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雲州北門觀相見時,碧桃的模樣並未改變太多。只是她眉間那一段深愁就如一團陰影籠罩在這女子身上。
碧桃淺笑一聲,起身對蓮生福了一禮:“蓮生師父,您剛到黃泉諫山時我就看到了,只不過山中十八魔神的禁制明燈近日有些鬆動,所以不能親身遠迎。”
碧桃以師禮拜見蓮生後,再看着白小蠻和蕭眉織,輕聲道:“這兩位是?”
從雲州到長安再到洛陽,李道玄所行軌跡上所遇的兩個女子,不說他與白小蠻錯綜複雜的關係,就是蕭眉織的事一時也說不清楚。
白小蠻從未聽李道玄說過碧桃的事,但除了蕭眉織,三女之間所修的鬼靈之力卻先一步接觸起來。
白小蠻是法鬼之體,所謂法爲武用,在九種鬼體中算是攻擊性最強的了。蓮生的是靈鬼之身,是鬼體中唯一可以修習仙流功法的一種。但兩人的法,靈之鬼氣與碧桃身上那若有若無的一道鬼氣相觸,竟然圍聚的退縮回來。
蓮生還沒有什麼,她只感覺到類似白小蠻身上的亡靈魄散一般的威嚴。但白小蠻卻震驚的連退三步,已是鬼王體的她,亡靈魄散在碧桃鬼體身前,竟然也臣服下來,那是瞬間就崩潰的臣服。
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白小蠻想到了魔宗秘傳中的故老說法,忍不住驚聲道:“你,你是天鬼之體。”
碧桃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姑娘竟然能看出碧桃的鬼體之身,莫非閣下也是魔宗之人。”
白小蠻默默的再退一步,心中卻驚駭莫名。魔宗九大鬼體,那是天,地,靈,色,聲……觸,法,九鬼。
這其中靈鬼體已是千年難遇,但九鬼中最爲難得卻還是天命之體。
碧桃明白她心中所想,再感受到了蓮生和碧桃身上熟悉的道玄冥力,不禁苦澀道:“碧桃與你們不同,我這天命之鬼,並不是李郎煉製而成,卻是得益於小女思玄。”
蓮生也是驚呼一聲:“思玄,碧桃你說的難道是那個女嬰?”
碧桃聽到此言一下就跳了起來,周身環繞的黑氣散去,一身流蘇百褶裙上閃爍着幽魂之氣,最爲驚人的卻是半裸的胸前所戴的一條項鍊。
那黑色的項鍊就懸在碧桃豐滿的雙胸間,看起來就像一直趴在雙乳間的黑色燕子。
碧桃一把拉住了蓮生的手,激動之間,已無法控制本身的魂靈之力,聲聲玄妙的鬼言呢喃通過她胸前的黑燕吐了出來。
白小蠻和蓮生都是臉色大變,兩人撲通一聲都是跪了下來,只覺碧桃胸前的黑燕吐出的陰柔鬼言帶着威嚴的召喚之力,情不自禁讓兩人跪拜朝服。
但碧桃毫無所覺,只顫聲道:“我那女兒,思玄,你,你見過。那孩子,那孩子可還好麼,有沒有餓着,她,她……”
碧桃現在的模樣就是一個失去女兒的母親,雙眸一滴滴滾燙的熱淚流了下來。她已是情難自已。
天命鬼言穿過了這黃泉諫山,穿出了山谷,一直覆蓋到了諫山黃泉外的十八座長明燈塔前。
長明燈塔上現出了數到裂紋,燈塔上的長明燈閃爍不停,猛然爆出了一團火花……
諫山之頂的平臺上,右側小屋中的那利佛師閃現在正屋門前。
這老和尚雙手仰放下腹前,右手置左手並兩拇指相接。口中喝出密宗真言禪定印,沿着和尚拇指卷出兩道印記,瞬時就壓住了屋中的天命鬼言!
那利佛師面色沉重,手中保持禪定印的姿勢不動。五指如花綻放,雙手食中二指伸出,右手握於左手手心,再結出大明王真言印。黑暗佛陀的真言不斷吐出。
蓮生和白小蠻都是鬆了一口氣,碧桃身上的天命鬼言威壓已消了三分。此時那利佛師口中再喝道:“金剛薩埵普賢法身咒言一切困擾皆如風散雲歸……”伴隨着咒語,他結出了外縛印。
在外縛印影響下,碧桃恢復了平靜,那黑色的氣息再次環繞身前,遮住了身體。天命鬼言也停住了。
那利佛師連換三種印記,已是竭盡所能,自從在這冥界修煉成黑暗大佛陀後,他還是第一次如此緊張。
看着碧桃平靜下隱藏的激動,那利佛師嘆了一口氣:“帝君,那十八鬼騎恐怕壓不住多長時間了。咱們要早做打算。”
碧桃歉意的一笑:“佛師,我總是壓制不住自己的力量,真是難爲您了。”
黑暗佛陀那利搖頭一笑:“帝君身上的黑燕乃是天命玄鳥,那黑燕本體就是朱雀之體。如此法寶在身,您就算想壓制也壓制不了多長時間的。”
那利說完,沉吟道:“帝君,以佛陀看來,十八鬼騎破開長明燈塔只是時間問題,如今唯有一法才能解決這個危機。”
白小蠻望着那利佛陀,心頭想到了天命玄鳥的傳說。這碧桃不但修成了天命之鬼,而且看來已超過鬼王修爲之上,達到了鬼帝的修爲。最是恐怖的卻還是她修爲提升時所得的法寶。
天命玄鳥這件傳聞中的法寶已不僅僅是修士之器,先人曾記載說: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這說的是天命所歸,遠古第一個有記載的商朝之祖便是玄鳥所生。
在魔宗經典中,天命玄鳥代表的卻是黑暗帝君之命。白小蠻腦中飛快轉動,想到碧桃所生的女兒,不正是大黑暗如來。怪不得那利佛陀稱她爲帝君。其意思卻是碧桃生出了一位黑暗之祖君。
白小蠻如此想着,卻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李道玄。自己,蓮生,包括這個碧桃,甚至還有那個不知所蹤的魚玄機。魔道九大鬼體,如今李道玄已得了,天,靈,法,色四鬼。
白小蠻激靈靈打個寒顫,這難道註定了李道玄要一統黑暗世界麼!
