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瓊望着嘆息不已的裴仁基,從他的眼睛裡,他能看到裴仁基的哀傷。秦瓊只能沉默以對,不敢有任何的打擾,他自己也清楚,只要參軍自己一生中的大半輩子的時間都會花在了軍隊裡。無論是家庭還是其它都沒有時間去顧及太多,尤其是亂世之中,任何一位驍勇善戰的將領身上都會有南征北戰留下的傷痕,甚至有時候是死裡逃生,可是這樣的日子他們過得很愉快,而且非常的舒心。
身爲男兒,理當爲國盡忠,身懷武藝又有報國之志,拋頭顱灑熱血,將自己一生都奉獻給軍隊,這是每個男兒一生的追求。大隋王朝在隋煬帝手中敗亡,楊廣的霸道以及野心,大肆修建宮殿,開鑿河渠,使得百姓發動暴動,一時之間戰火瀰漫華夏大地。亂世出英雄,名臣大將猶如雨後春筍一樣全部都出現,戰場上死傷在所難免。
裴仁基嘆息一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久久未曾清醒過來,緩緩地擡起頭,欣慰地笑道:“叔寶,元慶跟隨在逍遙王身邊,老夫放心。你們能夠跟隨這樣的明主,老夫相信日後的天下必定有你們的身影,老夫期待能夠看到你們成爲鎮守一方的大將的那一天,如果時間允許的話!”
“伯父,你……”秦瓊大吃一驚道,他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裴仁基,心裡隱隱有着不安的感覺。
裴仁基微笑地打斷秦瓊的話語,微笑地說道:“叔寶,你做爲兄長的,老夫懇求你們好好的照顧元慶。元慶他還年輕,有些時候做事衝動了點,到時候你們一定要好好的管教!若是你們見到逍遙王時,就替我帶一句話給他,就說‘元慶跟在你的身邊,老夫放心了!’”
秦瓊聽聞裴仁基所言,彷彿像是在交代遺言,急忙勸慰道:“伯父,這句話還是待你見到少主時,親口對他說比較好!”
裴仁基欣慰地點點頭,和藹的笑道:“叔寶,老夫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時間已經不多了!”他的視線望向了大門,聽着外面慌亂的腳步聲,裴仁基風輕雲淡地沉聲道:“其實,從一開始李密就對我嚴加看守。當年,他擺下鴻門宴,設計將翟讓殺死時,老夫就坐在旁邊。即使老夫將手中的兵權交出去,仍然不能讓李密放心,畢竟只有死人才能嚴守秘密,而且那時候我在軍中有些人是我的嫡系,再說元慶南征北戰,他一直在一個機會,想要將我父子兩人除掉。”
“叔寶,你帶領親兵將重傷的幾位將領擡進裴府時,李密應該接到探子的回報,將此事一五一十的說明。恰逢其時,唐軍又夜襲瓦崗,李密必定認爲是老夫從中聯繫,投靠於唐軍。老夫猜測李密必定派遣大軍前來剿滅裴府上下,我想大門已經被大軍團團圍住,插翅難逃。”
裴仁基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大門的情況,根本就不願意將自己的視線挪開,隨後他微笑地指着後院處一道門,低聲道:“那裡有一處小門是出去的路,是元慶練武時砸出來的!叔寶,你等會將所有人都帶走,從那裡離開裴府,大門應該被封住了,老夫只能幫你到這裡,至於後面的路就看你們自己的了,記住出去之後就不要回來了。”
秦瓊大吃一驚道:“伯父,難道你打算自己留下來嗎?”他看見裴仁基堅定地眼神,激動地喊道:“讓您一人留在這裡,無異於等於送死,此事作罷!他日元慶問起,我秦瓊又該如何說,難道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去送死,那我還有何面目面對衆位兄弟,不仁不義之事我絕不會做!”
“就算要留下來,也應該是我留下,伯父你帶領着他們離開,到時候三弟會與你一起,一旦見到唐軍絕不會受到任何的攻擊,至於這裡就交給我,除非我秦瓊戰死,也絕不會退讓一步!三弟,你帶着伯父離開此地,這是軍令,必須聽從!”
徐懋功莞爾一笑,道:“二哥,你覺得我是那種丟下兄弟,苟且偷生之人嗎?就算我答應,他們會同意嗎?”
秦瓊、裴仁基詫異地撇過頭,望向屈突蓋、樑師泰、程咬金、羅士信,只見他們四人都用堅定地目光表達了自己的心聲,衆人異口同聲地回道:“要死就一起死,死有何懼,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一道軟弱無力且激動地的聲音,跟隨着他們四人後面,附和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又有何懼,男子漢大丈夫,戰死沙場乃是榮幸,絕不會丟下自己的兄弟,生死與共!”
