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子月和史曉慧在得知徐晏寧喪失了生育能力後,思來想去很久很久,纔有了主意。
馬車裡,嶽子月靠在徐晏寧懷裡,和徐晏寧臉貼着臉,她雙手玩弄着他修長好看的手指,脣角是一抹恬淡的笑容。
半晌後,嶽子月擡眸凝視着徐晏寧,開腔道,“晏寧,我覺得祖母對我好像越來越不滿意了。”
徐晏寧輕輕哼說,“怎麼會。祖母一直都很疼愛你的。”
嶽子月說話的時候,語氣黯淡了許多,她說,“晏寧,咱們成親都一年多了,我這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老人家都希望媳婦能生個大胖孫子,可我很不中用。祖母再疼我,想必這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疙瘩的。”
“月月,你心思太重了,祖母不會這麼想的。”徐晏寧說這句話的時候底氣很是不足,因爲他也是這麼以爲的。
祖母求賜婚是真,月月沒有孩子是真,任誰都會想是因爲月月生不出孩子,祖母才放棄了她,讓別的女人來生。
嶽子月就當沒看到徐晏寧臉上的心虛,她自顧自落寞地說,“晏寧,在咱們晉國公府,你我就祖母這一位嫡親嫡親的長輩,我不想和她心生嫌隙。”
徐晏寧知道自家妻子受委屈了,心裡酸澀,他動了下自己的胳膊,將嶽子月圈的更緊,一雙大手緊緊地握着她的小手,“月月,我會和祖母好好談談的,定不讓她和你生分。”
嶽子月將臉埋在他胸膛裡,徐晏寧感覺到了她小小的身子在抽動,他心裡更是自責不已。月月是承恩公府唯一的嫡女,一直過着都是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從嫁給他後,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越來越少了,眉宇間時常可見愁容,是他沒有保護好她,讓她受委屈了。
嶽子月在他懷裡默了一會兒,就慢慢地擡起了黑如點漆的雙眸,徐晏寧看着她泛紅的眼眶,心情很是沉重。
“晏寧,祖母每年都有去護國寺上香祈福的習慣,往年都是由幾位嬸嬸陪着,今年,你我也去吧,我們在老人家身邊伺候着盡點孝心。”嶽子月嗓音微微有些哽咽,她說,“我……也想求菩薩能賜我一個孩子。”
徐晏寧心思一轉,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他們倆一起去,簡直就是投其所好,老太君見他們陪着,心裡肯定很是高興,對月月肯定會高看一眼。再有月月在寺裡那麼虔誠的求子,老太君看到也會很動容,這樣她心裡的那個疙瘩也能少一點小一點。
徐晏寧滿口就答應了,“行,一會兒回家,我們請安的時候,我就和祖母提。祖母一般是在十月上香,那時候天氣正好,不冷也不熱,我們藉機還能在寺裡逛逛。”
嶽子月愁雲慘淡的臉上就漾開了笑容,她望着徐晏寧,欣喜地點了點頭,但這臉上的笑容沒維持多久,又被愁雲取而代之,“今日在家,母親和我說,你娶側室的事情她和父親早就知道了,就是一直沒和我提。他們倆暗裡打探了一番,具他們說指給你的兩個侍妾,一位是太師府的三小姐姚芊芊,一位是戶部郎中鍾炳坤家的大小姐仲玉蘭。”
嶽子月說到這裡就去看徐晏寧的臉色,他臉上的表情很是嚴肅,她繼續說,“雖然現在聖旨還未下,想必也就這一兩天了。等聖旨下了以後,新婦很快就會入門,你……留在我房裡就會很少很少。我這後再去寺裡上香,別人會不會以爲我是在求爭寵,在求別讓新婦懷上身子。肯定會認爲我嶽子月動機不純,心急之下臨時抱佛腳求保住自己榮寵的。這樣老太君心裡恐怕也不會痛快,只會對我越來越不滿。晏寧,不如在聖旨未下,新婦未入門前我們去吧。這樣祖母對我能多幾分好感。”
徐晏寧聽到她這一些話,心裡思量了一番,很快就認同了,他擡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細嫩的臉頰,說,“那確實是要快點去。”
他說,“這話由我來說,我們明日就去。”
“嗯!”嶽子月聽後,歡喜的點了點頭。心裡的那顆大石頭終於放下了,現在就看她母親的安排了。
徐晏寧抱着嶽子月,胸膛起伏几下,緩了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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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公府東院儷秀閣,老晉國公正室、徐晏寧親祖母的住所。
徐晏寧和嶽子月一前一後走進了這個寬敞明亮的院子,他們倆一到,就有通報,“孫少爺孫少夫人到。”
門口打簾子的丫鬟連忙掀開了簾子,倆人走進了屋子。一進屋子,就看見了坐在軟塌上和身邊嬤嬤說話的祖母,聽到他們的腳步後,徐老太君就停住了嘴,臉上的笑容瞬間不見換成了嚴肅的表情。
“孫子/孫媳給祖母請安。”徐晏寧和嶽子月跪在了丫鬟拿來的軟墊上。
徐老夫人清明的眸子定定地落在垂頭跪着的嶽子月身上,臉上的表情又嚴肅了幾分,她說,“晏寧,你起來吧。”
沒有讓月月起來,這是對她又有些不滿。徐晏寧脣角微微地動了下,原先想爲月月說幾句好話,但是一想到他每次替她開口,祖母似乎更是生氣,這就忍了下來。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看祖母這是爲什麼刁難月月。他不動聲色的起身,這時丫鬟給他搬來了凳子,他神色坦然地坐了下來。
徐老夫人垂眸看着神色平和的嶽子月,問道,“月月,你和晏寧這是去哪兒了?”
