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八日上午九點半,蘇州警備司令部,倪新報告說:“主任,醫生說李智勇的情況暫時穩定了。”
李士羣看了一眼川島重明,問道:“川島君,說說你的看法。”
川島重明點了點頭,輕輕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請允許我先問兩個問題:一人犯是否恢復了語言能力;二人犯是否恢復了思維能力。”
倪新想了想答道:“說話嗎,只要不是說太多,沒問題,關鍵是他願不願意說出我們感興趣的情報。至於思維能力嗎,應該沒問題了。”
川島重明似乎很滿意,繼續說道:“李主任,有幾個情況我必須事先說明,請您做出判斷。”
李士羣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川島重明說道:“給人犯使用這種最新研製成功的‘致幻劑’之前,必須注射大計量的強心針,而這個人犯的情況我已經親自看過了。這會導致他心率過快、血脈運行旺盛,換句話說會導致他死亡。以我的經驗估計:他能清醒回答問題的時間在三分鐘——五分鐘之間。”
李士羣猶豫不決,李智勇是他唯一的突破口,許多事情都要找落在他身上。留着他的性命,總還不至於完全絕望。可是不用刑,李智勇絕不會招供。而用刑,就李智勇現在的身體,沒有十天半個月,根本不敢動手。看這個日本人似乎胸有成竹,要不就讓他試一試?他問道:“三分鐘到五分鐘……川島君,你能保證這期間他會按照你的設計回答問題嗎?”
川島重明答道:“這一點我當然可以保證。請允許我解釋一下:人犯被注射‘致幻劑’後,會喪失主動思維能力。而他的記憶力裡印象最深的那部分會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會下意識地認定提問人自行設定的身份,跟着提問人的問話回答問題。”
李士羣沒太明白,示意倪新出面問清楚。倪新心領神會,問道:“是不是可以這麼說:你告訴他你是誰,他就會相信你的話。而這個人的身份如果我們設定爲人犯的長官或者至愛親朋,你問他什麼,他就會回答什麼。”
“是的。”
李士羣將信將疑,有這樣的好事?他問道:“如果是這樣,那自然是好……川島君,茲事體大……”
川島重明很平和但卻很清楚的答道:“請李主任放心,川島已經向影佐禎昭將軍立下了軍令狀。”
李士羣終於下了決心:“好吧。倪秘書,你和川島君仔細商議一下,該如何設定身份,問話的程序怎麼安排。我現在最感興趣的問題有:誰是76號裡的軍統臥底;周成斌在哪裡;上海站有哪幾個聯絡點,都在哪裡;他們的電臺設在什麼地方;郭烜從淞滬地區押運回去的電訊設備是從哪裡來的;威廉史密斯是如何從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上海站有幾個行動小組,怎麼才能找到……”
川島重明微笑着打斷了李士羣的話:“李主任,請恕川島失禮,我們只有三到五分鐘的時間,而且這種審訊必須按部就班,不能上來就直接問他,要像平日說話一樣慢慢切入正題。。”
李士羣再三猶豫,終於首肯。倪新和川島重明仔細商量後,擬定了問話的程序,報請李士羣批准後,來到醫院。在醫院負責看守警戒的田成羙迎了上來,李士羣說到:“田隊長,我們在一旁監聽,也順便學習一下這種最先進的審訊方式。倪秘書,你陪着川島君開始吧。”
所有的醫生護士都被要求離開病房。倪新坐在病牀邊上。李智勇赤裸着上身,胸口層層包裹着紗布,身上到處插着管子。不知是仍處在昏迷中還是睡着了,靜靜地躺在那裡沒有動靜。病牀一側立着心電圖監護儀,另外一側是呼吸機。川島重明親自動手,把一個黑色的眼罩罩在李智勇頭上,注射了兩針大劑量的強心劑。一旁的心電圖監護儀上的圖案漸漸起了變化。川島重明鎮定的觀察着。
十來分鐘後,川島重明打開隨身帶着的公文包,拿出一隻針劑,推進了李智勇的靜脈。幾分鐘後,李智勇慢慢有了反應,他的身體動了動。川島重明示意倪新可以開始了。倪新的聲音不高,溫和中帶着幾分關切:“智勇,是我。我是周成斌,你好點了嗎?”
