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黑一手扶着我一手直指前方,沉聲喊了一句“斷魂”,然後我便看到前方銀光一閃,一把長劍破空而來,夾帶着凜冽的劍勢衝着九月所站的位置便刺了過去,九月不慌不忙地一甩衣袖躲了過去,長劍撲了一個空,我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想着連阿黑都打不着她這九月當真是厲害非常。
我正這麼想着卻看到九月臉色忽變,半邊臉上的鱗片都泛出了青光,好像看見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嘶吼一聲便衝着那長劍的方向撲了過去,長劍在夜色中轉了個圈,銀色的光澤在黑暗中閃現,好似畫下了什麼咒法,我聽到阿黑又一次沉聲道了一句“破魔”。
然後便看見億萬道劍影自空中而來,直直地劈向了先前九月腳下開出了那朵詭異的彼岸花,接連着好幾聲“轟隆”的巨響,那朵詭異萬分的花終於被淹沒在了那道刺目的白光中,炫目好似銀河下九天,我聽到九月嘶吼的聲音被淹沒在了“隆隆”的爆破聲中,激揚的塵土掩埋住了九月的身影,我擡起手想要去擋住那迎面襲來的塵土去看尋那九月的身影,結果剛一擡手就被阿黑的外袍兜頭罩住,然後便感到腰間一緊整個人騰空着被阿黑帶離了原地。
我被阿黑抱在懷裡,臉上蓋着的是他那件玄色的外袍,貼着阿黑的胸膛感受着那沉穩有力的心跳,想到這短短几日裡發生的一切,忽然便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委屈。
先是癱瘓後是被人下蠱,還被小白的勾魂鎖穿胸而過,好好的一個人出來結果卻弄得一身是傷,差點連命都沒了,可我卻不知道該去怪誰。雖說是小白硬帶着我來了這裡,可如今小白也生死未卜,九月揣着陰謀暗算我,可終究不過也是個可憐人罷了,而阿黑,雖說失蹤了這許多日,卻還是趕在最後關頭救了我一命,這麼算來竟是誰都怪不得怨不得了。
“知淺?”阿黑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這纔將暗自傷神的我喚回了現實,有些迷惑地擡頭去看阿黑,結果卻看到阿黑眼中那絲顯而易見的擔憂,“無礙?”
其實身上每一寸骨頭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囂着疼痛,那種痛就好像是有一隻手在不斷地大力拉扯着我一樣,額上全是被疼出的汗水,也不知道是什麼心理作祟,可我卻還是木木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我偏轉頭去躲開了阿黑探究的目光,前方的激揚起的煙塵依然沒有散去,滾滾黃土掩蓋住了周圍一切景色,回想起那才落下的萬劍聲勢,在那樣的攻勢下想必就算是九月也無法躲過去了吧。
我雖這麼想,但終究還是放不下心,連小白那廝都中了九月的圈套難保她不會第二次逃脫,想來阿黑也一定是這麼想着的所以也一直沒有什麼行動。似乎是爲了驗證我心中的猜測,我忽然聽到了一陣簌簌的笑聲,隨着那煙塵在周圍散開,再然後我看到一個畸形的人影出現煙塵之中,九月帶着笑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中。
“神劍斷魂果然名不虛傳,竟只用一招就毀了我的陣法。”
眼前的塵土漸漸散開,我看到九月佝僂着身子,拖着一條斷腿擡着臉一步步地向着我們走來,血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們,臉上還掛着一個大大的笑容,仔細一看那青灰色的鱗片竟好像有生命一般一點點地攀爬到另外半邊枯槁的面孔上,看得我心裡一陣噁心。
“站到我身後去。”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阿黑便已經將我推到了他身後,高大的身軀擋在我身前,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因而無法揣測他此時心裡的想法,微微探出半個頭去看漸漸靠近的九月,心裡雖然相信阿黑的實力但終究還是覺得七上八下,萬分不安。
“可你就算是破了我的陣法又能怎樣?只要那蠱毒在她體內存有一日我便可以隨時讓她變成我。”
我聽到九月的後半句話只覺得心裡一驚,拉扯着阿黑的衣服便着急地詢問道:“阿黑,九月說的是什麼意思?”
“她不是九月。”
我被阿黑答非所問的一句話直接整懵了,眼前這人雖然長得人不人鬼不鬼半分沒有先前九月的樣子,可是連小白也說了她是九月,這怎麼又成不是了?若她不是九月,那真正的九月又在哪裡呢?
