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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昌行營向趙州軍騎兵二營發來的軍令中,要求該營出動兩都以上的騎兵,沿濟水南岸向西巡弋,經高苑、長山、章丘等地,直到齊州,掃除這一線的宣武騎兵斥候。趙指揮從博昌城中回到營地後,立刻緊急召開都隊以上軍官會議,發佈任務簡報、下達出擊軍令。
按照博昌行營提供的任務簡報,自八月初開始,早就被盧龍軍控制的濟水南岸一線,開始陸續出現了宣武軍騎兵斥候的身影,這些騎兵斥候一改過去四騎一組的方式,往往以十騎爲一編組,在齊州、淄州兩座堅城的身後腹地進行大範圍活動,已經嚴重威脅到盧龍、平盧聯軍對齊州、淄州的補給線。軍令要求騎兵二營至少出動兩百騎以上兵力,掃蕩濟水南岸,保證聯軍對這條補給線的牢牢控制。
緊急軍議之後,各都隊又接着召開伙長、伍長以上軍官會議,然後由各夥長、伍長將簡報和軍令繼續傳達到每一個普通士兵。
任遂安和夥裡的弟兄們對此都相當興奮,他們是頭一次執行軍務,也是頭一次直面敵手,很多人都開始幻想着立刻就能獲得軍功,從此踏上成爲軍官的道路。任遂安的內心也很不平靜,但他在興奮中還含有一絲緊張。與夥裡的其他弟兄稍有不同,任遂安出身武人世家。祖父和父親都曾經在老盧龍軍中效力,祖父曾經是一名邊關鎮將,父親則擔任過都頭之職。
武人世家出身的背景讓任遂安對打仗更具備幾分清醒的認識,他知道戰場之上異常殘酷,軍功雖然旦夕可得,但危險卻也時刻存在。給任遂安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他的父親,老盧龍軍健卒營的一名都頭,曾經在當年的貝州一戰中身負重傷,功勞雖然不小,卻從此背上了沉重的傷患。繼而退出了軍伍。
因此,任遂安在臨睡前又再次整理了自己的揹包,查看了一遍揹包中的乾糧、白麻布、火棉、生薑、鹽、手弩和弩匣等物,這才懷着即期盼又忐忑的心情,緩緩合上雙眼。
天色濛濛之際,任遂安被軍號聲喚起,他和弟兄們有條不紊的整束好軍服,出了營帳後,用帳外備好的清水簡單洗漱一番。又取出豬鬃製成牙刷,蘸着青鹽刷了刷牙。任遂安刷牙的時候感到不太舒服,他看了看牙刷上已經掉落了一半鬃毛的刷頭,暗自琢磨着這次軍務結束後是不是該去後勤官那裡領取新的牙刷了。
洗漱結束後。便是用餐,按照慣例,軍隊出戰之際,餐中肉量要增加一倍。因此,任遂安很是滿意的啃到了兩塊新鮮的肉骨。吃完之後回到營帳,每人有一刻時整理行裝。任遂安套上輕甲,又將氈毯捲起,綁在揹包的頂部,將水囊掛在揹包左側的扣子上,行裝便算整理完畢。
任遂安揹着半人高的碩大揹包,左手提着騎槍,右手扶着腰間的馬刀,在夥長的帶領下前往馬廄牽馬。他把揹包拴在馬鞍左側,將騎槍和馬刀掛在馬鞍右側,然後牽着戰馬來到營門外等候。
沒有撈到軍務的弟兄都聚集在各自營帳外,羨慕的向任遂安等出戰的騎兵鼓掌,有些相互認識的大聲開着玩笑,無外乎“別被宣武那幫兔崽子幹趴下”之類,又或是“小心胯下的卵蛋,別被人割走”等等粗鄙不堪的笑話。
甲都、丙都和丁都三百騎兵很快就聚合成隊,在營門外等候了片刻。不多時,趙指揮出來說了幾句不疼不癢鼓勵士氣的閒話,便大手一揮,帶領騎隊繞過營寨,向西而行。
因爲作戰任務是“掃蕩濟水南岸”,並沒有時間上的限制,也沒有固定的作戰目標,騎隊仍舊按照平常拉練一樣,步行牽馬行軍。當晚,三個都的騎兵抵達高苑,留宿在莊內。這裡駐有一都步卒,趙指揮和營裡的軍官去拜訪都頭自不用提,任遂安則和弟兄們在屋子裡美美的睡了一覺。
第二天,騎兵營開始分兵。甲都承擔北路的掃蕩任務,繼續沿濟水南岸向西,丙都和丁都則分別向西南和正南改道。趙指揮和營部參軍、押衙跟隨丙都掃蕩中路,並和北路的甲都、南路的丁都約好了每日行進距離和互通情報的時間。
