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去了我的聽力, 在我等他的第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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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律神君澤言,以神界至寶鎮魂石爲聘,娶瑤池神女弗瑤仙子爲妻, 天地爲證八荒同慶。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被關在天牢的最底層, 這裡除了我以外沒有一個人, 四周都是滿目的潮溼與陰暗, 困着我的牢門上被下了禁制, 因而我無法使用法術更不用說逃跑了。
那日在澤言的書房外,我因爲失了聽力終究還是被澤言拿下鎖住了我全身的靈穴,我沒了反抗的力氣立即被趕來的守衛捉住, 且被關入了天牢的最底層。
剛被關進來的時候我心中尚存着不甘與悲憤,可隨着時間的推移, 原先激盪着的內心也意外的平靜了下來。我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不知日夜, 心裡倒是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從一開始我同澤言之間便就只有我單方面的思慕,因爲他是我在這世上遇見的第一個人, 且還是第一個將我從漫無邊際的孤獨中拉出來的人,所以我纔會對他生出了愛慕,且這一愛便愛了幾萬年,結果到現在便成了執念。
所以纔會在知曉真相的那一瞬間變得那般難以置信。他雖騙我,但歸根究底這幾萬年來也多虧了他的照拂, 雖然這些照拂大多出於無奈。
他在同弗瑤成婚前將我送走, 大抵也是怕我鬧出什麼事端來, 如此看來也算得上對我仁至義盡了。
這麼一想, 我整個人便就平靜了許多, 心口那種鈍鈍的痛楚也沒了,更多的時候我就是那樣閉着眼睛坐在牢中, 直到風葬來看我,並告訴了我這個消息。
其實我的耳朵已經聽不見了,風葬同我說話的方式很簡單,不過是用了一個連心決,他說的第一句話就讓我很是不舒服,他說:“我沒想到你竟會如此淡定,這根本不像是你難道不是嗎,止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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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的表情很是諷刺鄙夷,我很難想象這樣的表情會在那個冷面冷心的風葬面上出現,但我卻絲毫沒有給與他一點點的反應,只是睜着眼睛,面無表情的望着他。
“你知道用鎮魂石爲聘的意義是什麼嗎,止兮?”
“是要將我送去瑤池嗎?”
聽到了我的回答風葬面上的譏諷更深看一層,甚至還隱隱帶上了一絲的憐憫,而後他說:“你還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呢。”
“我還需要知道什麼?”我冷着眼望着他問,心裡卻有了一絲的不安。
“你知道鎮魂石是什麼嗎?”他站在外面望着我,神情像是篤定了我不知道。
“上古神器,神界至寶,我。”我面無表情的將這個幾日來縈繞在我心中的答案說出,心裡卻絲毫沒有一點顫動。
“對你是鎮魂石,可你至多不過算是半個罷了。”他眼底有很深很深的笑意,我終於被他這句話引得起了一絲波瀾,神情中帶了一絲困惑以及煩躁,“鎮魂石乃是上古神器,可以鎮魂壓魄,威力極大,上古神魔大戰神界以鎮魂石爲媒介喚出洪荒巨獸的殲滅魔族一干亂黨隨即鎮魂石遺落在北荒,你覺得現在的你有這種能力嗎?”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搖了搖頭,我全身法術皆被封住,現在就連站起來都略感困難更妄論要殲滅魔族了。
風葬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笑着繼續道:“上古神明大多羽化,如今神族衰微,玉帝這纔派了神君去尋鎮魂石的下落,誰知那鎮魂石竟修出了人形,也就是你。這本也不是什麼問題,可是隨即玉帝就發現,鎮魂石如今修成了人形但卻迷失了本性,真正屬於鎮魂石的意識被這個新生出的魂魄意識取代,從而使得鎮魂石的能力無法被利用……你懂了嗎止兮?”
風葬這段話說得很清楚,但我不知爲何卻忽然聽不明白了,然後便聽到風葬繼續說道:“還不明白嗎?那我再說明白些吧,止兮,你對於整個神界來說沒有任何價值。”
“所以呢?”我平靜的問道。
“所以,所謂的以鎮魂石爲聘就是說要將你毀去,迎真正的鎮魂石回來。”
“所以我就要死了嗎?”我本以爲我會很傷心很難過,可是卻發現心裡一點點的波瀾都沒有,大概真的已經心死了吧。
風葬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道:“是的,你就要死了。神君已經請命在他大婚之日將你送到北荒用誅仙陣毀去,取真正的鎮魂石回來。”
我點了點頭,忽然便覺得有些恍惚,腦中混沌成了一片,一些被我忘了的片段在腦中漸漸浮現出來,可如今想起卻未免有些殘忍。
“那我什麼願望都可以提嗎?”我問的小心翼翼,語氣中含着一絲的撒嬌與期待。
“嗯,什麼都可以。”他面上還帶着未褪的笑意,暖暖的好似可以融化掉湖中的寒冰,可那笑容下含着的尖刀卻能在一瞬間置人於死地。
“那我想會北荒去看看,跟阿澤你一起回去。可以嗎?”