“回祖母的話,孫媳和夫君去了一趟孃家。”嶽子月據實回答,聲音不高不低,不緊不慢地說,沒有以前的慌亂和不安。經過這兩天的事兒,她突然能摸到了一些東西,就是如何說話,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老太君既然這麼問,就說明她已經知道她和晏寧回了孃家,若是她矢口否認,老太君自然會知道自己在撒謊,這會使她對自己越來越反感。
“月月,你三天兩頭往孃家跑,知道的人清楚你是思念父親母親,不清楚內情的人,還以爲我們晉國公府虧待了你,給你氣受呢。這讓別人怎麼說我們晉國公府!我們晉國公府的臉面往哪裡放!”徐老夫人很不高興,她疾言厲色道,“做了人家的媳婦,要收收心,不能再隨心所欲,不能再由着自個心思想當然的做事情。凡事都要想想你夫家的臉面。”
“祖母教訓的是,孫媳受教了。”嶽子月一反往常低眉順受的受氣包樣子,清脆脆地應了下來,臉上沒有一絲委屈和不服氣。
嶽子月繼續說,“祖母,月月一定會改正的,以後會注意,一定不總往孃家跑了。”
她這樣子,倒讓準備一大籮筐要數落她一番的徐老夫人噎住了。孫媳婦都這麼誠懇的認錯了,她若是再不依不饒奚落她一番,不免的讓人覺得她仗着身份故意刁難媳婦,落一個刻薄的形象。
“行了。記在心上就好了。快起來吧。”徐老夫人不再爲難她,鬆了口讓她起身。
嶽子月在地上扣了一個頭,聲音輕柔和緩,“多謝祖母。”
她這個樣子,倒讓徐老夫人和徐晏寧很是意外。嶽子月端莊大方不假,但是以前做姑娘,可能是家裡太慣着寵着她了,她不喑世事,像個孩子似的,喜怒哀樂全放在一張臉上,對別人全憑喜好做事做人,不會服軟不會示弱不會說句好聽的。此刻像現在這麼受教的樣子簡直是沒見過,太令人大跌眼鏡了。
嶽子月起身,緩緩地坐在凳子上,臉上掛着清淺的笑容,整個人端莊大方。徐晏寧和徐老夫人都將目光放在她身上,頗爲吃驚。
徐晏寧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一會兒後,想起了馬車裡和自家媳婦的打算,微尋思後,開了腔,“祖母,您每年不是都去護國寺上香祈福嗎,今年做打算了沒有,想什麼時候動身去?”
徐老夫人將目光從嶽子月身上收回,聽他提到上香的事情,臉上就露出笑容來,“早晨的時候,你幾位嬸孃過來,我們還聊到了去護國寺的事情。我們幾人一合計,覺得十月初日子不錯,打算那時候去。”
徐晏寧說道,“祖母,孫子聽欽天監監正蔣大人說,慧行高僧從外遊歷回京,住進了護國寺。”
“慧行大師!”徐老夫人聽到這一名字,驚訝極了,她微彎的背立馬就挺直了,“慧行大師神龍見首不見尾,此次怎麼回京,還住進了護國寺?”
