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軒終究是沒有能找到那張紙條,雖然他已經將垃圾桶都翻了一遍,因爲不放心他的身體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哥們早已經抓狂,陳文博甚至對林墨軒說,實在不行,他去問問鄭小左寫的內容,或者讓鄭小左再寫一次,都被林墨軒拒絕,林墨軒覺得那個稿子,就應該屬於那個時間,即使是告白,自己聽不到,那就不是對自己說的,這宿命的結論,讓林墨軒非常的失落,但是失落之餘,他還是不放棄尋找。
於是,不長的時間裡,幾乎全校都知道了,太子爺林墨軒在運動會上丟了一樣東西,他每天的課餘時間都在用來尋找,只是一直沒有找到,但是他們私下詢問是什麼東西的時候,別人都是很神秘的搖頭。
也是,作爲縣長的公子,成績又優秀的一塌糊塗,他能缺什麼,什麼東西值得他這樣的尋找。
看着林墨軒抓狂的尋找,秦沫沫也是有幾分膽怯的,她擔心林墨軒找的是運動會上丟失的核桃手串,那日,她趁混亂,將他手上的手串擼了下來,可是當她知道林墨軒找的是鄭小左的稿子的時候,心底的失落更重。
只是誰都沒想到,林墨軒找了許久都不見的稿子,會在程勇的辦公桌上。
程勇找鄭小左談話,這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甚至在去程勇辦公室的時候,鄭小左還很是無助的看了一眼林墨軒,他和程勇關係不錯,再說,程勇也知道林墨軒對自己的心思,所以很多和鄭小左有關的事情,程勇都會先告訴林墨軒,只是這一次,林墨軒也是一臉的茫然。
鄭小左戰戰兢兢的走進程勇辦公室的時候,程勇手中正拿着鄭小左爲林墨軒寫的那個稿子,臉上帶着笑容。
“小左來了,先坐。”程勇一反常態,看向鄭小左時一臉的笑意,鄭小左很是無措的看看周圍,才惶恐的坐下,從進入高中到現在高二下學期,自己進程勇的辦公室也就是四五次,每次他都是疾言厲色,這次,讓自己坐,自己反而有些惶恐不安。
“老師,我……”鄭小左被程勇溫和的注視的心底發毛,說話的時候,都很是底氣不足,如若說真的冒犯程勇,那也是運動會那天,可是程勇臉上的笑容那樣的明顯,任誰都會看出他並不是因爲那天鄭小左的冒犯。
“我就問你點事,這篇稿子是你寫的?”程勇將稿子遞到鄭小左的手中,鄭小左看到那幾行字的時候,心底已經全是虛空,那天寫的時候,她並沒有在意,但是現在看來,直接就是對林墨軒的表白,怪不得程勇之前沒有告訴林墨軒,原來……,她很是絕望的站起身來,等着程勇的訓斥。
“你先坐下,是你寫的吧?”程勇輕輕地拍了一下鄭小左的肩膀,臉上沒有一絲責怪的意味。
“負責藝術類的張主任那天聽到了你寫的這個稿子,覺得你的文筆很好,想重點的培養你呢。”程勇看出了鄭小左的拘束,輕聲的將意圖說明白,鄭小左在他的話語中惶惑的擡起頭來,雖然明白了程勇的意思,但是他還不明白,自己喜歡文字裡的風情和藝術有什麼關係。
“想上大學吧?”程勇輕聲的問鄭小左,鄭小左也輕輕地點頭,雖然成績不好,自己
還是想上大學的,不僅僅因爲大學裡可以有更多的機會看書寫字,更因爲,大學裡有他。
“那你就和家裡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六千塊錢來,到時候我給你交個報名費,你報名學習一下影視文學這個專業,你文筆這麼好,很適合,到時候如果能拿到專業的過關證,考大學的時候,不用考數學,到時候四百分就夠了,我看過你的成績,其實如果不加數學的話,你考到四百分是完全不成問題的……”程勇見鄭小左沒有反應,以爲她沒有動心,所以依舊在喋喋不休的說着,其實鄭小左的世界早就陷入了混沌之中,這個專業,林墨軒早就和她說過了,只是她沒想到,要用這麼多的錢。
六千塊,這又是家裡那片片貧瘠的鹽鹼地一年的收入,一邊是自己的理想,一邊是已經漸漸老去的父母,鄭小左不知道該怎樣的選擇,只是愣在那裡,直到程勇說的口乾舌燥,才放她回去。
鄭小左回去之後,只是怔怔的坐在那裡,好像受了什麼大的打擊,不哭不笑,不管陳文博和林墨軒問什麼,她都不說話,只是坐在那裡,看着面前的書,那文字好像飛舞一般,漸漸變成她綺麗的夢。
林墨軒在問了鄭小左很多遍沒有結果之後,就氣沖沖的去了程勇的辦公室,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但是回來的時候卻滿面春風,看向鄭小左的時候全是喜悅。
