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黑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愁緒就好像一團粘稠的煙霧,籠罩在我心上怎麼都揮不散,原先還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雨,冰冷的雨水夾雜着陣陣悶雷落入凡塵,先前還熱鬧的街上很快就被那清冷的雨水刷盡了歡愉。
我失了原先那股逛街的興致,拉着阿黑跑進臨近的一家客棧內,興許是因爲過節加上下雨的原因,客棧的大堂內擠滿了人,大多數人身上都被雨水打溼狼狽不堪,店小二正忙碌的穿梭在人羣中幫着遞毛巾和熱水。
我同阿黑剛一踏進客棧內便接受到了衆人異樣的目光,我困惑着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除了原先身上穿着的紅衣被雨水但是變成了暗紅色以外並沒有不妥的地方,正疑惑着的時候,客棧內的小二拿着一塊毛巾堆着笑走到了我的面前,笑容中帶着的疑惑十分清晰。
“二位客官是避雨還是住店呀?”
“住店。”還沒等我開口,阿黑已經從身後走到了店小二的跟前,隨手丟給小二一袋錢,“兩間。”
接了錢的店小二眉開眼笑地掂了掂手中錢袋的重量,一臉恭維地衝着我二人一彎腰,擺出一個“請”的手勢道:“二位客官請隨我到樓上來。”
我跟着阿黑上了樓,這店小二也是個話癆,說廢話聊天的功力絲毫不遜小白,一路上嘰嘰喳喳地一直說個不停,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小白同這店小二聊天的場景,一想到如果此行陪同的人是小白該會是怎麼一個煩人的場景我就不免覺得有些慶幸。
我兀自出神的時候,那店小二大概是發現自己說的話沒人理,終於停下了那連珠炮似的發言,站在一間木雕的大門前衝着我道:“姑娘先休息着,我一會兒給姑娘打盆熱水過來,這雨下得這麼大,姑娘淋了雨可別着涼了。”
我同那小二道了一聲謝,心想着這小二心思倒也是細緻,隨後那小二客客氣氣地同阿黑指了指房間便轉身下樓去招呼別的客人了,可我卻分明看見他臨走的時候瞥了阿黑一眼,神色中全是難以置信還有畏懼。
所幸我耳裡極佳,聽見那小二在下樓時那陣嘀咕:“這可真是怪了,明明也沒見着有傘,怎麼一塊來的兩人一人衣衫全溼,還有一人卻連鞋子都是乾的……莫不是撞鬼了?”
小二說最後一句話時的語氣中帶了寫顫抖,我幾乎可以想象他的表情。嘴角有些抽搐地扭頭去看還站在門外的阿黑,果然一席玄色衣衫上面一點水漬都沒有,再反觀我自己,從頭到腳就沒有一寸乾的地方,確實是有失仙格,也難怪剛纔進來的時候大堂內的人們表情會如此古怪了。
揣着這一肚子的鬱悶心情同阿□□了別推門進屋,隨手捏了個決將落湯雞似的自己弄乾後我便一頭栽倒在了牀上,眼前是搖曳着的燭光以及前方映射出的暗影,我盯着那隨着燭光而晃盪着的影子,想着明日要如何避開阿黑去那蒙府探探究竟,並且還不能夠被阿黑髮現。
阿黑雖然一直沉默寡言且不苟言笑,但爲人卻心思縝密,每回我同小白闖了禍妄圖瞞天過海都會被阿黑髮現,如今小白不在身邊連着出餿主意的人都沒有,就憑我自己想要繞開阿黑的耳目去幫笑忘完成心願實在是難於登天。
我皺着眉癱在牀上苦思冥想了許久,想了千百種方法到最後都因爲種種原因而被廢止,想到最後只覺得眼前那搖曳着的燭火還有那影子都漸漸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好似眼睛前方被籠上了一層霧氣,阻礙着我的視線,漸漸的那霧氣越來越濃重,眼前的光斑全部退散,我終於還是沉沉地閉上了眼睛,順着那夢境中模糊不清的霧氣睡了下去。
也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睡夢中我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一下下地撫着我的臉,柔軟中帶着寒意的觸感一路撫過我的眉、我的眼、我的臉頰,最後停下了我的脣上,反覆摩擦着,帶着眷戀與濃重的哀傷,一遍又一遍地撫過。
輕輕的一聲謂嘆,也不知是風聲還是錯覺,夢境同現實混亂了界限,在夜色中層層淡去。
第二日醒來,我意外地發現桌上放着一張薄薄的紙條,用青花的茶碗壓着,紙上字跡清秀卻不失沉穩,一筆一劃中無不透露出勁道。
這是阿黑的字跡。
我從茶碗下抽出那張紙條,紙條上只有短短几個字——
有事出門,呆在房內等我。
連留言都只有十個字倒真是有阿黑一貫的作風,我將紙條收好放入袖中,心中卻暗暗竊喜,想來阿黑遇上的事情一定是十分緊迫的,連同我當面交代一聲的時間都沒有,而這緊迫之事自然不可能只花上片刻就能解決的,如今不去探蒙府又待何時呢?
