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府。
嶽子月和徐晏寧相攜從馬車上下來,立在門口等着他們的史曉慧就迎了過去。
嶽子月先看了一眼立在史曉慧旁邊的蘇蘇,蘇蘇看着她微微地點了下頭,她就提着裙角,奔向史曉慧的懷抱,抱住了她,語氣委屈地喊了她一聲,“母親。”
史曉慧輕拍着自家女兒的後背,佯裝什麼也不知地看着許晏寧,笑問道,“月月這是怎麼了?”
許晏寧望着史曉慧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這時嶽子月哽咽道,“老太君爲晏寧求賜兩個妾室,女兒十分傷心……”
她還沒說完,史曉慧臉色就變了,她使勁地將嶽子月推開,出聲指責她,“娘和你說過多少遍了,爲人正妻要有容人的度量,要爲夫君張羅後院,添置新人,讓徐家枝繁葉茂。你呢,你現在是在做什麼,你不幫着晏寧張羅也就罷了,現在皇上賜婚,你又在這裡哭哭啼啼的,這麼小家子氣,怎麼讓人容你。月月,你這個樣子,娘也不敢讓你留在徐家了,免得我岳家的臉面都被你丟盡。”
史曉慧話狠,嶽子月被她數落的委屈的直掉眼淚。徐晏寧見不得自家媳婦再受委屈,上前一步,將嶽子月抱進自己懷裡,輕拍着她的後背,低聲安慰了她一番後,對史曉慧道,“岳母大人,這不是月月的錯,都是晏寧的不是。晏寧答應過月月,這後院裡只有她一個女人,到頭來我食言了,辜負了她……”
“晏寧,娘說的都對,是我小家子氣了,我沒有容人的度量。”嶽子月打斷徐晏寧的話,看着史曉慧哽咽地開口,“娘,女兒知道自己做錯了,女兒知道自己小家子氣,對不起夫君,所以回家是想要娘好好教訓教訓的。女兒一定會學做一個合格的妻子,爲夫君分憂,讓夫君子嗣昌茂。”
“月月,你有這個心,還算你不太糟糕。”史曉慧嚴肅地說,她精明的眸子在徐晏寧身上轉了一圈,落在他懷裡哭成淚人的女兒身上,心裡雖然心疼,但爲了讓自家女兒更得她夫君憐惜,也只能強忍着。
於檬芸這時走到史曉慧身邊,輕聲道,“母親,回家去說吧。”
“走吧。”史曉慧瞥了一眼兩人一眼,由於檬芸扶着往正廳而去,身後徐晏寧半抱着肝腸寸斷的嶽子月亦步亦趨地跟着。
正廳裡,史曉慧坐在主位上,嶽子月,徐晏寧,於檬芸坐在她的下首,史曉慧和於檬芸看着安慰嶽子月的徐晏寧都沒開口說話。
“人都死哪去了?”史曉慧火氣很大,氣的胸口上下起伏,她重重地拍了下桌面,發出碰的一聲響,嚇得屋內所有的人都一個激靈,她厲聲道,“沒瞧着姑爺和小姐來了嗎,就不知道添茶倒水!”
