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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象先憤怒的從帥案後站了起來,指着坐在堂上的皇甫峻,厲聲道:“誰讓你出兵的?誰給你那麼大膽子?你眼裡還有某這行轅招討麼?你眼裡還有沒有王爺!”
皇甫峻昂着脖子,目不斜視,雙手扶於膝前,既恭敬又堅決:“此爲盧龍輩挑釁,我軍逼不得已,予以反擊而已,並非要故意違逆招討,也必然沒有藐視王爺之意,還請袁招討息怒。”
“逼不得已?予以反擊?盧龍軍何處逼迫爾等了?你們魏博又在反擊什麼?自深州互市以來,盧龍無一兵一卒犯境,且陸續販售我軍戰馬近百、其餘軍馬數百,何曾有過挑釁之事?皇甫峻,莫非是欺袁某不知兵麼?”
當面直呼人名,是爲羞辱,說明一向溫和的袁象先怒意達到了極點,同時也深深傷害了皇甫峻的自尊。皇甫峻從座椅上暴起,手按腰間劍鞘,直視袁象先,雙目通紅,嗓音低沉:“袁氏豎子,莫非當某不敢殺人麼!”
袁象先畢竟不是殺伐之將,被皇甫峻暴起的身形唬了一跳,雖然面子上過不去,口中仍舊強硬:“你魏博難道想造反不成?”身子卻不自禁後退一步,將靠椅帶倒在地上。
一旁的袁氏幕僚也嚇得不輕,此刻緩過神來,連忙上前打圓場。
皇甫峻的羞憤被袁象先這句話立時澆醒,他深深吸了口氣,明白自己還暫時惹不起對方,於是後退兩步。輕蔑的瞟了一眼袁象先,說了句“豎子,不足與謀”,轉身邁步而出。
袁象先嘴脣哆嗦,等皇甫峻出了廳堂。方指着他背影衝幕僚道:“反了!反了!你看,他想造反是不是?”
幕僚應聲罵了皇甫峻兩句,隨後安撫道:“皇甫小兒乃魏博豎子,微博人自小便帶反骨,此事天下皆知,招討使無須動怒。不要與他一般見識。”一邊說着,一邊將靠椅扶轉起來。
袁象先坐了下來,手柱額頭,嘆息道:“如今怎生纔好?兩軍交鋒,河北局勢緊張,吾恐壞了王爺大計。再則。深州互市若是關閉,咱們便又斷了買馬的途徑,這,這,這,皇甫小兒,真不當人子!”
幕僚當然知道袁象先最擔憂的還是互市關閉。自九月以來,袁氏通過互市販售了大量貨物,購買的皮毛、老參、鹿茸等關外特產,一經倒手,在汴州、宋州等地連獲暴利,而買到的馬匹送至汴州後,也得到了主政宣武的檢校右僕射、太府卿敬翔的勉勵。一個互市,讓袁象先名利雙收,若是就此關閉,豈不是損失巨大!
“魏博擅自出兵。罪在皇甫小兒,但招討使責在穩定河北,恐怕也免不了吃上掛落,敬相若是知曉這件事,或會將招討使調離……”幕僚分析得很合理。讓袁象先忍不住有些慌亂。
袁象先是真捨不得深州互市的暴利,眼見生意越做越大,哪裡肯調離,於是向幕僚問計。
幕僚獻計曰:“爲今之計,當有二途。一爲通好,二爲蔽道。”
“怎麼講?”
“招討使不可再垂堂而施無爲之治了,應當派人主動聯絡幽州,言明招討使之本意,暗以示好。使幽州知曉,此事非招討行轅所爲。也請幽州方面放心,魏博出兵不是宣武的意思,咱們宣武還是希望河北能夠穩定的。”
“不錯,不錯!皇甫小兒惹出來的亂子,他自行兜着,咱們招討行轅可不能替他擔這份干係。河北切不可亂,不可擴大戰火,必須穩定,一定要穩定!嗯,對李節度說,深州互市照開,生意照做,不可因爲這件事情就亂了彼此間的交情。”袁象先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深州互市。
想到這裡,袁象先讓幕僚研磨,他要立刻修書送往幽州。
幕僚立刻攔了下來:“修書萬萬不可!”
袁象先拍了拍額頭:“說得是,某想岔了。”他也是亂了分寸了,此刻方醒悟過來,這種事情哪裡能落在黃紙黑字上,便道:“那你就辛苦一些,代某去一趟幽州。”
幕僚立刻答允了。
袁象先是生意老手,自然明白有投入纔有產出這個道理,派幕僚乾巴巴的跑去幽州,空口白牙,人家憑什麼相信自己呢?他皺着眉仔細思索了片刻,一條毒計涌上心頭:“皇甫小兒不是要親自從魏州出兵麼?你且緩兩天,摸一摸他出兵的具體情形,然後告知李節度,以示袁某人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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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答允了,袁象先接着道:“你剛纔說有兩條途徑,第二條呢?”
