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梅朵離家出走了。幸運的是,不是那種杳無音訊地直接消失,否則保羅就要直接報案了。
剛剛開始,保羅開始可以聯繫上梅朵,但梅朵拒絕透露自己的位置,只是表示自己需要安靜安靜;保羅卻始終擔心着梅朵獨自一人在外面的安危,只能奪命連環扣,希望梅朵快點回來,什麼事情都可以當面解決。
青春叛逆期的少年少女們自然不願意輕易妥協,而後梅朵就乾脆手機關機了。
對於保羅來說,擔心梅朵的安危是首要大事;但除此之外,保羅還開始嚴厲自責,認爲自己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和梅朵建立起良好的溝通橋樑,這才導致了梅朵的離家出走,他把責任都扛在了自己身上。
保羅和梅朵的情況還有一些特別。現在梅朵只有十五歲,依舊是未成年人,梅朵的監護權是屬於她的母親瑞貝卡的,只不過,瑞貝卡尊重梅朵的意願,也認同保羅的誠意,這才同意梅朵搬來洛杉磯。
不管梅朵是否出事,如果瑞貝卡得知如此情況,她完全可以勒令要求梅朵重新回到夏威夷,這也意味着保羅和梅朵就不能共同相伴了。這對於保羅來說,無疑是沉重打擊,他甚至還開始自我懷疑起來:是不是梅朵應該留在她母親的身邊才更加合適呢?
其實,梅朵離家出走就是最近的事情,保羅第一時間就告知了藍禮這件事,一方面是期待着梅朵可能願意接聽藍禮的電話,甚至是直接聯繫藍禮;另一方面也是尋求藍禮的意見,希望能夠找到解決辦法。
正在“速度與激/情7”劇組進行拍攝工作的保羅,整個人都顯得心神不寧,藍禮也只能出聲安慰保羅:叛逆期的青少年,無法預測,也無法安撫,作爲父母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守候在旁邊,然後祈禱着一切都能夠安定下來。
保羅不知道應該如何成爲一名合格的父親,而藍禮也不知道。
昨天開始,梅朵正式關機,保羅更是方寸大亂;沒有想到,僅僅不到二十四小時過後,梅朵就出現在了藍禮的眼前。
所以,正如藍禮所說,他是站在保羅這邊的,他沒有辦法幫助梅朵隱瞞行蹤。至少,他需要告訴保羅,梅朵安然無恙。
此時,站在藍禮身邊的梅朵卻渾然不知道保羅正在飽受煎熬,十五歲的少女正在享受着屬於自己的自由時光。
儘管藍禮非常想要訓斥梅朵一番,但轉念一想,每一個青少年在自己的叛逆時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們對抗着所有一切:對抗着父母、對抗着社會、對抗着生活,乃至於對抗着自己。如果他現在訓斥了梅朵,那麼是不是梅朵可能又再次消失不見,那纔是弄巧成拙。
於是,藍禮採取了迂迴的懷柔政策。雖然他暫時還不是一名父親,但最近這段時間和兩個小朋友的相處還是幫了不少忙。
靜靜地側耳傾聽着,梅朵的眼睛就不由再次緩緩明亮起來,那些看似樸實的話語之中,卻洋溢着一股嚮往自由的肆意和暢快,然後她也忍不住開始絮絮叨叨地分享起自己的經歷和感受來。
過去短短几天時間裡,梅朵離開了洛杉磯來到了卡爾加里,開始在班夫國家公園徒步旅行,同行的還有另外三個小夥伴,全部都是生活在洛杉磯的年輕人,清一色都是高中生——此時正是學期中間,但他們卻逃離了課堂的束縛,渴望着能夠呼吸到自由的空氣。
不動聲色之間,在藍禮見縫插針的指引之下,梅朵就將自己過去這段時間的經歷和故事全部都倒了一個精光,眉飛色舞地講述着那些精彩的生活瞬間,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就拼湊完畢。
等全部都說完之後,梅朵這才意識到,她剛剛就把自己的老底全部都交代了,瞠目結舌地看着藍禮,“這……你……這……”結結巴巴得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最後一臉鬱悶地跺跺腳,卻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藍禮沒有反駁也沒有辯解,依舊是那一副坦然的模樣,認真地說道,“你知道,這些事情你都可以告訴保羅,他不會反對的。”
保羅自己就是戶外運動愛好者,如果梅朵願意嘗試,保羅也絕對不會阻攔。顯然,梅朵選擇離家出走還有其他理由。
“我知道我知道。”梅朵微微有些煩躁地說道,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再次看了看藍禮,似乎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說出了真正的心聲,“我知道他正在努力,一切都很好,非常好,但有時候真的太好了。你知道,如果我真正地提出要求,他很少很少會說’不’,我總是可以達到目的。”
藍禮眨了眨眼睛,這一回困惑的人輪到他了,“難道……這不是好事?”
