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卻是如同長孫無忌所猜測的那樣,西南戰事一旦爆發,盧照辭再也沒有精力去關注洛陽之事,更不要提那個關在長安刑部大牢中的劉惠和吳能二人,整軍備戰,在宮內研究西南局勢,查看西南資料等等,哪裡有時間管洛陽之事,在他看來,洛陽之事,只要有許敬宗和狄仁傑二人,就算是再大的案子,也是能破的。
但是實際上,許敬宗的行程在整個長安官場上,卻是風平浪靜之下,掩藏這無盡的洶涌,這些人當中,無論是出身關中世家,或者是關東世家,或者是寒門子弟。都關注着洛陽之事。短短數日,洛陽的貪污之案就傳遍了整個長安官場。趙士達是什麼人物,衆人都心知肚明,但是這樣的人物,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來,在他的背後是什麼人?居然不但貪污了大筆的銀錢,更是殺了欽差大臣,這樣的事情,可以說在自從建國就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唯有在國家將亂的時候,纔有可能發生。由此可見,在趙士達背後之人是何等的囂張。
還有的人卻是在看許敬宗的笑話。如今線索盡斷,他許敬宗如何去查,雖然進入宣德殿,成爲大學士,但是若是這次不能辦好此案,對許敬宗的未來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許敬宗的威望就會降到最低點,這樣的輔政大臣,是沒有人敬重的。至於調查的過程,官場上的人是不會在意這件事情的。
只是讓衆人沒有想到的是,許敬宗到了洛陽之後,在洛陽城外建立了欽差行轅,然後就關閉行轅,並沒有接見任何官員,藉口是等候還沒有到達的刑部侍郎狄仁傑。但是在外人看來,許敬宗這是沒有任何把握,不知道如何下手。否則,怎麼做起來了縮頭烏龜。
“你是說鄭仁基的女兒進了京師,手中還拿着一份名單?”長安城,某一個豪華的府邸之中,一箇中年人整個臉孔都掩藏在黑暗處,只有聲音低沉,望着跪着地上的黑衣人冷哼道。
“回主上的話,正是如此。”黑衣人點了點頭,說道:“我們昨日才知曉。”
“你們這些蠢貨,讓你們監視鄭仁基的府邸,卻還是讓鄭仁基將這份名單送了出來。”中年人面色陰沉,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說道:“沒想到這個趙士達居然還留着一手,留下了一本賬本。鄭仁杰家的小娘叫什麼來的?”
“鄭麗婉。”黑衣人不敢怠慢。
“去查,將她帶到府上來。”中年人冷笑道:“她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能幹什麼?進京來見皇上,這皇上也是想見就能見得,她在長安城內又沒有什麼認識的人,又如何能進入皇宮之中,你們趁着這幾日皇上正在關心西南之事,迅速將這件事辦妥。不能讓鄭麗婉見到了皇上,甚至與其他的大臣。”
“是。小人這就去辦。”黑衣人不敢怠慢,趕緊說道。
“鄭麗婉,真是好大的膽子啊!若是逮到了,就送給主上,做個暖腳的丫鬟也是不錯的。”中年人冷笑道:“還有去散播一下謠言,就說洛陽案的背後,是鄭仁基,殺人滅口,哼哼,看看,許敬宗在洛陽如何出手,還有唐風不是很厲害嗎?讓唐風去將洛陽之事,大肆宣揚出來。”
“是,屬下馬上去辦。”黑暗之中忽然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
“手腳要做的乾淨點,反正與我們有過接觸的人,都必須要殺掉。不能留下任何後患。”年輕人面色陰冷,冷笑道:“既然他們要想查,那就讓他們查就是了。看看,這些人能查出什麼來。哼哼,等到快要到真相的時候,卻發現,到了這一步,居然失去了任何線索了。看看許敬宗如何收場。”
“主公智謀如海,豈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一個許敬宗加上一個狄仁傑,豈是主上的對手。”黑衣人趕緊拍着馬屁說道。
“還有一件事情。”中年人一聽到這句話,面色陰沉起來,冷笑道:“那刑部郎中王志根本不是我們殺的,但是這個人還是被殺了,也就是說,在我們的身邊,還有一個人,或者是一個勢力,正在關注着這件事情。這些傢伙躲在暗處,肯定是有陰謀,要麼是針對我們的,要麼是針對另外一件事情的,但是不管怎麼樣,這樣的人都是不能讓他們老是躲在暗處的,也必須讓他們到岸上來走一走。”
“主上認爲是何人如此大膽,居然敢涉及我們?”奸細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哼哼,還能有誰?看看,這件事情背後誰得到好處就知道。”年輕人雙目中露出一絲冷笑來,說道:“洛陽之事關係重大,太引入注目了,我知道遲早是要被人發現的,所以趙士達本來就是我的一個棄子,只是如今只是提前被人發現而已,這夥人迫不及待的出手,我看他針對的不是我,而是關東世家。陛下遷都在即,關東世家眼看着就能有興起的機會,那些關中世家們豈會讓關東世家有這個機會。他們可是正準備大舉進入關東,將關中世家變成大唐唯一的世家,從此再也沒有關中、關東的區別。所以躲在後面的人,必定是關東世家無疑,甚至長孫無忌都親自出手了。這次洛陽一旦將整個關東世家一網打盡,關中世家勢力必定大漲,到時候,長孫無忌等人重新入朝也不是不可能的。嘿嘿,這些人算計倒是不錯的,可惜的是,碰到了主上,主上的智慧豈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這些人居然主上,簡直是作死。”
