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人帶進來吧……”皇后說了一聲之後,那金城十二衛就從外面帶進來一個人來。
那人如今衣衫襤褸,面如菜色,頭髮鬆散,臉上還有些污漬——半分看不到過去那份如謫仙一般的神彩。
而當她見到皇后此時模樣時,那本來灰拜的臉上,卻是出現一道紅——一道帶着怒意的紅。
她掙脫了那牽制着自己的人的手——她原本如風中殘荷一樣,毫無力氣可言的脆弱生氣,卻突然迸發出一股讓人震撼的力道,她掙脫了那個護衛的鉗制,如風一樣衝向皇后……
十二位猝不及防,皇后猝不及防,靖榕也是猝不及防……可終究還是有一個人,擋在了皇后面前……
“放肆!”安福擋在皇后面前——他被陸廉貞打賞,又是失血過多,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可終究是忠心爲主,不肯離開皇后半步。
那人被安福一擋,狠狠跌在地上,卻是依舊不肯放棄,想再做進攻,可阻止她的,卻是抵在她面前的那十二把金劍……
皇后嘆了一口氣,再是搖搖頭道:“你們把劍放下。”
“可……皇后……”安福想要說些什麼。
“放下!”皇后厲聲說道,是難以言喻地威嚴,這金城十二衛雖是忠心爲主,卻也抵不過皇后怒意,便只好將劍入鞘,其中兩個女護衛一左一右將人押到皇后面前,壓着讓人跪下。
可那人雖是虛弱,膝蓋卻硬,無論如何壓,也壓不彎,正當其中一個女護衛要打其膝蓋的時候,皇后卻說了一聲:“算了。”
那女護衛點點頭,押着對方,站在皇后面前。
“麗妃……”皇后喊出對方封號,卻是隻見麗妃看了皇后一眼。
那是怎樣的一眼的,恨、不甘心、怒意、殺意……這些東西匯成的眼神看着的皇后,連是站在一旁的靖榕都覺得難受,又何況是皇后的。
可被麗妃這樣看着,皇后卻只是淡淡一笑,可那笑過之後,卻是無奈,是淡漠。
“我知道,你恨我……”皇后嘆了一口氣後,這般對麗妃說着,“這後宮裡的每一個女人,都恨我。雖然每日都笑着向我請安,卻是每一個都恨不得將我剝皮拆骨。你會如此想要對我,我是一點也不奇怪。”
聽完皇后的話後,麗妃的眼神,有些奇怪,雖然還是帶着怒意,可這怒意裡,卻帶有一點點驚訝。
“你未於帝君征戰沙場,未於帝君饑荒落魄,未於帝君同甘共苦——你會恨我,我也不曾奇怪……可我對若愚,終究是不甘心的……你們與我,終究是不一樣的,你們跟着他的時候,他便已經是陛下,是帝君,是大赤之主了……可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卻什麼都不是……”皇后對着麗妃笑笑,卻又回過頭,一步一步走到帝君榻前,以自己蒼白的手撫摸這帝君的臉龐,這樣笑着說道,“荒寒三月,定下三生,來生雖苦,永不相負。我記得,當時若愚是這樣說的。”
這句話,靖榕在皇后嘴裡聽過三次,卻是一次比一次淒涼。
“你看,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我那時在想,自己付出了這樣多,得到的回報,卻是這個……如何能讓我甘心呢……”皇后又說。
而此時,麗妃的眼神,卻是不一樣了。
她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是了,這個名叫陸靖榕的女孩子,將自己毒啞了——若是她不這麼做,自己想來早已經被自己的咒罵殺死了……
她的沉默,換回了自己的生,卻也洗刷不掉自己的恨。
“你過來吧……”皇后向麗妃招招手,左右兩個侍衛見皇后如此,便是放鬆了牽制,雖是放鬆,卻也沒讓人掙脫自己的掌握。
麗妃走到皇后近前,這才發現,牀上的帝君,卻是一動不動……
那種一動不動,不是富有生機的一動不動,而是……死……那一瞬間,彷彿真的有什麼塞住了她的喉嚨,讓她連呼吸都困難了許多,她想大吵大鬧,大哭大叫——可是卻什麼也喊不出來,什麼也叫不出來……
——她所有的,不過是沉默而已。
“你關在天牢之中,不知道吧……帝君,走了,前幾晚就走了……”皇后面露溫柔神色,看着帝君,彷彿在看一個自己最心愛的男人,而不是在看一具屍體,“你終究,終究是她的妻子,我想,還是該讓你來見一面的。”
聽完皇后的話,麗妃臉的表情,凝固住了,可那短暫的凝固之後,卻是淚如涌泉般流下……靖榕想要出聲安慰幾句,卻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那安慰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可……
又是讓靖榕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人哭的時候,總是最無防備的,也是最柔弱的,可麗妃哭着哭着,卻不知爲何,迸發出一股力道來,她非但掙脫了左右兩人的牽制,甚至還拔出了其中一人的佩劍……
——她只離皇后一步距離。
在安福“保護皇后”與金城十二衛“小主小心”的聲音裡,靖榕眼睜睜地看着麗妃將那柄劍刺進了自己的身體。
——火熱而血紅的液體噴濺在了皇后身上,白色、金色、紅色,染成一片。
而麗妃的屍身,也倒在了帝君榻前……血……將整片地面都染紅了……
皇后將自己臉上的血液輕輕擦拭乾淨,看着麗妃的屍身,只是說了兩個字:“厚葬。”
而安福則是緊跟在皇后身邊,片刻不離——他怕,他實在是太怕了,他怕皇后見到麗妃的模樣,便是學着麗妃,隨帝君去了……
見安福這片刻不離的模樣,皇后卻突然有了一絲笑。
“你怕我如麗妃一般嗎?”皇后問道。
可不等安福回答,她卻搖搖頭,對他說:“不會的,我怎麼會呢?”
她的臉上,露出瞭如慈母一般的笑,而那隻美麗的手,則摸着自己有些微微凸起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