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美美的日子着實過了幾天, 要我幾乎就以爲能這麼天長地久下去了。
晌午時分,我優哉遊哉地坐在藤椅上,吹着小風發着呆。
這時, 林朗扭扭捏捏地蹭了過來。
“師父, 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第一次見他客客氣氣的樣子我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邀他入座道:“但問無妨。”
他反而目光閃爍起來, 一個勁兒地往裡屋瞄。
“有點出息!”我在他背上重重一拍, “你顏師父正研究劍譜一時三刻出不來的。”
林朗被我拍得一抖,委屈地摸摸後背,癟癟嘴, 湊過來小聲道:“你和顏師父就是那個……斷袖,不怕被別人說嘛。”
我看了他一眼:“別人爲何要說。”
他挪開一點距離, 做出隨時準備逃跑的姿態, 道:“因爲對江湖衆人來說斷袖畢竟是異類啊。”
我讓他的樣子逗得想笑:“那我更應該珍惜我們之間別樣的情意纔對。”
他聽了我的回答, 捧住臉直勾勾地盯着我瞧:“師父……”
“嗯?”
“師父我支持你,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 勇敢地追求真愛吧。”
“哈?”
“從此歸隱山林,過上閒雲野鶴的日子,暮雪白頭,執子偕老。”
“……”
我眯起眼,揪住他的領子。
“你老實說, 是不是瞧上哪家的小夥子了?”
林朗頭搖成了撥浪鼓:“不, 我不是, 我沒有。”
我回憶他的人生軌跡, 捕捉到一點吉光片羽, 遂倒抽一口涼氣:“你瞧上嵐岱了?不行不行!我勸你放棄吧,追求他的結果多半是做了他的藥人。”
“師父!”
林朗五官皺成一團, 苦着臉大吼一聲。
“你徒弟我正是風華正茂小少年,還沒看夠這大好江湖呢,你冷靜冷靜。”
我道歉我反思,我自個兒戀愛順利就想着給所有人找對象太唯我主義了,簡直像個要給孩兒包辦婚姻的封建家長。
林朗鬆了一口氣,餘光掃過四周,鬼鬼祟祟地抽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塞到我手裡。
“好好研究,不要辜負我們的期望。”
“你們是誰?”
“要幸福啊。”
說完最後一句話,林朗甩甩衣袖,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我低下頭看着手中的《男國十八招》不知爲何有種立刻燒掉它的衝動,但是這股衝動很快被另一種衝動代替。
它的每一條紋理都在叫着:翻開我,翻開我……
我心虛地同半刻鐘前的林朗一般朝裡屋瞅了一眼,見房門緊閉,方壯着膽子翻開了第一頁——
兩個坦胸露乳的男子疊羅漢般磊在一起,謂之懷中攬月,第二頁一個仰躺一個俯臥各朝南北,謂之雙龍取水……
直至翻到最後一頁,一個男子坐在椅上四五個男子匍匐在地姿態各異。
深吸一口氣合上書,尚未沒緩過神來,我發現廊下去而復返的林朗正在用一種從未見過的眼神看着我。
“我……”
我下意識地想開口解釋,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對,一個“我”字出口再無他話。
林朗接話道:“我懂。”
然而我不懂……
他嘿嘿笑道:“不過師父你下次還是到房中看吧。”
我試圖重拾威嚴:“你怎麼回來的,誰給你這邪書的。”
林朗擠眉弄眼道:“別假正經了師父,平時我的腳步聲八百里遠你都能聽到,現在我都繞兩圈了你也沒發現,看得可真入神。”
第一次,我體會到了百口莫辯的滋味。
林朗笑嘻嘻地跑走:“師父你慢慢看,這次我不回來打攪你了。”
我老臉一紅,別說看,椅子都坐不下去了。
懷揣着複雜的心情走到屋門口,推開門,但見瑞文正在在擦劍。
“劍譜看好了?”
瑞文放下劍:“總對着劍譜你不就見不到我俊朗的容顏了。”
我一噎:“你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
他含笑道:“行走江湖,總歸是有些長進的。”
我提起衣襬坐到他對面拎起茶壺:“怎麼連壺熱水都沒有。”
他推開茶杯:“我叫林朗去燒水了,你先別喝。”
我道:“談正事之前總要先喝點水潤潤喉,罷了,涼水也湊合吧。”
他眼一擡:“原來你還有正事。”
他的眼睛本就極爲漂亮,瞧我時眸光含情,更爲動人,我再一聯想到那書上的圖,一股邪火立時自小腹竄了上來。
掩飾性地避開他的目光,我胡亂地抽出兩包軟骨散道:“改日我上街賣了他,再不用受你欺壓了。”
“賣藥不如賣身。”
他的眼光一垂掃過我的衣襟,勾起手。瑞文出手快逾閃電,我負掌擋住勾爪,腳上更是不落下風,茶麪因過招時帶起的風而泛起圈圈漣漪。
電光石火間,忽聽瑞文笑出了聲,我一個詫異分神,懷裡的冊子已落入他的手中。
“聽我一句勸,”我真誠道,“別看,此書不祥,燒了爲上。”
“能不能看不由你決定。”
說完,他翻開書頁,我眼見着他的睫毛顫了顫,手肘頓了頓,仍強硬着一頁頁翻完。
“其實你不用勉強自己。”
他合上書,道:“不過爾爾。”
“我……”
咚——
茶壺落地,林朗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們。
“師父你,你真的帶回房研究了?”
“不……”
“原來你們都愛這樣。”
“不……”
他的視線轉向瑞文:“我以爲……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請告訴我你到底明白了些什麼!
林朗這一次確確實實地逃跑了,絕不敢輕易地跑回來。
我心亂如麻地站起身,剛走兩步,就叫人拽住了手腕。
一道勁氣迸出,門咔地關上了。
握在腕間的手不安分地動了動,我不敢回頭,有人偏要擁上來,將脣瓣貼到我的耳邊。
那聲音冷冷清清,語調正正經經,說出來燙人的很。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