“不知道主上有何命令?”黑衣人趕緊問道。
“想個辦法,將關中世家牽扯進來。”中年人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來,從懷裡取出一塊小徽章來,丟在地上,說道:“將這個徽章丟在刑部郎中被殺的地方,記住丟的要隱秘一些,不能做出半點漏洞來。”
從北都到洛陽的官道上,數十位穿着黑色鐵甲的騎兵護衛着一位年輕淡紅袍官員,在他的一邊,一位年紀輕輕的宦官好像在給他解釋着什麼。雙目中隱隱露出一絲羨慕之色。
大唐官員也不知道有多少,身着淡紅色官袍的大員也是有不少的,但是年紀如此輕輕就成了淡紅官袍的大員卻是沒有的。在偌大的大唐,也僅僅只有他一個人有此能耐。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被封爲刑部侍郎的狄仁傑,正在匆忙趕往洛陽的途中。北京都尉祖明在聽說欽差在弘農驛站被殺之後,不顧狄仁傑的反對,硬是派出了九十多名護衛護送狄仁傑入東都。這恰好是在祖明的權力範圍之內,九十名官員不多不少,既不會被御史彈劾,又能很好的保證狄仁傑的安全,一舉兩得。狄仁傑在拒絕無效之後,只得答應了此事。
狄仁傑雖然身處高位,但是臉上卻沒有任何得意之色,像他這樣的年齡,卻能身居刑部侍郎這樣的官位,恐怕也只有在建國初期纔有這個可能,從龍之臣,又立下功勞,登上高位卻還是沒有人會說什麼。但是如今建國都十幾年了,科舉已經深入人心。若入官場,必走科舉的觀點也是成了官場上的慣例,他一個狄仁傑,卻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做到刑部侍郎。他知道,一方面是因爲自己是太子殿下的人,更重要的是因爲自己的才能被盧照辭所認可。否則的話,就算是太子殿下的人,也是沒有任何辦法做到刑部侍郎這個位置。儘管他也有這個自信,認爲自己可以做好刑部侍郎這個位置,可是在外面卻不是這麼認爲,大部分都認爲自己是靠着太子殿下的功勞,才能做到這個位置。
既然如此,那剩下的問題就是如何證明自己的能耐了。眼前的東都貪污案件無疑是一個最好的證明。從北都出發,到如今,依靠錦衣衛的力量,讓狄仁傑對此案有了深刻的瞭解,根據他自己的判斷,隨着時間的推移,讓他心情越來越沉重。此案看上去簡單的很,趙士達貪污,被人發現之後,隨着欽差大臣的到來,使他殺欽差之後,隨之而死。案件好像是到這裡已經結束了,罪魁禍首認罪伏法,真相終於天下大白了,還了那些被愚弄百姓一個公道,然後朝廷再貼上一筆錢,就可以結案了。
但是狄仁傑知道,實際上的真相遠不止眼前這樣簡單,在事情的背後,還隱藏着許多東西。這些東西都沒有顯露出來。在趙士達的背後,還有一個人,甚至一個利益團體。狄仁傑的任務就是要將這背後的人或者背後的團體給尋找出來。這是一個相當複雜的難題,可是狄仁傑卻不得不去解開它。
“許大人已經到了洛陽了,只是將欽差行轅設置在洛陽城外,整日就躲在欽差行轅之中,連鄭仁基鄭大人都沒有接見過。”一邊的錦衣衛內廷宦官大聲的說道。將最新的消息告訴狄仁傑。
“許大人倒是好厲害啊!”狄仁傑神情一動,頓時明白了許敬宗的打算,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笑呵呵的說道:“如此也好,正好讓我狄仁傑來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免的被他人所笑話。我要讓世人看看,我狄仁傑做着刑部侍郎,可不是靠太子殿下的關係。陛下的識人之名是絕對沒有錯誤的。”
“那是自然。”錦衣衛小公公,笑呵呵的說道:“陛下聖明,其實一般人可以與之比擬的。陛下慧眼光照萬里,你狄仁傑狄大人若是沒有一點才能的話,豈會被陛下看中。不過,狄大人,我家大人有一句話要讓小人轉告大人。”
“哦!不知道秦公公有何事需要小公公轉告的?”狄仁傑神情一愣。
“許敬宗此人陰險狡猾,狄大人雖然有陛下照顧,但是也要小心一二。洛陽官場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官場,其複雜程度已經超出了洛陽官場,在洛陽,恐怕錦衣衛不能給予大人多大的幫助,一切要靠大人自己了。”小公公大聲的說道:“據我們的探子來報,在鄭仁基大人府門前,隱隱有人監視着鄭大人。”
“鄭仁基?”狄仁傑神情一愣,但是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根據現在案情的進展來看,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鄭仁基。一方面他是東都留守,掌控東都的一切,趙士達在東都所作所爲,難道鄭仁基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察覺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性,那就是鄭仁基也參與其中。並且是拿了大頭,或者說,鄭仁基就是趙士達幕後的主使之人。誰讓趙士達臨死之前到過鄭仁基府邸呢?
