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說的雖然在理,可是,難道我們就這樣白白拱手將人馬送給那苻堅嗎?我還是想不通。”田山依舊是一副氣咻咻的模樣。
慕容垂莞爾一笑,他何嘗不知大家心裡所想,大家心裡想的,其實也正是他心裡所考慮的。
“這個問題大家儘可以放心,我保證,我的弟兄們不會少一根毫毛,而且,我們也不會真的就跟苻堅殺回去,大家都把心放到肚子裡,只要我們跟隨苻堅平安走出包圍圈,一切就皆在我的掌控之中。”
“好!我們大家都聽將軍的,我們這就跟隨將軍出城,去迎接那苻堅。”
“對,大將軍說的沒錯,是我等太糊塗了,我們這就出城去,有將軍帶領我們,我等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衆人議論紛紛,歡呼雀躍起來,在他們看來,大將軍既然如此有把握,那就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就在苻堅焦急等待的時候,他遠遠望見一大隊人馬正從遠方浩浩蕩蕩奔涌而來,爲首之人正是慕容垂。
苻堅驚喜交加,看來自己的這步險棋是走對了的,經過了這許許多多的考驗之後,慕容垂至少到目前爲止對自己還是忠心耿耿的。
慕容垂一個箭步從馬背上下來,身後其餘逐將也都跟着下了馬。隨着慕容垂一同向苻堅跪拜下去。
“慕容垂拜見大王,末將來遲,讓大王受驚,末將甘願受罰。”慕容垂跪在地上畢恭畢敬的說道。
“哎——,大將軍快快請起,諸位將軍也都起來吧,如今孤窮途末路,好在還有大將軍在,這下我也算是高枕無憂了,相信不久孤就會重新殺他個回馬槍,這大秦的天下依然是本王的,到那時,你們個個都是功臣,本王是絕不會虧待各位的。”苻堅一邊說一邊上前一步拉起了慕容垂站起身。
“爲大王效命,臣等在所不辭,這是兵符,屬下現在就將它交給大王。”慕容垂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色絹絲包裹的錦盒,將盒子打開後,一枚黃金鑄就的看上去沉甸甸的虎符赫然在目。
苻堅簡直就是欣喜若狂了,他沒想到慕容垂竟然不附加任何條件便能這麼痛快的就將虎符上交,於是滿心歡喜的將虎符接過,小心翼翼的交給貼身侍衛保管。
慕容垂擡起頭,透過苻堅,他看到了他身後的嵐禎,此刻,她正用一雙無比冷漠的眼神淡然的望着發生的一切。慕容垂的心不由得一凜,嵐禎的眼神讓他的心糾結到了一起,他甚至希望嵐禎依舊對自己是生氣的,哪怕是怨恨也好,可是沒有,在她的眼神中有的只是冷漠和不屑,可這更加令慕容垂心中不安。
“好一個忠心不二的奴才,大王,您真有福氣,大將軍比起那些只會搖尾承歡的狗奴才們可是強多了。”
嵐禎徐徐走上前來,不冷不熱的說道,慕容垂能夠聽得出她話裡的寒意,她意在羞辱嘲諷自己,可慕容垂不想多做解釋。
“夫人過獎了。人在做,天在看,對大王盡忠乃是爲臣的本分。”慕容垂老老實實的回答。
“好好好,”苻堅撫掌哈哈大笑道:“天已經不早了,大將軍趕快迎接本王入城吧,連日來本王吃不好睡不香,難得今日本王高興,我們君臣一定要痛飲一番,一醉方休!”
“遵命!”慕容垂故意不去看嵐禎,他轉回身去一揮手,兩臺轎子便被人擡了上來。
“大王夫人請!”慕容垂親自攙扶
着苻堅上了軟轎,嵐禎則在貼身侍婢的服侍下上了另一乘轎子,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朝着早已爲苻堅準備妥當的大殿的方向前進。
接下來的一連幾日,苻堅幾乎每日都是在肉池舞林中度過,身邊日日有美女和美酒陪伴,日子倒也過得逍遙快活,只是他也不再提起要殺回阿方去,似乎很享受現在這種生活。
慕容垂也曾私下找過嵐禎幾次,想將自己的想法解釋給她聽,但每次嵐禎都避而不見,或者見面後根本就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反而將他冷嘲熱諷一番,一次又一次,慕容垂終於漸漸知難而退了。他知道自己這一次是真的令禎兒傷透了心,看來她是鐵了心不打算原諒自己了,不然不會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慕容垂只道是嵐禎正在氣頭上耍耍小脾氣而已,覺得她對自己僅僅還只是誤會而已,等到自己親手殺掉苻堅的時候,嵐禎便會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可是,他錯了,錯就錯在他不懂女人的心。豈不知心微動,奈何情己遠.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已不可追的道理。
見苻堅日日沉醉在美酒肉林裡樂不思蜀,諸位將軍都急不可耐,每日唉聲嘆氣。慕容垂終於忍無可忍了,於是面見苻堅諫言道:“大王每日只管享樂,莫非忘記了昔日流離之苦?諸位將軍早已整裝待發,只等大王一句話,我等便可即刻殺回阿房,大王,請下命令吧。”
“哎——,將軍急什麼,那慕容衝已死,區區幾個小小蟊賊根本算不得什麼,你以爲大王的寶座那麼容易就可做得的嗎?那也得看腦袋長得結實不結實。你是不是覺得本王日日享樂,便以爲本王早已忘記當日的恥辱?非也,本王只是覺得殺豬焉用牛刀,早在孤來將軍這裡的第二日,孤便已命人前去通知長樂公前去圍剿那些亂臣賊子了,昨日那兩名小廝剛剛回來稟報,長樂公已經得手,盡數將小毛賊們一網打盡,如今,他已經返回了駐地。
“啊……”慕容垂聽了苻堅一席話,頓時怔在原地,想不到苻堅竟如此老奸巨猾,他表面上看來是在享樂,原來這只是一種掩人耳目的假象,而他這樣做的目的是在拖延時間,如今長樂公已經返回駐地,如此一來,那苻堅便更加有恃無恐了,如此看來,苻堅雖嘴上對自己讚譽有加,實則始終都還是在暗地裡提防着自己的,而要想擺脫苻堅對自己的控制,就必須要將他調走。事到如今,自己下一步又該如何來應對?