此時那利佛陀已是緩緩道:“帝君啊,佛陀所說的法子有些冒險,但卻是唯一之法。咱們只有強行召喚李道玄之魂,將他拉入這冥界中來。以李公子的力量收服十八鬼騎。”
那利說到這裡,碧桃卻只是嗯了一聲,只拉着蓮生問道:“蓮師,你,你給我說說思玄如今在哪裡,我那苦命的孩子如今可怎麼樣了。”
蓮生嚥了一口唾沫,她本就是個亂七八糟的性子,這裡面的事情如此複雜,卻如何說得清楚。她只知道點頭:“原來那女嬰叫思玄,李思玄。聽起來像個男孩兒,啊,你到現在還想着李道玄呢。”
兩人都是牛頭不對馬嘴,白小蠻緩緩走過來,低聲將長安到洛陽所發生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女嬰李思玄的事兒,細緻的說了一遍。
碧桃聽到女兒曾和父親道玄在一起,又聽到了冥神奪走女兒的噩耗,一時笑,一時哭,最後忍不住抱住白小蠻,放聲哭了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碧桃收住悲聲,起身咬牙道:“佛師說得不錯,將李道玄的魂體召進來。我爲他受了這些苦就算了,若是思玄出了事,我定要跟他拼了。”
那利佛陀低聲唸了一聲佛號,卻問白小蠻道:“不知那九幽紫金鉢可還在李道玄的身上?”
白小蠻皺眉搖頭,她也不確認,此時李道玄和阿幼黛雲正困在五行河圖中,她將其中的難處說了一遍,再取出北落師門長劍,將阿幼黛雲留下的移魂換體大法給那利看了一下。
那利再仔細問了一下她們是如何進入冥界,最後卻是拍手道:“那鎮壓在雲州北門山下的紫金鉢,其實本就是一條通入冥界的入口。”
那利說着便將當日進入紫金鉢的事說了一遍,諸女互相推算了一下。總算是明白了前因後果。
原來當日碧桃身懷六甲,魂魄進入紫金鉢後,就通過紫金鉢這個入口進入了冥界之中。也不知爲何,她來到冥界就產出了一個女嬰。
在冥界這個極度危險,弱肉蠶食的鬼地方兒,碧桃虛弱的連行走都難,但那剛出生的女嬰也不吃奶,在母親懷裡就開始吸收冥界的鬼魂。
李思玄這個黑暗如來身一路吸收鬼魂,還不停將魂靈之力反哺給碧桃。這一對兒母女在冥界中成了四方鬼魂的獵食者。
碧桃在冥界不過兩三日就凝聚成天鬼之體,抱着嬰兒一路前行,別說鬼魂,就是鬼士,鬼卿,最後甚至是鬼王,都難逃女嬰李思玄的吞噬。
等碧桃無意中來到了黃泉諫山下,已修成了鬼王之身,還得到了天命玄鳥的法寶。而女嬰李思玄也第一次現出了黑暗如來身。
諫山黃泉原本的統治者是一位即將進入鬼帝境界的大魔頭,但還是被李思玄一口吞噬了。至此,碧桃就住在了諫山黃泉裡,每日女嬰李思玄現出黑暗如來身自去捕食鬼魂。碧桃的修爲卻日日進步。
那以後不久,那利佛陀帶着雀離寺的鬼魂通過九幽紫金鉢進入冥界。虛弱的雀離寺魂靈們吸引了碧桃的注意。兩方相見,那利佛陀敘說前因後果,便一起遷到了黃泉諫山裡。
那利說到此處搖頭道:“本來我與帝君都想着衝破冥界之門,再回凡間。但沒想到這冥界卻是能進不能出。那以後佛陀發覺了十八長明燈塔的異動,也得知了這諫山黃泉本來的主人,那個被吞噬的魔頭,卻正是大唐幽州王羅藝。”
那利長嘆一聲:“十八鬼騎若是脫離了禁制燈塔,以他們的噬魂之力,我帶來的這些弟子甚至包括我和帝君,恐怕都難逃滅亡。但最重要的關頭,大黑暗如來卻破開了冥界入口,自九幽紫金鉢中走了出去。”
碧桃想到那日失去女兒時的情景,再忍不住哭泣起來。
這個美麗多情的女子,如今已不復當日的堅持,就像一個無助的孃親。
白小蠻聽到這裡,心中驗證之下不禁問道:“佛師說這冥界可進不可出,但那女嬰卻出去了。而且據我所知,冥界守門之魔神,似也在這裡召喚出了族人……”
那利點頭道:“我說的能進不能出,只是說吾等鬼體。那冥界的地人卻可以出去。正是如此,佛陀便想着將李道玄召入進來,他也是地人血脈呵。”
白小蠻想了一下,沉聲道:“我明白了,九幽紫金鉢是冥界入口,那玄奘聖師自己也是個冥界入口。”
那利佛陀合掌道:“紫金鉢本就是玄奘聖師自天竺鐵陀寺中帶來,說起來開通這入口的恐怕就是玄奘大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