她的話一落,便有一個小丫鬟從門口連滾帶爬地進來,撲倒在地上,聲音顫抖,“夫人息怒,奴婢這就去添水。”
徐晏寧真的從來沒見過溫柔嫺淑的史曉慧發這麼大脾氣,把一屋子的人都嚇得大氣不敢喘。他擡頭看着臉色鐵青難看的史曉慧微微有些發愣,直到他緊緊握着的嶽子月的手不斷地顫抖才拉回他的理智。
他輕輕地拍着嶽子月的手安慰她說,“月月不怕不怕,岳母不是在對你發火,我們不怕。”
“母親這麼生氣,一定是因爲我不爭氣。”嶽子月擡起淚眼看着徐晏寧,豆大的眼淚又從泛紅的眼眶中落下,越發讓許晏寧覺得心疼。
他和月月青梅竹馬,彼此感情極深,愛到深處自然都希望愛人能夠對自己忠貞。這一下子出了這種事情,祖母要求皇上爲自己賜兩個妾室,月月傷心難受,心裡自然會委屈接受不了,他特別理解。可是他的岳母是一個賢惠的正室,她理解不了他們的感情,月月因爲他要納妾的事情傷心,在他岳母的眼裡就是一個不合格的正室,她自然會很生氣。
現在火氣這麼大,看來還是因爲月月的事情心裡不痛快呢。早知道他就不讓月月回孃家了,他好好的安慰她一下,要比她受她母親指責要強很多。
“晏寧,沒有教好月月,是我的責任。”史曉慧開腔對徐晏寧說,“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在你納妾之前,把月月留在孃家,我好好的管教管教她,一定還你一個進退有度的媳婦。”
“不用岳母,月月很好,我很滿意,您不用再操勞費心了。”徐晏寧立刻拒絕了她,她把月月留在孃家,都不敢相信月月會受多大的罪。史曉慧很疼女兒,但是在大事上從不含糊,這件事情她認定月月做錯了,一定會很嚴苛對她的。
史曉慧堅定地說,“晏寧,這件事情你就聽我的安排。我一定讓這不懂事的丫頭知道,怎麼去做人家的妻子。”
她的話一落,嶽子月哭的就更兇了。徐晏寧原想再反駁一下史曉慧,但現在只好先安慰自己的小妻子。
史曉慧表現的很心煩意亂,她指着嶽子月說,“我真恨我平常太慣着你,讓你現在一點爲人妻的意識都沒有,還像在家做姑娘那麼沒擔當,一有點什麼就知道哭哭啼啼的。”
這時候小丫鬟正好端着托盤過來,先給史曉慧添了茶,接着又去給徐晏寧添茶,就在這時候,史曉慧將手中的茶杯扔在了地上,“死丫頭,你水弄這麼燙是要燙死人嗎?”
小丫鬟聽到了她的話,很害怕,手中的熱水多半都灑在了離茶杯不遠處的徐晏寧的胳膊上,徐晏寧被燙到,捂着手臂就起開了。他原來以爲史曉慧是心裡不痛快故意責難這個小丫鬟,但現在水澆在了他的胳膊上,他才知道這水是真的燙,果然是丫鬟做事不用心。
“快,快去老太君院裡把周太醫請來。”史曉慧急忙喊道,她的貼身丫鬟偏退下去請人了。
“晏寧,怎麼樣啊,是不是真的很燙?”嶽子月也慌了,她立刻起身,疾步走到徐晏寧身邊,雙手就開始扯他的衣袖,想看看他的傷勢。
史曉慧一臉的心急,“那水是開的,一定將晏寧燙傷了。”史曉慧這時候瞪着趴在地上面如土色的小丫鬟,說,“做不好事情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把姑爺給弄傷了,咱們府裡容不得你。”
“管家,將這不作爲的丫鬟打二十大板扔出去。”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奴婢是怕夫人等的太心急,纔沒將它放涼就端過來了,不是有心的……”丫鬟不斷地在地上磕着頭,但是沒有人會同情她,管家讓兩個小廝上前,將這惹事的丫鬟拖走了。
“晏寧……”嶽子月捋高他的衣袖後,就看到了他胳膊一大片的紅腫,還起了泡,看的她很是心疼。
“怎麼傷的這麼重啊。”史曉慧掩着脣角不忍心看他的胳膊,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若是不讓他傷的重一點,就不會嚴重到請大夫的這一步。
她接着說,“正好周太醫在老太君院子裡請脈,等下讓他好好瞧瞧。”
