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五鹹的盤點心全下了靖榕的肚子,靖榕才緩緩地打了個嗝,算是吃飽了。
“怎麼吃的這麼多?”陸廉貞問。
“哥哥你一定沒試過餓的滋味。”陸靖榕回答,因爲吃了太多的點心,所以她現在嗓子乾的慌,帶着一點沙啞,努力地嚥着唾沫,試着讓嗓子溼潤一點。雖然陸廉貞面前放着茶水,可她卻不敢開口討。
“哦……”陸廉貞這樣漫不經心的回答着,這一個字拖着長長的尾音,像是附和,又像是反駁。
確實,陸廉貞從未試過餓,莫說餓,他連渴是什麼感覺都不曾試過。
他是赤國嶽北將軍的獨子,這位將軍到五十歲才晚來得子,恨不得把他當做寶貝一樣護着,夏天建冰閣,冬天鑄碳樓,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這陸廉貞想要,也是能摘得到的。
可小時候陸廉貞的身體並不好,常常生病,直到七歲的時候遇到一位世外高人才得以漸漸好轉,那高人還傳授了他一番武藝,只是奈何陸廉貞用心不轉,雖然天資聰穎,卻只得到高人七分真傳,但這皇城之中,已無敵手。
十七歲那年,慶隆帝廣招天下高手,他這才知道,他的武藝,竟然已經高深到這個地步。亦是那一年,他出任鳩閣之主,司管宮中暗殺,掛有官職,乃是世人皆知殺人而無罪的儈子手。
此時他已經二十歲了,這二十年來順風順水,自然不知餓是什麼滋味。
“你現在幾歲?”陸廉貞問。
靖榕剛要開口,卻又想了一想,煙波流傳,說不出的機靈:“我今年九歲。”
“哈哈,當真聰明。我沒撿錯人。”陸廉貞喝了一口茶,而靖榕則嚥了一口唾沫,“我把你撿回來,是爲了教你一點東西,等教會了你,就要把你送到別的地方去了。”
別的地方?
一聽這話,靖榕便有一些小小的擔憂。她跟着陸廉貞來到這裡,只不過是想有一口飯吃,可別的地方,會不會讓她捱餓。
想到這裡,她頓時覺得喉嚨發緊,且胃,開始微微犯疼。
而這疼痛一開始,便彷彿止不住了……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又看着那一個個精緻的瓷碟,腦子裡出現的,卻是某一個夏天的場景。
那是一個與今天完全不同的炎熱午後,她飢腸轆轆地走在大街上,她的胃很痛,而疼痛中那胃還在不斷地消化空氣,飢腸轆轆地叫着,她的視線開始模糊,而腳,也開始顫抖。
就在這時候,她的面前,竟然出現了一根肉骨頭!
那是一根怎樣的肉骨頭啊,足有她手臂這麼粗,一個手掌那麼長,雖然被人吃乾淨了肉,但還是有幾條肉絲刮在上面的……
她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那根骨頭,雖然身體努力地朝那根骨頭靠近,可卻怎麼也走不快,近了,近了……
就在手將觸到骨頭的那一瞬間,旁邊一個黑影突然竄了出來,一口叼走了那根骨頭。
——那是一隻狗,一隻流浪狗,而那隻流浪狗,可比她胖多了。
那狗彷彿炫耀一樣,把骨頭叼到離靖榕只有十幾步遠,開始啃食了起來,那銳利的牙齒紮在骨頭上,把骨頭咬的卡滋作響。
“我的……還給我……”靖榕餓的倒在了地上,眼睜睜地看着那狗把骨頭吃的乾乾淨淨。
可那狗把骨頭吃完後,就開始發狂,他左右跳動着,就像有什麼東西在他肚子裡亂竄,很快,那狗就倒在了地上,嘴裡都是血。
“快快……”幾個人從不知哪裡竄了出來,其中一個人的嘴裡還啃着一根肉骨頭,將狗屍收起來,“今天可有香肉吃了……咦,哪來的小叫花……”
而他們收完狗屍後,其中一個人丟掉的那根肉骨頭,救了靖榕的命。
現在,靖榕覺得,那盤子裡精緻的點心,就是那撒了毒藥的肉骨頭,的自己就是那條倒黴的狗,眼前那斯文品茗着茶的陸廉貞就是那個捉狗人。
“毒……我好疼……爲什麼要害我……”陸靖榕一邊疼的蜷縮在地上,一邊質問着陸廉貞。
“毒?我殺人哪裡用那個……”彷彿被靖榕的話語羞辱,陸廉貞的臉上一副不悅的表情,他捏着靖榕強迫她看着自己。
陸靖榕的眼睛,很黑,在那張白皙臉龐上,黑色眼睛裡帶着的仇恨的火,使那張稚嫩的臉上帶着一點奇妙的魅力。
彷彿被那眼神觸怒,陸廉貞拿起桌上茶壺,塞進靖榕嘴裡,輕輕一倒,那些茶水就灌進了靖榕喉嚨裡。
動作雖粗暴,卻滋潤了靖榕乾涸的喉嚨。
剛剛開始是陸廉貞灌她,到後面,就是她捧着茶壺往自己嘴裡灌。
一壺茶喝完,肚子疼竟也好了,可下一刻,卻是一大堆穢物從她嘴裡嘔了出來,屋子裡頓時瀰漫着一股酸臭味。
“這邊是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凡是過猶不及。過了那個度,傷的,還是你自己,切記。”陸廉貞擺了擺手,就有兩個下人將石灰倒在那攤穢物上面,打掃乾淨,點上薰香,屋子裡頓時瀰漫着香氣,什麼怪異味道都沒有了。
“哥哥,我還是餓。”她顫顫巍巍地對着陸廉貞說。
而陸廉貞聽完這話後,卻皺了皺眉。孺子不可教。他心裡這樣想着。
可靖榕卻說:“這次,我想來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