衆人的目光望向了病榻上的裴元慶,只見他艱難地坐了起來,額頭滿是汗水,神情堅定地望着秦瓊。裴元慶不知何時清醒了過來,身子虛弱的他艱難地發出自己的聲音,雖然沒有鏗鏘有力,至少剛強的話語直刺秦瓊等人的心房,他們都激動無比的望着清醒過來的裴元慶,裴仁基熱淚盈眶地喊道:“元慶,你醒了!”
裴元慶裂開嘴露出笑容,微微點點頭道:“爹,孩兒不孝,這些時日讓父親擔心了!”他艱難地站起身子,晃晃悠悠的,裴仁基急忙攙扶住裴元慶,他緩慢地走到秦瓊面前,低聲道:“二哥,若是元慶聽從你的軍令,不擅自行動,也不會惹得如此境地了!”
秦瓊興奮地拍着裴元慶的肩膀,一時忘記裴元慶剛剛清醒過來,還是非常虛弱的,使得裴元慶倒吸一口冷氣,差點直接攤到在地。他又聽見裴元慶親口承認錯誤,秦瓊微微頷首,豪氣干雲地笑道:“清醒了就好,既然衆位兄弟決心同仇敵愾,生死與共,那我們就打開大門放大軍進來,到時候來個關門打狗,來一個咋們殺一個,兩個咋們就殺一雙,夠本了!哈哈!……”
衆人開懷大笑起來,哪怕是剛剛清醒的裴元慶都意氣風發地笑了。
裴仁基讚賞的點點頭,暗想道:“叔寶等人當真是有情有義,元慶與他們在一起,我也該放心了。既然要戰,那就戰吧!雖死無憾,能與自己的兄弟並肩作戰,的確是一件幸事,縱然前方是千軍萬馬又有何懼,生死與共,同生共死!”
秦瓊等人的並肩作戰,生死與共喚醒了沉睡在裴仁基心中的豪氣。裴仁基想起了自己南征北戰時,跟隨在自己身邊的將領,想當初也是意氣風發、豪氣干雲,生死與共。只不過這些年沉浸下來,使得他銳氣大減,再說長年累月的征戰讓他身體大不如前,不復當年之勇。
既然註定要死,那就死之前也要好好地瘋狂一次,再說有兄弟相伴,雖死無憾。即使到了黃泉路上,他們也不會孤單的一個人,秦瓊等人抱着赴死的決心,每個人手上都拿着武器決定打開大門放任大軍進來。與其臨陣脫逃,不如勇敢面對,縱然死了也是光榮的,到時候歷史上絕對有他們的光輝一筆。
裴府的大門還未等他們打開,就被大軍直接撞開了,爲首的是一身戎裝的蔡建德,肅穆的神情凝望着秦瓊等人,盛氣凌人地大喝一聲:“奉皇帝陛下口諭,拿下爾等亂臣賊子,束手就擒者,免其一死;冥頑不靈者殺無赦!”
秦瓊從容不迫地冷笑道:“蔡將軍親自前來,看樣子李密身邊無人可用了,想讓我等投降,簡直做夢!今日就讓你有來無回,兄弟們給我殺!”
蔡建德見秦瓊一口回絕自己,輕描淡寫地譏笑道:“不知死活,兄弟們給我殺,一個不留!”
隨着蔡建德的一聲令下,魏軍士兵全部都朝着秦瓊等人攻去,哪怕以前跟隨着秦瓊等人南征北戰的全部都無情的舉起手中的武器,一往無前地殺了過去;與此同時,秦瓊等人也舉起屠刀對着昔日的戰友,揮刀相向,兩軍廝殺起來。
縱然秦瓊身上有傷,徐懋功作爲魏軍的軍師,可是身上都未曾顯露,魏軍士兵根本就不知深淺,盲目的聽從號令白白的丟失了性命。蔡建德見秦瓊等人仍然力量與自己周旋,皺着眉頭低聲吩咐道:“尚將軍、黃將軍、丁將軍、夏將軍,你們隨本將一起圍攻他們,至於重傷之人全部都交給他們解決。”
尚青山、尚懷珠兩兄弟,丁天慶、黃天虎、夏玉山以及蔡建德,一共六名大將合力夾擊秦瓊等人。如果是平時,裴元慶等人沒有任何的傷勢的情況下,他們六個人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眼下他們傷員較多,而且這六個人都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尤其是將軍是蔡建德,他一直都是李密的人,武藝也不錯,由他統領基本上不可能給秦瓊等人有任何的活命機會。
尚青山、尚懷珠瞥見秦瓊,低聲道:“元帥,身不由己,還望見諒!”