當時我心裡只道這是天賜的良機,喜滋滋地便跑出了客棧去了蒙府,可我想了那麼多,想得那麼明白卻獨獨忽略了一點,能讓阿黑感到緊迫並且叮囑我不要出門的事情又會是什麼好事呢?
可等到我想明白這點的時候,我已經被那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的鬼東西困在了蒙府之中,陷入了一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局勢。
事情的經過其實顯得有些莫名其妙,剛進蒙府的時候我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麼異樣,除了那已經有些坍塌了的院牆還有雜草叢生的花園外連個人影都沒能瞧見。我本想着來蒙府瞧瞧或許還能夠遇見個曾經在蒙府當差知曉蒙硯辭官後去向的人,可一進來卻未免有些失望。
繞着那偌大得有些蕭條的府邸轉了一圈都沒發現有什麼異樣,按理說像這樣子的荒廢已久的院落極其容易變成一些孤魂野鬼的住所,可我卻連靈的氣息都沒有察覺到,周圍靜的只能夠能見風吹樹葉發出的“簌簌”聲還有那些若影若現的蟲鳴,同我在笑忘記憶中所看到的相差甚大。
也不知究竟繞了多久,直到我腳底有些發麻我才覺察出了不對勁來,這蒙府雖說是原先的國師府,可是再大也應該有個限度,可我如今走了這麼久非但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反而還好像迷失了原先的那條路,以至於一直沒能走出這個花園。
剛一開始我以爲是我那不認路的毛病又犯了,可耐着性子又走了許久依然沒有看到剛纔進來時的路,心中難免覺得有些煩躁,閉上眼心念微動凝神將這個院子掃了一邊才終於察覺到了異樣。
這院子竟然是大的出奇,好像是沒有邊際,任由我神識怎麼查看都沒能找到它的盡頭。
在意識到這點後原先還有些煩躁的心瞬間就安定了下來,大抵是因爲之前不歸村的事情多少讓我學到了點什麼。我停下了走動的腳步,倚靠在身後的一座假山上擡頭望了望天空,此時正值正午時分,是一日中陽氣最盛的時候,再加上我並沒有在這院中察覺到有絲毫靈的痕跡,那麼遇上鬼打牆的可能性就是零了,可如果不是鬼打牆又會是什麼呢?
我兀自想得出神,情不自禁地就把心中所想念叨了出來,冷不丁地身後傳來了一個突兀的男聲,嚇得我一個激靈。
“這是奇門遁甲。”
我本能地退開兩步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了過去,卻發現假山後面正坐着一個穿着灰色道袍的陌生男子,那男子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額上也佈滿了細細密密的汗水,他似乎是覺察到了我的視線撇轉目光來看着我道:“你是誰?”
“這應該我問你纔對吧,忽然之間冒出來差點就被你嚇死了。”我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平復了下剛纔被嚇得差點跳脫出來的心臟,斜着眼白了那青年道士一眼。
可對方卻全然沒有在意我的態度,畢恭畢敬地衝着我拱了拱手,文縐縐地回答道:“貧道乃清風觀第四十八代弟子法號風清,奉師父之命下山除妖,女施主這廂有理了。”
“我叫知淺,是來這裡……尋人的,你剛纔說的什麼奇門遁甲是個什麼情況?”
風清似乎是完全忽略了我後半句話,一臉狐疑地問道:“姑娘來這裡尋人?是要尋什麼人?”
我思索着這風清既然會在這裡出現指不定就同那蒙硯有什麼聯繫,說不定他能夠知道蒙硯的下落,於是便問道:“我要尋的是這曲國前任國師,也就是這府邸的主人,名喚蒙硯,你是曲國人應該是聽過這個名字的。”
聽完我這番話風清看着我的眼神愈發顯得古怪,好半天才道:“你確定你要尋的是人?這府中的主人早已死了幾百年,只怕是連骨頭都化了你怎麼回來尋他?”
“什……什……麼?!”
我只覺得自己幾乎是要喪失了言語的能力,一顆心幾乎是要碎成了渣,千算萬算本以爲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可誰能料到這笑忘竟然已在羅浮山下關押了幾百年,那蒙硯更是已經死了幾百年,如今也不知是輪迴了多少世,那笑忘連同那三杯忘恐怕都已經在那輪迴隧道中洗刷乾淨了吧……
可憐我如今只怕是不光執念收不到還要搭上一條小命來,這次真是被那隻碧眼狐狸坑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