青少年不就是希望無法無天,父母不僅不要束縛自己,最好還能夠成爲自己的後盾,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梅朵卻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但我無法呼吸!你知道嗎?他對我太好了,我知道,他正在試圖做出補償,但……我不需要。”
“他也許不是一個優秀的父親,但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喜歡他,否則我也不會說服媽媽允許我過來洛杉磯了。”
“可是,他真的太迫切了,時時刻刻都照顧着我的想法,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希望……我只是希望能夠擁有一些私人空間,同時也希望他能夠像父親一樣約束我,算了算了,我……我也不知道我要什麼,我不知道。”
信息量有些龐大也有些錯雜,另外還有些自相矛盾。前言不搭後語,說着說着,梅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在說什麼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年輕的時候總是如此,漫無目的地橫衝直撞,撞到自己頭破血流,也許有一天就能夠找到了自己的追求,但也許永遠都找不到。可是青春的意義就在於,至少嘗試過,至少碰撞過,即使沒有找到,將來也不至於後悔和遺憾。
藍禮不動聲色地朝着梅甘投去了一個視線,示意了一番,而後就悄悄地陪伴着梅朵離開了這片喧鬧的空間;梅甘根本不明所以——她又不會讀心術,怎麼可能明白藍禮的全部意思,只能隱隱約約地明白,藍禮和那個小姑娘似乎早就認識了,現在他們需要一點空間。
藍禮和梅朵並沒有走遠,只是來到了不遠處的玉米地旁,確保一個相對安靜的交談空間,這就足夠了。
“梅朵,你是否嘗試過,告訴保羅這些想法呢?”藍禮沉吟片刻之後,輕聲說道。
梅朵不明所以。
藍禮接着解釋到,“我不知道到底應該如何成爲一個父親,而保羅也正在努力學習着。同樣,你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那麼,爲什麼不嘗試溝通看看呢?”
關於爲人父母,藍禮沒有發言權,即使是兩世爲人,在這方面,他的經歷和領悟依舊都是空白,他無法給出正確的指示,但他卻有自己的理解。
“相信我,我非常非常理解那種令人窒息的關愛到底是什麼感覺。”藍禮再次想起了丁雅南。
他不得不承認,他曾經痛恨過丁雅南,因爲她的母愛讓他喘不過氣來,幾乎就要窒息;但時過境遷之後,他卻意識到,沒有人知道應該如何爲人父母,也沒有人知道應該如何爲人子女,每個人都在跌跌撞撞地學習着。即使犯錯了,那又如何,至少他們依舊在努力。
午夜夢迴的時候,他也想過,當楚嘉樹離開人世的時候,丁雅南的世界是不是崩塌了?那份親情讓他感受到了窒息,又何嘗不是讓她傾盡所有?愛護和傷害這兩種感情,永遠都是相互的。
“正是因爲太過在乎以至於不知所措。保羅依舊正在學習。”藍禮的視線落在了梅朵的身上,“你爲什麼不給他一個進步的機會呢?”
梅朵愣愣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似乎就這樣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關於保羅和梅朵的相處模式,藍禮沒有資格發言,因爲他不是當事人,無法清楚地明白所有來龍去脈;也因爲他不是萬能的,清官難斷家務事,又有誰能夠斷言父母和子女的相處只有唯一一種正確的模式呢?
“梅朵。我會告訴保羅,你沒事,你很好。包括今天的所有事情,但我不會告訴保羅你接下來的行蹤,因爲我希望你能夠自己告訴他。如果你暫時還是不願意,那麼至少,你可以給他發送一封短信或者郵件,告訴他,你現在依舊安全。”
藍禮沉聲表述了自己的決定。
“我是站在保羅那一邊的,但我也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如果你依舊覺得爲難,隨時都可以過來找我,我就在這裡,哪兒也不會離開。”
梅朵懵懂地擡起頭,看向了藍禮,眼神依舊充滿着疑惑和困頓,事情顯然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夠想清楚的,但她終究還是遲疑地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我知道了。”
慢慢地,梅朵轉過身邁開了腳步,準備重新回到影迷隊伍中,卻似乎想起了什麼,又一次轉過身來看向了藍禮,揚聲說道,“藍禮……麻煩你安慰一下我爸爸,我沒有想要傷害他的。”莫名地,梅朵的眼睛就溼潤了起來,快速轉過身,狼狽地逃離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