“鄭小左,你是不是歡喜傻了呀,我還想幫你問問我那個姐姐,在哪裡學的影視文學這個專業,沒想到咱們學校今年也有了,這是個好機會,你可得抓住,咱們省師大就有這個專業,而且師大和中醫藥大學靠的特別的近,到時候,我上中醫藥大學,你上省師大,咱們中午可以一起出來逛師大東路,早晚飯都能一起吃。”林墨軒自己都沉浸在了這美好的想象中。
“林墨軒,我和你不一樣,你以爲六千塊錢是說着玩的呢,那是我們家一年的收入。”鄭小左在很久之後才突然地說話,對着林墨軒,輕聲的說出來,林墨軒的神色頓時尷尬不已,和鄭小左一起的日子,自己看到的好像永遠都是她的倔強,她的堅持,她不說,自己都幾乎要忽略她的家庭。那篇叫《早春》的文章,自己現在想起來都要心疼的。
林墨軒愣在了那裡,許久都沒有說話,鄭小左也繼續在課堂上失神,只是下課之後,鄭小左沒事人一般,依舊和陳文博說話,和林墨軒耍鬧,好像完全忘記了那件事情一般。
只是林墨軒在鄭小左看到自己眼睛時候的躲閃中明白,其實她早就有了答案,只是那個答案,是他不想看到的。
他不敢勸說,只是在說話的間歇,很是鄭重的告訴鄭小左,他希望她能學那個專業,如果在錢方面她爲難的話,他可以幫她。
鄭小左看着林墨軒真誠的神色,輕輕地搖頭,即使她許給他一個未來,即使那個未來真的存在的話,自己也不能接受他的饋贈。
林墨軒和鄭小左都沒想到,在鄭小左拒絕之後,程勇會打電話給她的父親,接到電話的第二天,他就騎着自行車趕來了學校,在教室外面等着鄭小左,鄭小左走出教室的時候,林墨軒還特意在窗口見了一眼鄭小左的父
親,只是一年半多一點的時間,他的背又駝了不少。
在知道父親是因爲影視文學這個專業來學校的時候,鄭小左竟然如釋重負般的長舒了一口氣,以後的很多年裡,想起這個時候自己心底的輕鬆,她都不得不承認,自己終究是個自私的孩子,在家裡的艱難和未來的美好這個天平上,自己很自然的選擇了未來。
校門口,鄭小左的父親低着頭,輕聲的告訴他:“咱家被鎮上佔的那五畝地,他們說過要給補償的,當時說的就是六千塊,不過都說了三年了,還沒給,我試着去要要,如果要來了,咱就學,只要能考上大學,花點錢不算啥的。”父親雖然低着頭說話,但是語氣中全是堅定。
鄭小左鄭重的點頭,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長這麼大,家裡的日子過的這樣的艱難,但是父親卻從來都沒因爲錢讓自己爲難,從來都是隻要自己開口要,父親就會把錢給她,即使那錢是他湊了許多時間或者是借的,每次,都會及時的交到父親的手中。
“爸爸這一輩子,就是和土地打交道的泥腿子了,沒啥指望了,就指望你,能夠考上大學。”第一次聽到父親這樣的貶低自己,鄭小左的淚水,卻終究是沒說什麼,她只是一遍遍的告訴自己,父親的理想就是自己的理想。
“先回去上課吧,我去縣政府,找領導,要錢。”父親說完話之後就走,這是他思考了一宿的結果,現在,只要把那錢要到,自己的孩子就真的能考上大學,鄭小左不知道,就在昨天,程勇的電話裡,爲父親描摹了一個特別美好的未來,就好像一個鮮香的大餅,上面還飄着芝麻的芳香。
家裡那塊地,在鄭小左初中的時候就被佔了,只是一直都沒有給錢,村裡被佔地的人經常去找父親商量對策,甚至要上訪之類的,這些,鄭小左都是知道的,只是父親,一直是個本分的人,總是說等着,說政府會給交代。
在女兒的前途面前,這個信仰了半輩子政府的人,終於佝僂着自己的背去找政府,要個公道,更是給自己的女兒要個未來。
父親的背陰越來越小,他佝僂着背的樣子,讓鄭小左心酸莫名,這樣蒼老的父親,只是個四十六歲的“老人”,在那一刻,鄭小左發誓,如若自己真的能考上大學的話,一定會好好的學習,好好的孝敬爸媽,他們,真的不容易。
回到教室的時候,鄭小左的神色還很是凝重,看向林墨軒着急的臉色的時候,她終於還是沒能控制住心底的喜悅,她輕聲的說:“林墨軒,我爸爸同意我學影視文學專業了。”
只是一句話,林墨軒這幾日晦暗的天空突然間就變得萬里無雲,自己描摹的上大學的場景,自己想過的未來的幸福,都在腳下緩緩地展開,只是想着,都覺得心底全是溫軟。
“那我可得好好加油了,你肯定能考上省師大,我的成績,不知道能不能考上省中醫呢。”林墨軒神色中有幾分的惆悵,但是嘴角的笑意卻怎麼遮擋都遮擋不住。
“那咱們一起加油。”鄭小左輕聲的說話,說完話之後,就做到了座位上,看面前的書,書裡面卻全是未來自己和林墨軒的幸福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