濟水南岸的甲都負責的區域是南北寬十里的地帶,地勢雖然平坦,但仍有山丘不時起伏,如果全都弟兄合兵一處行進,很有可能會將宣武軍滲透進來的騎兵斥候漏過去。都頭、參軍和兩個隊正稍作商量,便再次分兵,左隊、右隊各負責南北寬五里的正面,整個都齊頭並進,進行拉網式搜索,力爭不留死角。
五里寬的地帶仍然很大,於是各隊再次分散,每夥負責一里寬的正面,基本上便能將整條行進的通道全數覆蓋了。
經過一年多的戰事,濟水南岸早已沒有百姓,遠遠眺望,經常能夠見到殘破的村舍和廢棄的田壟,偶爾還能在身邊看到枯骨和殘破的木槍,以及被燒得漆黑的車輪碎片。有時候還能看到大羣的兀鷹圍在一處,不停的扒着地上的死屍啄食。連續走了兩天,弟兄們都感到有些心悸。
偶爾會碰到來往於齊州和博昌之間的輜重車隊,弟兄們就連忙上前拉幾句家常,問問前方的狀況。據輜重車隊的護衛軍士說,這些時日,濟水南岸經常能夠看到宣武軍的騎兵斥候,這些斥候人數不多,但有時候會圍在車隊附近,讓車隊的行進速度大大降低,很是討厭,於是任遂安和弟兄們搜索時更加警惕了。
等到過了長山一線之後,任遂安所在的夥散得更開了,他們仔細的搜索着每一處灌木和樹林,見到阻擋視線的丘坡時,還要小心翼翼的上去查看一番。
這天傍晚,就要到了收兵的時候,按照慣例,各夥要向都頭所在的方向聚集。劉夥長看了看天色,於是招呼弟兄們向北轉向。行了一箭之地,就見左前方有一片低坡,劉夥長隨手指了指那片低坡,道了聲:“過去看看。”
盧龍軍騎兵作訓條令中,對於斥候小隊在行進中的序列是有嚴格安排的,分毫都不允許出錯,平日訓練的時候依照條令來進行,戰時依然如此。
按照行進操典,一夥兒十名騎兵獨自執行任務時,隊列分爲三組。夥長居於首位,他的左後方是伍長,與身後四名騎兵形成中間一組,這一組騎兵手中不持軍械,以保存體力爲主。左右兩側間隔一定距離各有兩名騎兵,形成左右兩組。左右兩組行進時,首騎持騎槍,次騎則持扣好弩箭的手弩。
這種行進隊列的安排源自於虞侯司、作訓司的聯合研究,他們總結了歷次對草原騎兵的作戰經驗,最後將其制定爲行軍操典,其中還會衍生出近戰和遠戰的許多戰術,是盧龍軍騎兵作戰的圭臬。
左側一組的首騎就是任遂安,他雙腿一緊馬腹,右手將騎槍從馬勾上摘下來,抄在右臂腋彎下夾緊,然後朝低坡處馳去。他身後的次騎則跟隨在他身後大約五六個馬身處,不緊不慢的吊着。
連續幾天的所搜無果,讓任遂安有些鬆懈,他策馬斜刺裡直接衝上了低坡,然後……
數支羽箭“嗖”的幾聲,十分突兀的向他迎面射了過來,冷不丁射得任遂安一陣驚駭。索性任遂安家傳的武藝,百忙中向右側偏了偏頭,一支羽箭直接撞在皮盔一側,被皮盔彈飛,另外兩支羽箭從左面頰外擦過,射了個空,還有一支羽箭則正好射入左肩甲上,透過外層皮革和內襯的麻衣,釘在肩窩裡,當即疼的任遂安悶哼了一聲。
任遂安家傳的武藝,又在契丹騎射好手的教導下,結連練習了半年多的騎術,此刻驟逢敵軍,條件反射般右腿加緊馬腹,身子重心向右偏移,戰馬立刻轉向,斜着繞了圈子兜了出去。任遂安忍着疼痛大呼道:“敵騎!”
就在剛纔一瞬間,他匆忙間看到了十來名騎兵藏在坡下,前面四人下馬半跪在土地上,正在向弓弦上扣搭第二支羽箭,後面六人開始認蹬上馬,已經準備發動突擊了。
任遂安在馬上矮着身子遠遠兜了一圈,等迴轉過方向的時候,正好看到宣武軍騎兵從低坡下衝出來,向本夥發動衝鋒。剛纔跟隨在自己身後的次騎則繞到了宣武軍騎兵的側翼,正用手中的短弩向宣武軍騎隊射擊,眨眼工夫,次騎的手弩射擊便取得成果。
盧龍軍騎兵配備的標準手弩是三矢連發弩,弩前還有定格望山,發射速度快,準頭也足,次騎的三矢連發將宣武騎隊中吊在後面的一名騎兵直接射落馬下,腳還勾在馬鐙上,被奔跑的戰馬拖拽着前行,同時影響了宣武騎隊身後的幾名騎兵的衝鋒路線。
宣武騎隊立刻分出兩名騎兵向任遂安的次騎奔來,想要除掉次騎對他們側翼的威脅。次騎將射空的手弩扔在地上,打馬往外就走,並不與宣武騎兵糾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