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四十,影佐禎昭離開了76號,十點整,張佔和尤漢波來辦公室覲見倪新。
二人彙報了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倪新以手指扣桌,思忖道:必須找件事情絆住趙長青,不讓他參與和軍統的談判。
計較已定,倪新說道:“張佔,我給你個電話,你命範大可、顧泰寧請一天假,來找趙長青。山下奉文將軍來上海前,我們抓捕的那些軍統的外圍人員怎麼樣了?”
張佔接過電話號碼,答道:“那些人歸情報處負責,遊組長也參與了其中的幾次審訊。”範大可、顧泰寧請假?這麼說他們待的那個地方還有一個負責人。
尤漢波答道:“何處長奉命審訊過兩遍了,命他們找保人,釋放了十多個,有四個罪行比較嚴重的移交給提籃橋監獄了。還有四五個人,何處長說介入的也比較深,請您過目《審訊記錄》後,再決定。”
“把這些人和《審訊記錄》都交給趙副主任,請他在三天內做出處置,要麼釋放,要麼移交給提籃橋監獄。你們去忙吧。”
十三號上午八點,一上班張佔先和趙長青聯繫,派人去送《審訊記錄》,而後就撥通了倪新給他的那個電話號碼,找到範大可,說道:“倪局長命你們請一天假,趙長青副主任想見你們。”
兩次放了劉澤之的範大可有些心虛:趙長青特意要見自己和顧泰寧,難道是起了疑心?他試探着答道:“一天的假,往返就差不多了,駐地現在也沒車,趙副主任找我們有急事嗎?能不能等我們十八號回去?”
張佔心念一動,說道:“十八號?恐怕不行,趙副主任那個人難說話,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樣吧,你先去請假,別請今天的假,明天吧,我去接你們,你們也是六點下班?我那個時候準到,你通知顧泰寧一聲,在駐地等我,不要外出。”
張佔的話語焉不詳,範大可心裡更沒底了,只得答道:“也好,辛苦張科長了。”
張佔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問道:“告訴我怎麼走。”
範大可略微放心:倪新沒有告訴張佔駐地的具體位置,可見不是抓捕,他也沒多想,說了路線。
放下電話,張佔又給趙長青去了個電話,聽說他來了76號接受何其莘已交給他的四名嫌犯,又撥通了何其莘的電話。何其莘沒好氣的答道:“你找趙長青?他在審訊室,忙的不亦樂乎!張佔,你知道倪局長去了哪裡嗎?”
“我不知道,您還是問倪局長的兩位秘書吧,你知道他們二位今天誰值班?”
“我問了劉威平,他也被姓趙的叫到審訊室裡了,他說局長帶着川崎君出去了,去哪,他也不知道。局長的秘書,在趙先生眼裡,也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
“那我去審訊室找趙先生。”張佔很奇怪:何其莘哪來的這麼大的火氣?
剛進地下審訊室的大門,就傳來了趙長青的聲音:“你到底說不說?”
張佔走到右手第二間審訊室門口,門半開着,眼前的景象讓他愣在當場:一名二十餘歲的年輕女人被ba光衣服,用鐵鉤刺穿下巴吊在橫樑上,那個女人仰着頭,下巴被吊得比頭部都高,腳尖勉強着地。
那個女人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我真的……不知道。”
“好,有種!來人——”轉頭看見張佔:“什麼事?”
張佔愣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範大可、顧泰寧今天晚上回上海。”
“讓他們明天早晨來見我——你還有事?”
張佔擠出一絲笑意,鼓足勇氣說道:“這些人不過是軍統的外圍人員,何處長審過兩次了,倪局長交代移交給您的時候,我也在場,局長的意思不過是再審一審,或者放了,或者移交給提籃橋,您這麼做,不妥吧?我是說您日理萬機,沒這個必要。”
被趙長青叫來擔任助手的劉威平也就勢勸道:“張科長說的是,我看……您這麼忙,沒必要繼續審了,即使要審,等倪局長回來也不遲啊。”
趙長青冷笑道:“倪局長?我和他都是影佐將軍任命的聯勤司令部的副主任!張佔,要是沒有別的事,你先出去吧。來人,用電棍電擊她的xia體!”
張佔心下怒不可遏,卻無計可施,只得離開。
下午五點半,張佔特意提前半個小時來到範大可告訴他的地方,居然是一家廢棄的變電站舊址,大門虛掩着,門口並沒有衛兵。他有意放慢速度,佯裝拿不準是否就是目的地,繞着變電站轉了一圈,才把車停在大門口,下車向裡張望。
一個穿着黑色襯衣的人突然出現在張佔面前,張佔吃了一驚,他也並不掩飾,說道:“你從哪出來的?嚇了我一跳!”
“你找誰?”
“我找範大可、顧泰寧,他們是在這裡吧?”
“你是誰?”
“我是他們的同事,也是76號的。你又是誰?”
“你等一會。”轉身進了大門。
十幾分鍾後,範大可、顧泰寧走出來,範大可寒暄道:“張科長,您受累了。”
“不客氣,天就要黑了,上車吧。”
途中,張佔隨口問道:“我開車過來走了三個多小時,這裡有公交車嗎?我明天還有點別的事,如果你們明天還要回來,最好提前找好車。”
範大可答道:“肯定要回來,後天還有別的事
。唉,趙副主任召見,又不能不去。”
張佔聊着天:“是啊,趙副主任,得罪不起。對了,剛纔我在門口,有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嚇了我一跳!那人是誰?身手不錯啊,我怎麼沒見過?”