可是在狄仁傑的潛意識當中,鄭仁基反而是嫌疑最小的一個官員。至於這件事背後到底是何人,狄仁傑還沒有考慮清楚,一切只有到了洛陽之後才知道。
“大人,前面不遠就是黃河渡口了。小人已經選好船隻,讓大人上船。”就在這個時候,前面負責探路的士兵飛馬而回,大聲的說道。
“黃河渡口。”狄仁傑神情一愣,點了點頭,道:“走,前往渡口。”狄仁傑不敢怠慢,輕輕的夾了一下戰馬,戰馬飛奔而走,朝黃河渡口而去。
黃河渡口熱鬧無比,如今雖然邊疆仍然有戰火,可是在內地卻是沒有,大唐王朝不歧視商旅,有不少商旅都會到京師長安或者東都洛陽去販賣貨物,連帶着黃河渡口也變的熱鬧起來,來往的人羣是絡繹不絕。若非狄仁傑乃是官家身份,恐怕想弄上一艘船也是很難的。但是饒是如此,也不可能一時間全部渡過黃河,畢竟隨行還有百餘人,加上戰馬,卻是更多了,兩三次是絕對不可能全部過河的。
“敢問前面可是狄仁傑狄大人?”狄仁傑正在戰馬上打量着周圍的一切。忽然一個青衣小廝闖了進來,大聲的說道。
“你是何人?”狄仁傑止住士兵們的驅趕,面色平靜的問道。
“我家大人要小人將這封信交給大人。”小廝不敢怠慢,趕緊從懷裡取出一封信賴,說是一封信,其實僅僅是一張紙而已。自然有士兵伸手接了過來,端詳了片刻,方將信件交給了狄仁傑。
卻不想狄仁傑打開信件之後,只是略微掃了一眼,頓時面色大變,皺着眉頭對那小廝說道:“你在前面帶路。”
“大人?”周圍護衛的士兵聞言面色一變,正待阻止,卻被狄仁傑擺了擺手。止住衆人,自己卻緊隨在那小廝身後,朝一處僻靜之處而去。
待走到近處的時候,卻發現一條商船停泊在黃河岸邊,狄仁傑卻好像沒有看在眼裡一樣,緊隨着小廝上了官船。
“狄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只見甲板之上,一個面容消瘦的老者笑呵呵的走了出來,若是有洛陽官員再次,必定會發現,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應該出現在洛陽欽差行營中的許敬宗,卻不想許敬宗居然出現在這裡,而且是一身青衣,哪裡有宰相的打扮。
“狄仁傑見過閣老大人。”狄仁傑卻是不敢怠慢,趕緊走上前行禮道。
“懷英不必多禮。”許敬宗趕緊將狄仁傑扶了起來,說道:“如今這商船之上,唯獨你我二人,不必如此拘禮。老夫已經準備薄酒,也命人烹飪了一尾黃河鯉魚,正好做菜,你我二人小酌幾杯,如何?”
“敢不從命。”狄仁傑不敢怠慢,趕緊點頭說道。
“來,懷英,走。”許敬宗連連點頭,小小年紀,身居高位,卻毫無得意之色,此人果然是不簡單,難怪能得天子信賴。能有如此成就,也不是簡單之人。
“閣老先請。”狄仁傑謹守下官之禮,不敢與許敬宗並列而行,落後了一步。
第二層甲板之上,只見小案一個,上面有濁酒一壺,一條黃河錦鯉,還有三五個小菜,果然如同許敬宗所講的那樣。如此倒也顯的自在愜意。
兩人分了賓主坐下,許敬宗盯了狄仁傑一眼,笑呵呵的說道:“懷英難道就不想知道,老夫此刻爲什麼出現在黃河北岸嗎?”
“閣老是爲懷英而來。”狄仁傑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都說狄仁傑智慧過人,今日一見,果真是不凡。”許敬宗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懷英所言甚是,老夫此來,專門爲懷英而來。還請懷英莫要怪罪。”
“莫非東都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閣老如此爲難?”狄仁傑驚訝的問道。許敬宗到黃河北岸來接自己,本來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可是許敬宗仍然這麼做了,無論是年齡資歷,或者是官位,都應該是敵人去拜見他的,就算是兩人有什麼事情商量的話,也可以在欽差行轅內商量,哪裡需要到這裡來,躲開洛陽官員,到黃河岸邊來呢?這讓狄仁傑很是懷疑。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