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人在皇家牧場的第七十二天。
七十二天裡,兩人遇蛇蟲鼠蟻,虎豹豺狼無數,但好在陸廉貞所授應對之法得當,兩人有驚無險,雖是狼狽了一些,但好在性命並無大礙。
只是身上白衣成墨,雖是一洗再洗,終究沒辦法變回原來的潔白無瑕。
此時兩人正在湖邊遊走。
這湖極大,中有小島,水有肥魚,兩人在湖邊不遠處找了個樹洞住下,雖是雨天陰冷,但好在有了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就在這時候,湖邊樹叢裡竟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靖榕一個激靈,便把文音護在身後。
而文音,更是一臉戒備。
若是七十二天前的文音,需會笑問一句靖榕大驚小怪,可七十二天後的文音,卻是在血與痛的洗禮下,把自己從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硬生生地變成了一個爲活着而戰的“野人”。
若是此時她再見郝連城深,必不會再嘲笑他了。
只是在七十二天前,靖榕將郝連城深趕走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彷彿他們過去見到的那個口口聲聲說要將靖榕帶回家的少年,只是他們兩個共同做的一個夢而已。
那“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重了,而兩人的心也越發的緊了。可當那事物從樹叢裡鑽出來的時候,兩人卻呼出一口氣,大笑出聲——沒想到,竟是一隻白白嫩嫩的小兔子。
“這幾日總是繃着心腸,弄的人真累。”那小兔子見到他們竟然也不躲,只是顫抖着耳朵……
“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對……”不知爲何,靖榕心如燥鼓,久不能靜,“這麼呆在這林子已經兩月有餘了,可除了野獸,卻什麼都沒見過……”
文音疑惑道:“這裡是獵場,見到野獸,不也正常嗎?”
靖榕搖搖頭,回答道:“見到野獸自是正常,只是除了野獸,我們還見過什麼?安福將百來個秀女趕到這林子裡,我們除卻開頭那幾日,可見過一個?連那開頭幾日見的兩位秀女,還是那些要殺死郝連的刺客所設下的誘餌而已……”
話語未落,一支利箭將那白兔生生釘在地上,馬鳴聲起,馬背之上射箭之人,全身戎裝,頭戴面具,正是那兩月之前所遇射箭人。
而這一次,靖榕不在遲疑,帶着文音一躍入水。
靖榕在陸廉貞教導下,自是如水中游魚,只是苦了文音,她雖受過靖榕教導,卻還終歸不太熟悉……
而那鐵面人,卻將箭指向湖心水面。
“真是愚蠢之極。”鐵面人心想。
原來靖榕與文音兩人身穿白衣,而那水面又不算混沌,兩人入水,自是有一片白色浮在水面上,是怎麼藏,也藏不住的。
利箭如梭,一下射向水中白影,濺起一道水花。那射箭人又連射三箭,漸漸的,水面上浮起了一片白,又浮起了一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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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榕帶着已經昏迷過去的文音費力地爬上了岸,兩人在水底憋氣許久,連靖榕都已經支持不住,更何況文音。
此時兩人身着單衣,好在此時正是六月中旬,天氣漸暖,纔不至於受冷。
——兩人跳下湖後,靖榕迅速將自己與文音的外衣脫下,綁上石頭,而兩人則是金蟬脫殼,沿着反方向游泳。
這片湖沿着一條河道,等將文音拖上陸地,靖榕已經累地說不出一句話了。
可她雖是累極,可嘴角,卻露出了一絲快意的笑。
“不是他,不是他!”靖榕在心中難以抑制地狂喜着,雖是騎着一樣的馬,穿着一樣的戎裝,帶着一樣的面具,但果然不是他!那一次,也必然是我看錯了,他,他怎麼會想殺我呢?
原來今日想要殺他們的射箭人,比陸廉貞矮了三分,消瘦了三分,連射箭的姿勢都與陸廉貞有細微的差別——靖榕只看了一眼,便斷定了那個人,不是陸廉貞。
她亦在心裡安慰自己,那兩月之前想要射殺自己,導致郝連受傷的人,亦非陸廉貞,只是自己認錯了而已。
陸靖榕略微休息了一會兒,見文音還不醒,便錘了兩下她的胸口。文音嘔出幾口水後,終於是醒了。
“我是死了嗎?”迷迷糊糊間,文音問着。
而問出這樣一句,靖榕便是知道她沒事了,便回答道:“是死了……但又活了過來。”
將那射箭人之事七七八八的和文音說了一遍後,文音無奈說道:“怪不得那兔子見了我們不跑,原來是後面還有更可怕的東西……”
見靖榕不說話,文音又說:“只是可憐了我們那才住了幾月的家就這麼沒了。”
文音說的那“家”,就是他們所住的樹洞,那樹洞不大,兩人只有蜷縮着才能睡下,還無法伸展四肢,往往早上一起都是腰痠背痛的,但勝在隱蔽,只要用枯枝將洞口一擋,便很難發現。這個“家”雖不是盡善盡美,但好歹遮風擋雨,讓兩人求得了一絲安穩。
“若是不想辦法出去,只怕這林子再大,皆無我們容身之所。”靖榕說,而更殘忍的話,她亦沒有說出口:只怕一年未過,兩人便永眠在這林子裡了。
靖榕又略休息了一會兒後,再次跳入了水中。
“靖榕,你……”文音知道,靖榕不會做沒有理由的事情,所以她此時雖是疑惑,卻並未對靖榕的動作表示質疑。
“這條河與湖泊相連,我再回湖邊緣看看……你且戴在這裡不要動。”說完,就慢慢遊向湖中。
而那射箭人此時並未走遠。他非但沒有走遠,更是已經從馬上跳下,將馬系在湖邊小樹上。
靖榕遠遠觀望着對方,而那射箭人,卻並未發現她。
——果然不是陸廉貞。若是陸廉貞,早已經發現我了。靖榕心中這樣愉悅想着。
而那射箭人亦是在等。
湖水瀲灩,層層漣漪,很快就把靖榕與文音那微有些染血的外衣拂到了岸邊,外衣上還立着三根箭矢,如三塊墓碑。
射箭人將白衣一掀,只見那三支箭矢立在一條足有手臂粗細的黑色水蛇上。
而那黑蛇尚未死透,竟是奮起一咬,一口咬在射箭人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