徐晏寧捏着自己的胳膊,暗自緩了口氣,安慰嶽子月說,“月月,你別哭了,我沒那麼疼。”
“明明就很重的嘛,你瞧都起水泡了。”嶽子月看着他胳膊上的傷口,心裡很是自責,晏寧受這苦,是她一手策劃的。
“行了,別哭哭啼啼的了。”史曉慧拍了下嶽子月的肩膀,她這輩子都沒這麼算計過人,被她這麼一哭,心裡還真覺得對不起晏寧的。
嶽子月用袖口擦了下眼睛,扶着徐晏寧坐了下來,“這裡離祖母的福熙閣很近,一會兒太醫就過來了。”
“嗯!”徐晏寧臉上的表情輕緩了許多,他遞給嶽子月一個安撫的笑容。
周太醫在衆人焦急的等待中提着藥箱姍姍來遲,史曉慧連忙讓人給搬凳子,周太醫也不推辭,直接就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開始把脈。
“太醫,我是手臂燙傷了,用的着把脈嗎?”徐晏寧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紅腫,忍不住開口。不應該是好好檢查下他的傷口嗎,這把脈有點奇怪了。
周太醫閉着眼睛依舊把着脈,沒有回答他的疑問。
他的話一落,嶽子月和史曉慧臉色就變了變,嶽子月絞着手裡的帕子,開口道,“晏寧,太醫這麼做當然有他的意思了。太醫,總不能做錯吧。”
“有道理。”徐晏寧含笑的點了點頭。
嶽子月見他不再疑心,就鬆了口氣。
周太醫收回他腕上的手指,翻動着他的胳膊仔細地查看着他的傷口,好一會兒纔開口,“只是皮外傷,沒什麼大礙。”
說着,他從自己的醫藥箱裡拿出一盒藥膏遞給了嶽子月,“給世子擦一下。”
“嗯!”嶽子月應下,慢慢地將藥盒打開,細細地給他塗着。
徐晏寧從嶽子月塗抹的動作上擡起頭來,對她笑道,“還別說,真的挺管事的,這抹上去就感覺沒那麼疼了。”
周太醫說,“抹個幾次就好了。”說着他就提起了藥箱,目光落在史曉慧期待的面上,道,“夫人,老夫和您說下有什麼忌口的。”
“嗯,好!”史曉慧應下後,對嶽子月說,“那月月,你好好照顧晏寧,我去看看。”
“嗯!”嶽子月面容忐忑地點了點頭,史曉慧輕呼了口氣,就跟着周太醫出去了。
“夫人,世子曾經服用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丹砂,已經中毒,肝腎受損,影響身體腎氣運行,導致身體氣血受到了損傷。世子想要生育,機會微乎其微。”
史曉慧聽了周太醫的話,身子一個良倉,險些倒在地上。她一直以爲是自家女兒的問題,所以才懷不上身子,沒想到是晏寧的問題。
“夫人,世子中毒一般大夫都能診斷出來,而晉國公府卻沒有做過任何的反應,想必這大夫已經被下毒之人買通了。”周太醫提醒史曉慧,“夫人還是要早做打算。”
史曉慧腿軟極了,她扶着周太醫說,“若是現在調理,可否還有機會能讓晏寧生育。”
“已經不可能了。”周太醫搖搖頭,“老夫盡力爲世子排毒,只能說保世子一命了。”
“周太醫……”史曉慧臉色慘白,雙脣顫抖。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她的月月真的好命苦。
“世子要喝的藥,老夫會親自配置好後到府上,夫人要囑咐好小姐,藥要派可信的人煎熬,萬不能再出差錯。”周太醫叮囑神色哀慼的史曉慧,史曉慧呆愣愣地點了點頭,他嘆了一聲道,“夫人,還請放寬心。”
說着,他就告辭了。史曉慧站在原地,用手帕掩住面,無聲地哭了起來。
她再回到廳內,臉上的情緒都掩飾的極好。她的臉上是溫柔的笑容,她對徐晏寧說,“晏寧,你先去月月的院裡歇一會兒,我和月月說幾句話。”
徐晏寧看着自家媳婦緊張的面容,以爲史曉慧還是想教育月月,連忙開口,“岳母,我不需要月月學習什麼所謂的容人度量,在我眼裡這樣子的她是最好的。妾室那裡我會處理好的。”
“晏寧,你對月月的情意我心裡都有數。我不會再說她了,你放心。”史曉慧安慰了一下徐晏寧後,對侯在廳門口的官家說,“官家,將姑爺扶到小姐閨房歇一會兒。”