慕容垂心下煩悶,懊惱不已。此時此刻,他真恨不得一刀將苻堅結果了性命,恐怕也難解他心頭的怨氣,可當他的手剛一碰觸腰間的刀柄,立刻便看到苻堅身旁站立的幾名護法、正一動不動虎視眈眈的望着自己,而從苻堅眼裡射出來兩道鋒芒銳利的光芒也似鋼針一般的紮在慕容垂的身上。
此時此刻,苻堅也注意到了慕容垂的神色和舉動,他的心頓時抽緊,莫非慕容垂他要造反嗎?空氣中霎時間瀰漫了一種緊張的氣氛。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慕容垂忽然醒過神來,他勉強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手順勢從刀柄上向身體下邊延伸,面上卻已經換上了一副笑容,對着苻堅一笑說道:“大王,您有這麼好的差事怎麼也不交給末將,您看,屬下整日間無所事事,這脾間都長出肥肉來了,恐怕再這樣下去,屬下走路都要吃力了,還怎麼爲大王東征西戰?”
“哈哈哈哈……”苻堅聽了慕容垂的一番話,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緊
張的氣氛也隨着他的一聲大笑而有所緩和。苻堅心裡不敢肯定剛纔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可是慕容垂在那一瞬間面上的失態他卻盡收眼底。看來,這慕容垂絕非像之前想的那般對自己忠心耿耿,還是應該對他多多防範纔是。
慕容垂又找了一些話題與苻堅寒暄了一陣後,總算將剛纔的尷尬掩飾了過去,於是便急忙找了個藉口下了大殿。
“將軍,老匹夫怎麼說?”
“將軍,苻賊同意去攻打阿房了嗎?”
此時,慕容垂的許多心腹正守候在殿外,見慕容垂出來,於是紛紛上前詢問。
“老匹夫欺人太甚,原來他已經暗中收復了阿房,卻對我瞞天過海,他這一招果然狠毒,神不知鬼不覺卻又獨獨將我圍在垓心。如今,他已經對我起了疑心,事不宜遲,我們要趕快想個萬全之策,儘快將這老狐狸引出洞口才是。”慕容垂氣憤難當,揮拳砸在旁邊一塊漢白玉巨石上,登時鮮血直往外冒,可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的一顆心,此刻全都撲在引苻堅出洞上,如果不盡快想出辦法,只怕從前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大將軍,被人耍的滋味是不是很難受啊?哈哈哈哈,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以爲這苻堅是這麼容易就能對付的嗎?你以爲大王的寶座是人人都可做得的嗎?要用這個,”她指了指自己的頭,“明白了嗎?哈哈哈哈……”
不知什麼時候,嵐禎突然出現在了面前,原來剛纔殿上發生的一幕,都被她暗中窺見,她見慕容垂惱羞成怒,心中甚是解恨,於是不忘繼續對他冷嘲熱諷一番。連她自己也不清楚,昔日的惺惺相惜的一對戀人,如今怎麼會變的如同仇敵一般,難道非要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對方的痛苦之上自己纔會覺得好過?
如果是以前,她看到慕容垂傷心她也會跟着傷心,看見他流血她更會難過,可如今,心灰了,意冷了,她的人她的心早已變得麻木不堪,究竟是什麼樣刻骨銘心的積怨令她不僅對他的傷心和疼痛視若無睹,反而還繼續在他的傷口上灑下一把鹽,然後大笑着揚長而去?
慕容垂呆呆的望着嵐禎漸漸模糊的背影,心裡默默,禎兒,如果你覺得一再傷害我你會快樂,那我毫無怨言,我只求你不要再用那種冷漠的眼光來看我,你知道嗎,你的眼神令我感覺如此陌生,難道從此我們就真的只能成爲陌路人嗎?難道除了互相傷害我們就真的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嗎?
茫然之中,開始想念,那曾經握在手中蒼涼的歲月,以及那一片燦爛的江湖,還有那些曾經愛過恨過的人們。也許,凋謝纔是真實的,盛開只是一種過去。
慕容垂心中悵然,他拿出隨身攜帶的短笛,他這纔想起,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吹奏過笛子了。
暮沉西山,醉聽風雲輕嘆,箜篌絃斷,夢醒玉笛清寒,寂寞煙花笑語歡,離情怎堪月將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