嶽子月聽到徐晏寧提起慧行大師,拿着帕子的手稍稍的攥緊了,她和母親商量的辦法,就是通過慧行大師的嘴,讓徐老夫人知道自家夫君沒有生育能力。慧行大師在嘉元朝所有子民的心目中,是像神一般的人物,他高深莫測,深受子民的信服。由他來說,徐老夫人一定會深信不疑。
至於爲什麼能請得動慧行大師,是因爲他們承恩公府的姑奶奶,當朝已逝的文惠皇后和慧行大師有些淵源。家裡有文惠皇后留下的慧行大師親贈的佛珠,只要拿着佛珠去找慧行大師,慧行大師必會幫忙。
徐晏寧黑眸在嶽子月臉上落了落後,轉眸看向徐老夫人,低聲說,“據說是爲了帝后陵墓修葺回來的。”
“哦,那怪不得。”徐老夫人心裡瞭然輕輕地點了下頭,臉上就浮現出失望之色。她心裡只嘆可惜了,既然是爲了帝后陵墓回來的,想必在護國寺也待不了幾天就會被召進宮,接着就會去陵墓。想送名帖,讓大師指點下明經,根本不太可能。
“祖母,慧行大師在護國寺待不了兩日,您若是想要和大師見上一面,還要抓緊呢,這機會是很難得的。”徐晏寧慫恿道,“不如明日就去護國寺吧,興許能見上大師呢。”
嶽子月眼珠在徐晏寧臉上轉了轉,這一次他倒是和自己打算不謀而合了。
“你這孩子說什麼夢話呢。”徐老夫人失笑,“咱們在家根本就沒聽到慧行大師在護國寺的風聲,這就說明,慧行大師不想見信徒。咱們就是去了,也見不上的。”
“祖母,孫兒說您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徐晏寧說道,“若是慧行大師回京的消息傳到大街小巷,護國寺的門檻都被踩斷了。慧行大師回來之所以沒有風聲傳出,是不想被人圍堵。但是在幾家名門望族中已經傳開了,各府老太君都遞了名帖,就爲了讓大師指點指點。祖母,您這就打退堂鼓了嗎?那可白白辜負孫兒的一番打算了。罷了罷了,孫兒這就出府去回了蔣大人,不讓他從中拉線了。”
“晏寧,你說的可是真的?”徐老夫人聽他已經讓人從中牽線,爲他引薦慧行大師,很是激動,一雙眸子泛着幽幽的光芒。
“是呢。就是明日。”徐晏寧嘆氣道,“可祖母您打算十月初去,慧行大師哪裡能等您到那時候,孫兒看還是回蔣大人推了吧。”
和晏寧提去護國寺上香也就是一盞茶前,這麼短的時間,又一直和她在一起,去哪裡找蔣大人替見慧行大師的事情。嶽子月細細想來,自家夫君爲了讓老太君明日出府,都來騙的了。她心裡很動容,他竟這麼將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日子是我們自己隨意定的,又沒有什麼大的意義。只要能見上慧行大師,就是現在讓老婦人去,老婦人都會去的。”徐老夫人自然不會爲了笑談間定的日子就推了和慧行大師見面的機會,她急忙道,“我們明日就去護國寺上香。”
“嗯。”徐晏寧笑着應了一聲,爾後轉臉朝自家媳婦綻開燦爛的笑容。
“海燕,你去各院通知各位夫人,讓她們準備一下,我們明日一早去護國寺上香。”徐老太君對身邊的大丫鬟道。
“是。”
大丫鬟退下後,徐晏寧又開了口,“祖母,孫兒和月月明日也想去。您也知道,我們倆成親也挺久的了,身邊連一男半女都沒有。孫兒和月月想一同去上上香。”
“是應該的。”徐老夫人望了他倆一眼,答應道。
“多謝祖母成全。”徐晏寧和嶽子月連忙起身,對她道謝。
徐老夫人輕輕地點了下頭。
倆人又留了一會兒陪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就告別了她,出了儷秀閣。
倆人走出離儷秀閣很久的地方後,嶽子月轉眸看向徐晏寧,“你幾時和蔣大人說妥了。若是明日祖母見不到慧行大師,一定會怪罪你的。”
當然不會見不到,因爲她的母親會拼盡全力,讓慧行大師將他不能生育的事情告知老夫人。
“不會的,蔣大人和慧行大師有幾分交情,我和蔣大人關係也不錯,一定會見上的。”徐晏寧心裡還是有幾分把握的,他輕輕地拍了下自家媳婦的手說,“我現在就去找蔣大人。”
“晏寧,那你小心點。你這胳膊還傷着呢,一定要注意點。”嶽子月擡眸望着他,叮囑道。
徐晏寧點頭道,“嗯,放心吧!”他接着說,“那我先去了。”
“嗯!”嶽子月點了點頭,徐晏寧邁着步子走了。嶽子月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輕輕地緩了口氣,她對身邊的貼身丫鬟說,“蘇蘇,你回府一趟,說這裡的事情都辦妥了。明日老夫人回去護國寺上香。”
“是,奴婢這就去。”蘇蘇應下也走了。
嶽子月擡頭看着昏暗下來的天空,脣角溢開一抹抹清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