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自視甚高嗎?”
南宮碧蹲下身, 漆黑的眸子綴在蒼白的上像是淬了毒。
“你不是說我無論如何不能傷你分毫嗎?我倒也看看這句話是真是假。”
我道:“你可以拭目以待了。”
南宮碧咧嘴一笑:“希望你的命和嘴一樣硬。”
好在南宮碧除了思想很危險倒沒什麼不可言說的癖好,撂下一句不清不楚的狠話後,留我在地板上躺了半天就有啞僕過來把我搬上牀了。
這些做反派的就是有一個通病, 能一口氣解決的, 非要拖拖拉拉到最後, 活生生讓主角翻了盤。
往後數十日, 我都枯躺在牀榻上, 養精蓄銳了幾個時辰,也只是能動動手指的程度,連翻個身都能累出一身汗來, 這般藥效恐怕又是南宮碧用了什麼好處與嵐岱換來的。
這般強力的藥效,遠非瑞文的可以比擬的, 想來也只有嵐岱能配的出來。
我苦笑, 不知他又和南宮碧做了什麼交易。
等我下次見到嵐岱定然……罷了, 我與他的那點交情確實比不上稀世藥材的吸引力。
眼下我百無聊賴地趴在牀上,自我催眠, 很久沒有享受這樣一個人的時光了,以前不是疲於走劇情,就是忙着爲瑞文洗白,想當初我誤入歧途就是被作者一個“爽”字給騙了。
我早該想到的,他這種半肚子墨水都沒有的人, 哪能利索地寫一篇爽文出來, 都是差一口氣, 活讓人憋屈。
無怪乎沒人看。
胡思亂想着, 到了後半夜我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到天已矇矇亮,我才渾身痠疼的醒過來。
我試着扭扭頭, 只覺得脖子傳來鑽心的疼痛,旋即僵着不敢再動。
“不會說落枕了吧。”我喃喃自語,心下抑鬱。
“不會。”頭頂忽然響起了應答。
我起初吃了一驚,而後轉轉眼珠,笑了。
“嵐兄何故來了也不幫我翻個身,揉揉肩。”
嵐岱也是笑:“段大俠脖子上的針尚未取下,我怕一個翻身你就嗚呼哀哉了。”
我聞言不怒反喜,幸好不是落枕,不然傳出去大俠的名號可要大大打了個折扣。
我道:“我以爲嵐兄妙手回春,已不需要再爲我施針治療了。”
他道:“你以爲的沒錯,是不需要施針治療。”
我心中頓覺不詳,半開玩笑道:“不是治病,我疼得這般厲害,你莫不是在施毒?”
嵐岱沒有回答,俯下身來,下巴磕在枕頭上,與我對視。
“林朗同我說了一件趣事,他說你攛掇他做勞什子主角,說這所謂的主角啊就是怎麼也死不掉,中毒也能沒事,我不試試豈不是對不起我醫者的身份。段大俠你不是專做好事嗎,以身試藥,救芸芸衆生,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原來是林朗這臭小子坑我。
我問:“林朗還好嗎?”
嵐岱道:“你有空關心別人,不如多想想自己。能耐那麼大,名聲那麼響,偏偏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推。”
我閉上眼:“你也不用說那麼多了,無非是想讓我做你的藥人,橫豎我無力反抗,隨你發落便是。”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會劍走偏鋒,放心,倘若這味藥能成功我定想方設法還你自由。”嵐岱眼一斜,嘴上說着放心,面上不見愧色。
“要試藥,先得中一樣的毒吧,”我道,“你師父中的是哪一種奇毒?”
話音剛落,我的頭便如炸裂般疼痛,一枚銀針直戳進了我的頭皮。
“你如何知曉的?”
我哭笑不得:“藥王不通武學,又不用閉關修仙,避不見人自然是出了事情,再接你上一句話,但凡一想皆能疏通各種關節。”
嵐岱臉色一變,端坐在牀頭,似是生了好一會兒悶氣。
我只得硬着頭皮提醒道:“針。”
“我還沒施毒呢,別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他睨了我一眼,“這是扎給你活通經絡的。”
我忍住劇痛,奮力勾住枕頭,將自己的脖子調整到了一個稍微舒適的姿勢。
說實在的,我並不瞭解嵐岱,在劇本里,他和他的師父比起配角,更像是一個工具,當主角寫脫時就派他們救場,將他們的醫術誇得天花亂墜,藥白骨活死人,一切都是爲了主角服務。
他們身上沒有任何支線,沒有感情衝突,救主角純粹是醫者仁心加之對奇毒怪病的挑戰精神。
因此我總覺得他會無條件的站在我這一邊,連瑞文……
不對,我相信他是有理由的,爲何瑞文當日受困會將林朗託付到他的手中?
以瑞文的心性絕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不久前他對嵐岱的態度也稱不上親和,他憑什麼判斷林朗送到藥王谷是最安全的?
我的心開始鼓脹起來,越跳越快,思緒飛轉,一個近乎荒謬的結論呼之欲出。
恰在此時,嵐岱手一擡將銀針全部抽出,我只覺得渾身血液憤流,胸腔內好似火在燒,再無心思分析瑞文的心路歷程。
我喉口一惺,重重咳了幾聲,精疲力竭地摸了摸嘴角。
溼的。
嵐岱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眼一瞥道:“不用摸了,是汗不是血。”
我悻悻然放下手,後悔剛纔沒擺出大義凜然的表情,不知現在亡羊補牢可還來得及否。
嵐岱不以爲意地又在我的肩膀處捏了捏:“很好,已經可以動了。”
我詫異地擡起眼,試着屈了屈手指,方纔還如墜了鉛的手果然輕鬆了許多。儘管行動依然遲緩,總比無知無覺好。
“多謝。”我感激道。
嵐岱揚眉,一掃面上沉鬱,恢復了往日的嬉皮笑臉。
“你這人真奇怪,害你的時候你不說話,做點補救你倒謝上了,怪不得瑞文總因你氣的半死。”
我聽到他這句話,瞬間在萬千思緒中抓住了點什麼,直看進他的眼裡。
“瑞文與你說過什麼?”
“沒什麼,”嵐岱輕笑,“看你對他說過什麼了。”
我如鯁在喉,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
怎麼問,怎麼說,怎麼猜?
假如瑞文真是我想的那般,亦知曉劇本,那他的這次輪迴就是帶了記憶的重生,而我卻讓他再一次傷害了我。
太殘忍了,往後我面對他該如何自處。
我陷入了沉思,銀針帶來的熱浪悉數褪去,手腳冰涼。
或許……形同陌路是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