徐晏寧沒動,他實在是不放心。嶽子月知道自己母親要和自己說什麼,她立即催促徐晏寧,“晏寧,你先去歇一會兒。等一下,我就過去。放心吧,母親一向疼愛我,不會爲難我的。”
“可是月月……”徐晏寧看着史曉慧的臉,還是對她剛剛發脾氣的事情心有餘悸。嶽子月將他往門口推了下,低聲說,“去吧。”
徐晏寧輕緩了口氣,拔開腿就走了。他走以後,史曉慧上前一把抓住了嶽子月的手,眼眶瞬間泛紅。
“娘,周太醫怎麼說,難道晏寧真的……”嶽子月看着史曉慧失態的樣子,心裡更是焦急。
於檬芸也很少看見自家婆婆有這種表情,問道,“母親,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史曉慧強忍着要哭的情緒,重重地吐了口氣,緩緩地開了口,“晏寧被人下了丹砂,中毒極深,已經無法再生育了。周太醫說,只能保他的性命。”
“啊!”嶽子月身子一歪,險些倒在地上,於檬芸也很吃驚,但沒有嶽子月和史曉慧那麼慌亂,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嶽子月的身子。
“母親,爲什麼會這樣。”嶽子月放聲大哭,心裡十分的害怕,“什麼人這麼狠,給晏寧下那樣的毒,還要要他性命,簡直不是人。”
要斷他子嗣,這是多狠多恨他呀。
“晏寧年幼就被聖上賜封世子,承襲晉國公爵位,想必讓歹毒的人眼紅了,或者說當了別人的道,就暗中對他下了手。”史曉慧絞着手裡的帕子,恨得咬牙切齒,這件事情她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查出來誰做的。她女兒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她要討回來。
“照母親的意思,最有可能給世子下毒的人是西院的一家子了。”於檬芸思來想去後說道,“東西兩院向來不睦,又因爲世子之位暗中較勁了很久。西院一直對爵位沒有死心,虎視眈眈的,若是世子暴斃,妹妹沒有子嗣,那最受益的就是西院了。”
“西院。”嶽子月手裡捏着帕子都變了形,“是他們,一定是他們。三夫人今天來我們院了,是她告訴我晏寧要納妾的消息,若不是顏兒,我和晏寧現在一定在家裡互相哭訴,老太君最看不得我們倆這樣,一定會責難我們的,我們受了罰,就可以讓他們看熱鬧了。況且老太君是晏寧的親祖母,家裡的幾位叔叔也是晏寧的親叔叔,向來和晏寧親睦,斷然不會這麼狠心做這種事情。這不安好心的人就只有他們。”
史曉慧說道,“這件事情,母親會暗中查的,母親定讓害你們的人不得好過。”
嶽子月嚶嚶痛哭,晏寧中了毒,身子骨不好了,也懷不上子嗣了,她真是好揪心。
史曉慧說,“月月,我記得你讓蘇蘇帶話說,晏寧若是生不了,就可以想法推掉納妾的事情了,我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老太君一開始爲他納妾就是爲了開枝散葉,現在生不了,也沒有納妾的必要了。你已經這麼苦了,不能再和別人分享丈夫。”
嶽子月從帕子裡擡起頭來說,“顏兒也是這麼說的。若是晏寧可以生育,就讓我努力懷上子嗣,在家裡站穩腳跟。若是晏寧不能生育,就讓想辦法讓皇上打消這個念頭。”
“這件事情對你來說也不知道是喜還是悲。”史曉慧摸着自家女兒嬌嫩的臉蛋,真是很心疼。
“母親,其實若是能和晏寧永遠的在一起,讓他只屬於我一個人,我還是願意以這種代價來交換的。”嶽子月用帕子擦了下眼睛說,“看着他和別人出雙入對,我覺得我會更心痛,即使有子嗣又如何,到時候也不會再開心。這樣也好,至少我擁有了他。”
史曉慧將她輕攬進自己懷裡,輕輕地拍着,“母親,會讓你如願的。沒有子嗣不要緊,到時候在族裡過繼一個,照樣是親生的。”
“重要的是,現在如何將這件事情做好。”史曉慧半抱着她,沉眸想着,賜婚的旨意就快下了,他們要在旨意未下之前想出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