黃天虎瞥見尚青山、尚懷珠喊秦瓊爲元帥,他知道尚氏兩兄弟以前只不過是馬前卒,根本就小人物,後得到秦瓊的賞識才一步一步的提拔爲副將,統帥一直軍隊,秦瓊對他們兩人而言算得上有知遇之恩,黃天虎不屑一顧地冷笑道:“元帥,他根本就配爲我們的元帥,居然與唐軍暗中有聯繫,裡應外合。如果不是他的存在,唐軍又如何攻破城門,侵佔瓦崗,今日我就爲枉死的兄弟們報仇雪恨,殺!”
秦瓊根本就沒有將黃天虎放在眼裡,他從一開始就與秦瓊作對,黃天虎嫉恨秦瓊的軍中影響力越來越大。當初,他們兩人一同投奔於瓦崗寨,只不過黃天虎更加喜歡結交權貴,與秦瓊所走的道路不通,長此以往使得秦瓊慢慢地對他疏遠,他也沒有想到黃天虎會投奔於李密,最重要的是秦瓊沒有想到尚氏兄弟居然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李密,而且投奔李密。
“看樣子你們兩人也願意與他同流合污了,只怪秦某人眼光,信錯了人!”秦瓊手指着黃天虎不屑一顧地冷笑一聲,他的目光又看向了尚氏兄弟,他們兩人也是秦瓊早些時日拉攏的,只不過他沒有想到這兩個人居然會半路便節,“既然決定的路,希望你們兩人不會後悔。今日在戰場上沒有兄弟之分,只有敵我兩種,居然不在一個陣營內,那又何必拘束,放開手腳,讓我看看你們兩人確實有這個驕傲地資本沒有,我必定將你斬殺!”
黃天虎不屑地笑了一聲:“你還當自己是以前的元帥,還說要斬殺我,今日就將你殺了,看你如何猖狂!”他知道自己的武藝不如秦瓊,黃天虎瞥了一眼尚氏兄弟,低喝一聲:“你們兩人還不拿起武器,將亂臣賊子拿下,到時候皇帝陛下定會大大的獎賞於你們!”
說罷,黃天虎就舉起手中的大刀朝着秦瓊等人衝去,蔡建德等人也緊隨其後衝了上去。秦瓊等人這一方只有三人才能真正的動武,秦瓊自己一個人,徐懋功、裴仁基兩人,三人面對着蔡建德等人的連續攻擊使得他們的壓力陡增,漸漸地裴仁基敗了下來。
由於裴仁基早些年留下的病症使得他無法長時間戰鬥,可是蔡建德等人根本就不在乎裴仁基的傷勢,現在他們各爲其主,雙方下手從不留情。秦瓊傷勢未曾有任何的好轉,長時間的戰鬥對他也不利,完全依靠徐懋功一人根本就無法阻擋住蔡建德等人的圍攻,漸漸地體力也開始下滑。
秦瓊等人這方只有寥寥數百名士兵,根本就無法阻擋住數千人,大部分士兵都被蔡建德的親兵殺死,然後他們迅速地攻擊裴元慶等重傷之人。縱然裴元慶身子有些虛弱,他固執地站起身來要與魏軍戰鬥,只不過還沒有進行第二回合,裴元慶就體力不支直接倒下,大口的呼吸着空氣。
雙方打得難解難分,所有人都沒有再門口處來了一位他們都熟悉的人,雙方戰鬥的旗鼓相當,秦瓊等人的體力劣勢出現了。他瞅準着秦瓊等人,手搭在弓弦上,五箭齊發朝着秦瓊等人飛奔而去。秦瓊等人都在與蔡建德戰鬥的生死關頭,誰也不敢掉以輕心,裴仁基見王伯當出現在敵軍身邊,而且五箭齊發,大驚失色地喊道:“不好,小心暗箭!”
秦瓊等人連忙轉身望去,瞧見飛馳而來的箭矢,他們全部都閃身避過。只不過裴元慶剛剛清醒過來,身體還是有些不適應,眼看箭矢就要射中裴元慶了,說時遲那時快,裴仁基的身子出現在裴元慶的面前,他直接將裴元慶抓起來,直接丟向了另外一邊,當他準備離開時,已經爲時已晚,箭矢穿透了裴仁基的身體,箭矢直接洞穿插在圓柱上,鮮血從胸口流淌下來,眼睛閉了起來,直接癱倒在地。
裴元慶被裴仁基推開了,他急忙望向父親的那裡,卻不曾想到,自己看見了父親被王伯當一箭射死倒地不起的畫面,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腦子裡不斷地浮現出父親高大挺拔的身影,以及兒時父親訓斥自己的畫面,怒髮衝冠地大喊一聲:“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