幕僚眼珠轉了轉,將廳堂大門關閉,轉回來小聲道:“招討使不是把蔣氏也拉進了深州互市麼?聽聞蔣氏雄心勃勃,籌辦了大量貨物,準備在互市上販售,深州互市若是關閉,恐怕蔣兵馬同樣心痛。招討使與皇甫小兒反目,爲防皇甫小兒構陷,必得請蔣兵馬出面,封鎖濮、滑邊界。”
袁象先聽得心頭怦怦直跳,咬着嘴脣思索良久,半晌方道:“是不是……鬧得太大了?”
幕僚道:“深州互市是咱們買馬的重要途徑,招討使爲咱們宣武出了大力,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反過來說,咱們也通過互市販賣了大量糧食過去,皇甫小兒若是盯着這一點構陷招討,恐怕麻煩也小不了。”
何止是麻煩小不了,袁象先不是瞎子,互市上售出去的糧食到了哪裡,他是清清楚楚知道的。其中一部分糧食和布帛被商賈們直接拉到了西北的恆州,聽說王處直已經默許盧龍商賈在義武境內修繕官道,這些物資的去向已經相當明確了,就是河東!
大利麪前,袁象先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果皇甫峻真拿這件事情說事,告到汴州敬相那裡,對袁氏來說,這就是資敵,絕對是一件大麻煩。
諸般念頭在袁象先腦海裡轉了個遍,立刻做出選擇,同意了幕僚的建議。
從魏博到汴州,有東西兩條路,東路經頓丘南下濮州,再到曹州,然後沿汴河水路西進汴州;西路是經內黃南下,過滑州而抵汴州。如果要封鎖消息的話,依靠袁象先招討行轅本部的一千多兵是絕對不夠的,他頂多派出五百人封鎖內黃。所以聯絡汴州兵馬使蔣玄暉成爲必須之舉。
蔣玄暉是汴州兵馬使,同時兼領濮、滑兵事,由他來封鎖消息,正是合適人選,並且封鎖濮、滑的舉動大可以各種正當理由遮掩過去,不會引起汴州懷疑。
袁象先不禁深感自己有交友之明,同時感嘆自己做事做的漂亮,如果爲了獨吞深州互市的鉅額利益而單幹的話,遇到了這麼大的事情,自己也是無力擺平的。好在把蔣玄暉拉下了水,既然出了事,蔣氏也不可能袖手旁觀了。
實際上蔣玄暉重擔在肩,他不僅身爲汴州兵馬使,同時兼領的不止濮、滑兵事,就連曹州兵也歸他管,整個汴州的北面和東面的安危都由他負責。之所以出現這種權責過重的原因,是宣武軍外重內輕之格局造成的。
宣武的主力集結在兩個方向,一是西北面的河中地區,葛從周、張存敬、賀德倫、張歸厚集團在河中封鎖河東的南面;二是更西的陝州方向,朱全忠親自坐鎮晉州,朱友寧、氏叔琮、侯言集團主攻晉州,康懷英、楊師厚集團圍困鳳翔。至於其他方面,還要防範蠢蠢欲動的緇青節度使王師範,以及勢力越坐越大的淮南楊行密,所以宣武軍腹地幾近無人。
如今晉州戰事越發激烈,就連鎮守開封王府的最後兩員猛將——王彥章和王晏球,也分別帶領元從親軍和廳子都趕赴晉州了。
元從親軍和廳子都這兩支軍馬,都是朱全忠的侍衛親軍,宣武軍內正二八經的牙兵,爲全軍首冠精銳。在李誠中穿越而來的那個時空,這兩支軍隊便是五代至宋時,大名鼎鼎的侍衛司和殿前司的雛形。
王彥章和王晏球都是宣武軍內不世出的猛將,分別指揮元從親軍和廳子都。連這兩支軍隊都調離了汴州,可見宣武腹地是多麼空虛。
正因爲此,蔣玄暉才挑起重擔,兼領汴州東、北兩個方向的護衛之責,當然,也由此看出,他是多麼深得朱全忠的新任。
蔣玄暉愛財,他從小貧困苦了,飛黃騰達後對財貨有着非一般的狂熱。正是這樣的性格,才讓他和袁象先臭味相投,也被拉進了深州互市這個爛泥潭裡。
接到袁象先的書信後,蔣玄暉也緊張起來,他比袁象先更明白王爺對河東的怨念到底有多深,也因此更清楚事情暴露後的後果有多嚴重。在他的命令下,不僅濮州、滑州開始了封鎖邊界的行動,就連曹州也外鬆而內緊,尤其是汴河之上,更是盤查嚴密。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十一月底,曹州兵和滑州兵分別在冤句和臨昌兩地抓到了皇甫峻派出的兩路信使,蔣玄暉立刻命令秘密處決,同時將搜到的文書焚之一炬。到了這個時候,蔣玄暉才鬆了口氣,同時傳書袁象先,讓他放心,說自己這邊一切都好。
事情雖然暫時擺平了,但蔣玄暉也被搞怕了,他在密信中向袁象先提出了近乎命令似的建議——皇甫峻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