漫天大霧中,周成斌走了過來,李智勇鬆了口氣,說道:“站長?這是在哪?我這是怎麼了?”
倪新拍了拍李智勇的胳膊:“別動,你受傷啦……現在安全了,凡事有我,你別擔心。”
是啊,凡事有周成斌,自己又有什麼可擔心的?李智勇鬆了口氣:“我不擔心……有你在……站長,我看不到你……這裡好黑,站長,你還好嗎?”
“我沒事。智勇,你好好養傷,別的什麼都別管了。電臺那裡……有我那。”
李智勇很安心,他想笑一笑,卻笑不出來,胸口好疼啊……“我不擔心,有楊爽在,兩部電臺……”
“是啊,郭烜搞了好多電臺,立了大功……我們的電臺也多了,我還真的比不了,沒有郭烜的本事……”
“那是我們幫他……站長,愛儷園,我很難過,謝承新的死,我一直想和你說……可是我沒臉說出口……那些電臺是用承新他們的三條命換來的……”
在外監聽的李士羣頓時提起了興趣,愛儷園?謝承新死於愛儷園中元節爆炸,和郭烜弄走的電臺有什麼關係?
倪新繼續問道:“智勇,你受傷啦,楊爽一個人顧不過來,我想暫時停用一部電臺,你看停用那一部好一點?”
李智勇胸口憋悶,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倪新不敢催問,耐着性子靜靜的等待着。終於,李智勇緩過一口氣說道:“……我想……停……用康慈醫院……本來就是備用的……孟院長……站長……我好難受,站長,你還在嗎?啓……書店……”
倪新握住李智勇的手:“我在,你看,我就在你身邊,智勇,最近情況不太好,需要讓敵人內部的臥底打聽一些情況,我們好對症下藥。”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越來越黑?李智勇的意識漸漸模糊,他斷斷續續的說道:“好,站長,阮波那裡我去……其他的……我不知……八十六號……八十……”
李智勇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倪新急了,催問道:“八十六號是誰?智勇……李智勇!你說啊!!”
心電圖掃描儀上的圖案變成了一條直線……
倪新和川島重明走出病房,來到監聽室,李士羣命令道:“川島君,辛苦了。請你稍等一會,半個小時後和我們一起回上海向影佐將軍覆命田隊長,倪秘書、田隊長,我們三個商議一下下一步行動。”
川島重明點頭離去。李士羣問道:“倪新,李智勇的話裡,你能分析出幾條有價值的情報?說來聽聽。”
倪新答道:“是。康慈醫院是軍統的一家聯絡站,裡面還有一部電臺。院長孟霄傑是軍統的人。這個人我記得,周成斌在淞滬日本佔領軍軍醫院失蹤後,曾被福岡俊雄列入從他那裡知道周成斌真正藏身地的嫌疑人之一。後來由於知情的嫌疑人範圍過大,讓他僥倖逃過了一劫。”
李士羣難得的誇獎了一句:“不錯,分析的很有道理。田隊長,你有什麼要補充的?”
田成羙也趕緊說道:“郭烜從淞滬一帶弄走的電訊設備是軍統上海站搞到的,和愛儷園中元節爆炸案有關係。那個叫謝承新的就是死於那次事件中。”
“還有嗎?”
倪新很遺憾的說道:“只差一點,他就說出八十六號是誰了,可惜,太可惜了!”
“不對!”李士羣否決了他的話:“李智勇並不知道八十六號是誰。但是他告訴了我們另外一個臥底:阮波。此人是誰?追查起來應該並不困難。”
倪新仔細回想李智勇說過的話,答道:“主任高明。”
李士羣命令道:“田隊長,你留在這裡善後。並上報影佐禎昭將軍,請他下令查找誰是阮波,一旦找到,馬上逮捕。同時電告田中勝榮馬上派出人手抓捕孟霄傑,要快!我懷疑已經來不及了。命令劉澤之,讓他通知76號所有人員在崗待命。尤其是他自己,不準離開76號一步。倪秘書,我們馬上趕回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