顧泰寧答道:“我也不認識,是松本中佐的屬下,特種兵。”
範大可提醒的咳嗽了一聲。張佔笑道:“這也不是秘密,倪局長帶着淺野君和川崎君回來了,許多人都知道這一次軍統上海分局吃了大虧,是76號和其他部門協作的結果。”
範大可笑笑沒說話。顧泰寧答道:“什麼協作?主要是人家特種兵的功勞!區區四十人,比四十名特工的戰鬥力可強得多。”
張佔笑道:“不可能吧?特種兵,不也是士兵嗎?”
“我騙你幹什麼?搞情報,他們不行;搞突襲,我們不行。否則倪局長爲什麼留下我們這些人受訓?”
晚上九點半,幾人回到76號,張佔一眼看見劉威平在停車場抽菸,對範大可說道:“我走的時候,劉秘書是趙副主任審訊人犯的助手,也許趙副主任還沒走?”
“那我去問問,謝謝你,張科長。”
“別客氣,你們忙吧,我出去吃麪。”
張佔來到客留香麪館,飯店正要打烊,杜一帆笑道:“這位先生是老客人了,您稍等,火還沒有封,給您下碗排骨麪,可好?”
“怎麼都行,有什麼小菜?隨便上兩個。”
似是等菜無聊,張佔信手拿起桌上的菜單,翻過來塗鴉。十幾分鍾後,杜一帆端來一份四喜烤麩、一份桂花糯米藕。張佔低聲說道:“有個姓松本的中佐,下轄一個四十人的特種兵部隊,是他們發動的對浦江縣的突襲,76號協助。這是地址和我畫的駐地周圍的地形示意圖,我沒找到機會進去,裡面的情況不清楚,範大可、顧泰寧今後幾天很有可能也會在駐地裡。我就知道這麼多。”
杜一帆答道:“找到他們的駐地就夠了,我今天晚上就發報。”
回到76號已經十點多了,張佔向宿舍走去,劉威平喊住了他:“張科長,你回來的正好,和我一起去勸勸吧,範大可和趙長青打起來了!你奉命帶隊歸趙長青指揮,範大可也是你叫回來的。”
“啊?!範大可的級別低着兩級那,怎麼回事?”
“邊走邊說,移交給趙長青的四個嫌犯有兩個女的,之前那個你看到了,快被折磨死了,也沒說出什麼有價值的,本來就是吧,一個外圍成員,能知道多少?”
張佔邊走邊問:“你就說說怎麼打起來的吧。”
“一個小時前趙長青提審了另外一個女的,範大可二人偏在這個時候趕來了,也不知爲什麼趙長青有意晾着他們,沒有停止審訊
。還是先lun奸然後用電棍電擊xia體,那個女的也沒說出什麼有價值的。趙長青又命人從嘴裡灌水,然後踩踏她的肚子,連血帶水……一直在陪笑勸阻的範大可急了,話趕話的吵起來了,我怎麼勸都不行,然後就動手了……”
張佔心道周成斌有意策反範大可,徵求自己的意見,自己認爲時機不成熟,看來範大可此人良知未泯。
二人趕到審訊室,範大可已被捆綁起來,趙長青左眼青腫,怒道:“我說他通匪,他就是通匪!把他給我關進牢房去。”
衆人嘴裡答應着,卻誰也沒有動手。
劉威平一邊派人繼續去找何其莘,一邊陪笑道:“趙副主任息怒,範大可以下犯上,實不可恕,不過……他是76號的人,處置他總要上報行動隊錢隊長,由他向倪局長彙報。可否先把他關押到禁閉室去?”
趙長青臉色鐵青:“你們76號就是這麼處置勾結軍統的內奸的?難怪淞滬地區的情報戰一敗塗地!”
張佔說道:“趙副主任慎言!範組長怎麼可能是內奸?您有證據嗎?”
“證據?他頂撞我,包庇軍統特工,這就是證據!”
張佔據理力爭:“頂撞您,是他的錯,可不能據此就說他是內奸;包庇軍統特工?這從何說起?範組長不是干擾你審訊,是對您的審訊方式有所不滿,說實話,我也覺得欠妥!”
“你也要包庇軍統的特工嗎?哦,我想起來了,你曾是軍統毛人鳳的親信!”
“那又如何?倪局長都沒有說過我心懷異志。”
“倪新?哼!他的眼光……”
這時,得到消息的何其莘匆匆趕來,喝道:“住嘴!張佔,你太放肆了!趙副主任,您何必和下屬們一般見識?來人,把範大可押進禁閉室!時間也不早了,今天的審訊就到這裡吧,把人犯押回牢房。趙副主任,我命人準備了宵夜,請吧。”
趙長青不甘就這麼偃旗息鼓,衆人卻已動手,押走了範大可,解下人犯。又見何其莘話雖說的客氣,卻板着臉,只得悻悻然跟着何其莘離開了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