“好。”
以爲已經死了的心又開始那種鈍鈍的痛感,當日許下的願望如今要成了真,可實現的方式竟然是這樣,難怪他要說,給我所有我想要的了。
我嘴角微微勾了勾,本想牽扯出一個笑容來掩蓋逐漸被腐蝕了的心臟結果卻扯出了一臉的淚水,滾燙的淚水順着臉頰無聲留下,我想笑,很想笑,結果就真的笑出了聲,我想着我現在的聲音一定難聽極了,就像一隻破敗了的喇叭,在勉力吹奏着什麼。
我一邊笑一邊伸手去擦面上的淚,故作輕鬆的問道:“他何時大婚?”
“今日。”
我的笑容僵了僵,擡頭望着風葬那張隱在黑暗中的臉開口問道:“所以你是來送我上路的嗎?”
“是。我是來送你解脫的。”他的表情在黑暗中變得一場詭異,甚至還透出了一絲的魅惑。
而後我便被帶出了天牢,再接着便上了一輛馬車。我微微有些詫異,本以爲會被押上一輛囚車結果沒想到見到的卻是一輛馬車,而周圍更是連一個護衛都沒有,我挑了挑眉自嘲似地問道:“送葬的隊伍未免也有些太過寒酸了吧。”
“我何時說過這是送葬的隊伍了?”風葬背對着我,心中傳來的聲音很是空蕩,而後我便看到馬車的鏈子被一把掀了開來,穿着一身絳紫色衣袍的尚軒從馬車中探出了腦袋。
“尚軒?”我沒料到竟然還能夠看到尚軒,他的臉色已經很是蒼白,臉看上去也瘦了許多,只是身上沒了酒味,臉上那熟悉的笑容也回來了,麻木了幾日的心終於有了些動容。
尚軒跳下車拍了拍風葬的肩膀,同他說了幾句便拉着我上了車。我被尚軒塞進了車裡,恍惚着開口問道:“你來做什麼?”
尚軒半跪在我跟前,笑着望着我,眼中有盈盈的星光閃動,望得我眼中酸澀連心口都腫脹了起來,他衝着我比着嘴型說道:“止兮,我來救你走。”
連日來的冷靜與淡然終於在這一瞬間崩塌,我哭得沒了樣子,喃喃的想要說着什麼,可卻因爲哭得太厲害什麼都沒能夠說出口,只能緊緊拽着尚軒的衣袍,拼了命的搖着頭。
“別哭了。”心裡響起了尚軒溫和的聲音,很暖很暖,“在我看來你就是止兮,也只能是止兮。”
“別人當你是什麼我不管,但在我眼中你就是止兮,那個愛闖禍愛笑卻會爲朋友兩肋插刀的止兮,不是旁的什麼不相干的東西。”
我聽着這話腦中卻是想起了那個冷淡絕情的容顏,尚軒尚且可以這麼覺得,可他呢?由始至終又是將我當作了什麼呢?
止兮。多好聽的名字,他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告訴我說,這是從前的一切都到此爲止的意思,是想我有一個新的開始。我那時得了名字滿心歡喜,最愛的也是他開口喚我名字的那一刻。
可如今呢?那個取名字的人可有一日是僅僅將我當作止兮看待?而不是那個能夠昏天滅地的鎮魂石。
尚軒駕車帶着我出了南天門,一路上暢通無阻,據尚軒聲稱這是他同風葬一起想出來的計策,風葬負責引開守衛而他則負責帶我離開這裡。我很奇怪風葬竟然會來幫我,他看我的眼神一向不大和善,話也不會說的很多,再加上那日被火麒麟襲擊時也見到了他,我對他一直心存懷疑,可如今看來卻是我想太多了。
馬車的顛簸讓我有些不適,掀開簾子望向窗外,只看到連綿的白雲在四周浮現,時間一久竟是連九重天都快要看不見了。
“我們要去哪裡?”
“去人間。如今你周身的法術都被神君封住了,隱藏在人間就不會被神界還有魔界的人發現了。”
風吹得有些冷,但腦中終於清醒了許多,我繼續問:“你救走了我以後要怎麼辦?你同弗瑤又該怎麼辦?”
心裡傳來的聲音有些空洞又好像有些勉強:“你忘了嗎?你愛的人同我愛的人今日成婚了。”
我後知後覺的點了點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倒是尚軒忽然笑出了聲,自嘲着道:“止兮,你看我們兩個像不像你看的那些話本子裡說的炮灰男女配角?”
我嘴角隱隱帶上了一絲笑意,點了點頭道:“那現在是男配帶着女配私奔了嗎?”
聞言尚軒先是一愣而後便笑出了聲,我看着那個笑得東倒西歪的人影,心裡某一角終於有了些微的鬆動,只覺得腦中那個冷淡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模糊我的幾乎就要忘了他的樣子,可心裡卻酸脹的難受,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滿滿的膨脹擴大。
放下嗎?放得下嗎?
我看着窗外那綿延起伏的雲朵,看着那終於消失在了眼前的九重天,心中一派明朗,我對尚軒說道:“送我回北荒吧,那裡纔是我真正的家。”
有些事情從哪裡開始就應該在哪裡結束。有些人有些情,也該有個了斷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