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文一直陪在我身邊,除了行事張揚,從未惹過禍端,更未殺人茹血,名聲不該壞到如斯地步,是有人等不及想一石二鳥了。
我思考着對策,意想不到的是,另一個人站了出來。
“我可以作證”
林長青從人羣中走出,微微一躬身。
“師父,我可以替他們作證。”
石天門猶如被人當衆打了一巴掌,面色難看道:“青兒你在說什麼?”
林長青深吸一口氣,環視一圈,迎着衆人複雜的目光,緩緩開了口。
“我親眼看到他們同進同出,親密無間。”
滿堂譁然,議論紛紛。
我不能再坐視事態的發展,上前一步,朗聲道:“蕭盟主,石掌門,殺害蕭少盟主的兇手罪大惡極,有我們能做的定當義不容辭,只是我與瑞文確實對此事一無所知。”
蕭翎道:“段大俠的爲人我是信得過的。”
我進一步道:“蕭盟主不妨再信任我一次,瑞文與蕭少盟主無冤無仇,不可能作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我話音甫落,便有人叫道:“無冤無仇爲何蕭兄的傷口是青素所致,誰都知道……”
“住口!”石天門打斷他。
我心下一沉,誰都知道青素是我贈與瑞文的寶劍,他一向貼身攜帶,這下我們兩個誰也脫不掉嫌疑。
瑞文冷笑道:“原來弄一把劣等仿製品,就能把你們耍得團團轉。”
天知道我多想效仿石天門對他吼一句“住口”。
石天門的臉色幾經變換,最後扯開嘴,對我一笑。
“事出突然,只能委屈段大俠與顏公子在這院中多留幾日了。”
“當然,”我道,“還是那句話,有段某能幫上忙的地方,義不容辭。”
石天門與蕭翎對視一眼,帶上義憤填膺的小輩們轉身離去,只剩下幾個武功高強的門徒留守院外。
我暗歎,這是要軟禁我們啊。
林長青駐足在原地,似乎有話想對我說,但是被石天門一聲輕呵給叫了過去。
我想不通他方纔爲何要幫我,搖搖頭,轉向更爲頭疼的兩人。
我先拉起林朗,伸手探了探他的經脈,好在並無內傷,吐一口血權當降降他的熱血了。
“你繼續魯莽行事,小心丟掉小命。”
林朗滿不在乎道:“有兩位師父護着,怕什麼?”
瑞文從房樑上跳下來:“怕你尿褲子。”
林朗臉一紅,撓撓耳朵:“顏師父不要說出來啊。”
瑞文道:“我幾時成了你師父?”
林朗黑溜溜的大眼珠轉了轉,道:“拜了師父不就等於拜了你。”
“小聰明倒挺多。”瑞文在他頭上不輕不重地一拍。
我頓感欣慰,不枉我頭疼一場。
“你們處的不錯,是我白擔心了。”
瑞文猛地收回手,林朗打了個哆嗦。
“師父,你的表情怪怪的,看得我心裡發毛。”
爲師不過是希望你們兩個和睦相處,有何可毛的。
我問瑞文:“接下來怎麼辦?”
他道:“該我問你吧,你想遠離是非亦或是留下來看戲?”
我眉頭一皺:“蕭少盟主屍骨未寒,你該謹言慎行纔是。”
按照劇本,被陷害是瑞文走向魔道的第一步,他本是亦正亦邪的人物,被武林正道逼害索性順着他們的意當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我原計劃同衆人一般懷疑他,可惜事到臨頭,總想還他一個公道。看劇本時他只是無關緊要的幾行墨跡,真到了境況中,方知相處了二十餘年的人不是一張紙,一片墨跡,而是有血有肉的我的重要的人。
奈何眼前的人半點不會領情。
“蕭懷離會死只證明他技不如人。”
“真虧你這個頭號嫌煩說得出口。”
瑞文忽然正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送我的青素沾血的。”
他的神情那樣認真,我幾乎就要信了,好在林朗打破了我們的沉默。
“師父青素是什麼?”
我解釋道:“是我少時送給瑞文的一柄軟劍。”
少時瑞文心比天高,什麼兵器都如不了眼,我在他生辰之前親自爬上浩然峰,求了劍廬老人三天三夜替他尋得稀世寶鐵才得了這把名列兵器譜前三的寶劍。
瑞文拿起劍後的第一句話是“別以爲我會喜歡”,但是此後多少歲月都沒有放下過,可見他口不對心的扭曲性格早已形成。
我一面回憶着,一面揉揉他的頭:“是把好劍。”
林朗激動道:“可以纏在腰間,藏在腰帶裡對不對?我早就聽說書先生說過,世上真有如此柔軟的利刃嗎?快讓我瞧瞧!”
瑞文道:“等你有本事近我的身,自然能瞧到。”
林朗愣愣地看向我:“什麼意思?”
我道:“待你勤加練習,功力小成,瑞文便讓你看了。”
“哦哦哦,我這就去練功!”
林朗跑到牆角,雙手一撐地,做了個倒立,對瑞文喊道:“顏師父看好了!”
我好笑着搖搖頭,沒心沒肺是少年的天性。
瑞文看了看我道:“想不到你還有哄孩子的天賦。”
我道:“是你不要教壞了他。”
“既然怕我教壞他,又爲何讓我去教。”
我見話題繞回了原路,索性避而不談。
“你不是出去了,怎麼半途回來?”
“你在這,我只能自投羅網。”
竟成了我的錯。
我嘆道:“一場盛事變成一場慘劇,希望蕭盟主能看開。”
“你轉移話題的本領並不高明。”
“我知道。”
我和瑞文相處這麼久,大概最大的長進就是臉皮了吧。
我等着石天門的下一步動靜,沒想到先行動是詹廷芳。
“段大俠,我有話對你說,”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瑞文,“單獨的。”
我也看向瑞文,見他沒什麼表示,隨她走到午後的竹林中。
院子已被圍住,到處都是監視,料想詹廷芳也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
“詹姑娘請說。”
夜色濛濛,詹廷芳立於斑駁交錯的竹影中凝望着我。
“我們飛刀門看似風光,實則不然,飛刀門武功絕學因其屬於至陽之招,是以傳男不傳女,沒想到天意弄人,男丁日益稀少,到了我這一代竟只剩我一個獨女。”
她低下頭,眉宇間掠過一絲黯然。
“比武招親招來的不是我的夫婿,而是下一任門主。慕名而來的人亦不是爲了我而是爲了那本秘籍。我不願做一個擺設,一個附加品,我要一個真正敬我,愛我的夫君。”
我道:“我相信詹姑娘一定能尋到如意郎君的。”
“我也相信,”詹廷芳擡頭一笑,“段大俠可知我爲何要對你說這些?”
清麗的笑顏被一層薄霧矇住,我用力眨眨眼,眼裡聚起的霧氣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發濃厚。
不好,是軟骨散!
詹廷芳接住我無力倒下的身子,用溫軟的帕子在我臉上細細擦拭,令人迷醉的異香霎時間浸泡住我的五官。
“因爲啊,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發現你不近女色,或者說不善於應付女人。不管是我也好,簫音音也好,同你說話時,你都是心不在焉的,縱使你極力掩飾,你遊離的眼神卻出賣了你。所以我一直在想,什麼時候下藥最合適呢?不是顏瑞文同你說話的時候,而是我同你說話的時候。”
冰冷的手覆上我的眼睛。
“段大俠你累了,睡一覺吧。”
意識模糊之際,我只希望瑞文發現我不見後,不要太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