,冥界血脈的傳承卻是不錯的,更有西域王的那份基業和驚天的修爲,他若是要當這個魔門宗主,恐怕還真沒有人能反對。
阿幼黛雲黑紗下的眸子已有些迷散,肩上熟悉的溫暖和這魂牽夢繞的男子似乎都是不真實的,但她卻強行掙脫開來,大聲道:“我阿幼黛雲不服!”
李道玄的神識之力裹住了她,右手所握的木杖正在一片片崩裂,他轉頭對阿幼黛雲一笑:“黛雲,等我料理了此人,咱們再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