還沒等我把問題想明白阿黑就已經回答了我:“這不過是條受天罰未死的蛇妖罷了……”
“蛇妖?”我扭頭去打量“九月”,細長的身軀,身上臉上佈滿的青灰色鱗片,再聯想到她利用蛇給我下蠱,倒確實有些像那些修煉成精的蛇精。
“可是……她有九月的記憶。”我遲疑着道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擡頭去看阿黑,阿黑背對着我沉默了許久纔開口說話,可說出來的話卻又不是在回答我的疑問,而是在敘述一件事情。
阿黑說當日他還在阜城,剛收了黎沅的魂還未來得及回地府覆命便接到了牛頭馬面的消息,說,離阜城往南走有一處村落怨氣極重卻又好像被什麼東西壓制着無法傳出,人畜一旦靠近非病即死。
阿黑想着這事有些古怪便讓小白留下來陪我,待我醒了之後便送我回地府然後再去尋他,而他自己則根據牛頭馬面的指引來到了不歸村,只是阿黑的經歷與我和小白不大相同,他並沒有勿入村民的記憶之中。他在村中逗留了數日卻沒能準確的找到怨氣的源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阻撓這他,這點同我和小白遇到的一樣,再然後他發現我跟小白進入了村中,本想去尋我倆結果卻發現他跟我們好像處在了不同的空間,他進不去,我們出不來,唯一不同的是他能看見我們,而我們卻看不見他。
我想這或許是因爲我擁有能夠進入人記憶的能力,所以便帶着小白誤打誤撞地進到了這個村中糾集的一大片地縛靈的記憶之中,也可能只是“九月”利用我的能力爲我們設下的一個圈套,可究竟是哪種只怕只有“九月”自己知道了。
阿黑試了許多辦法都沒能進到我們所處的空間中,直到後來小白被困在百鬼陣中他才終於得到了一個契機,那個契機是一隻鬼,一隻男鬼,那個男鬼是衆多失去自我意識的鬼魂中唯一一隻保持清醒並且不受幕後黑手操控的鬼,是他將這個村中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了阿黑。
早些年,村前頭的那座山上據村民傳言有一條成了精會吃人的大蛇,村民們每每去到那裡總會有去無回,村中弄得人心惶惶,因爲那座山是出村的必經之路。直到有一天村民看到忽然天上烏雲遍佈,狂風大作,更有閃電夾帶着陣陣轟鳴聲,一下下地劈在那山頂上,人們遠遠地看着隱隱看到一個盤旋着的大蛇被一道閃電劈下了山頭,自那日起村民經過佘山便再沒有傷亡事件發生了。
本以爲事情到此就算了了,可誰知那條蛇妖沒被那道閃電劈死,留了半條命過了幾年跑到村子裡來害人。村民們向來對九月心懷嫌隙,再加上九月出生夾帶天火,命格異於常人,那蛇妖便生了歹意,在看到王遼調戲九月不成之後便幻化成九月的模樣尾隨王遼,然後迷惑王遼殺了他嫁禍給九月,再然後就是我在夢中所經歷的那段事情了。
憤怒的村民不顧阿洛的阻攔生生燒死了九月,九月因被冤死而生了極大的怨氣成了怨靈,蛇妖便利用九月的怨氣以及九月對阿洛的執念同九月做下了交換,九月同蛇妖魂魄相融幫她療傷,而蛇妖則答應讓九月活過來同阿洛再續前緣。
聽到這裡我終於稍稍明白了些,因爲九月與蛇妖魂魄相融所以蛇妖擁有九月的記憶,甚至還擁有九月的意識,蛇妖被天雷劈傷傷了元神,一般人修養元神靠的都是汲取天地精華,可這種方法終究還是慢了許多,那蛇妖急於求成一定會劍走偏鋒,想來這一村的亡魂都是它乾的了。
“可這讓九月復活的法子究竟是什麼?”我端着下巴皺眉沉思,一個不小心便將心裡的疑惑說了出來。
“是你。”阿黑緩緩道出了答案,我這才明白“九月”這般拼了命地來暗算我究竟是爲了什麼,可我橫看豎看也不覺得自己像是什麼可以起死回生,生死人肉白骨的能人異士,也沒聽說過地府的紅蓮有這種療效,怎麼這法子就成了我的?
這種霎時間變成塊“唐僧肉”的感覺可真是差極了。
“知淺,你可知道我爲什麼會選中你嗎?”這次開口的是站在三步開外的九月,陰惻惻的笑容看得我心裡直發毛,拽着阿黑衣服的手不自覺便又緊了許多。
“知淺恐怕是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不記在那生死簿中的吧?”
世間萬物即便是植物也是擁有壽命的,那些壽命全被記錄在地府的生死簿之中,只有神與仙是不被記錄在內的,這也是衆多精怪想要飛昇成仙的原因之一。可我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半仙,即便是地府紅蓮修成的精也不可能跳脫在生死簿之外呀,可九月這麼說卻好像是有着什麼篤定的把握,並不像是在說謊……
我越想越覺得不明白,疑惑地去看阿黑卻發現阿黑盯着九月的眼神極其的陰沉,陰沉中還夾帶着一絲痛意,我不明白阿黑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難道這其中還藏了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不成?
“看來你果然是不知道了,神君大人瞞得挺好的。”九月邊說着邊瞥了阿黑一樣,眼神中帶着挑釁的意味,“因你不在生死簿之中,所以我便可以用迷魂陣將你變成我。”
“變成你?”
“對,變成我,將你的存在從這世上抹去,所有與你相關的人都不會記得你的存在,而你並不會死,只是換了個身份換了個記憶變成了我,這樣一來我就可以避開鬼差的追捕同我的阿洛在這世上長長久久了。”
我聽完這些話,整個心都像是掉到了極寒之地,瞬間便覆上了一層寒霜,想到從此知淺這個人便不存在了想到小白阿黑孟婆牛頭馬面,還有那些往日裡一起廝混的鬼神都會忘了我,甚至連我自己都不再記得自己,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去活或者去死……
如果阿黑沒有趕到的話這時我應該已經變成了九月,而本來是趕來救我的阿黑也成了來捉我的鬼差,腦子裡不由得便想起了小白將勾魂鎖扎進我胸口時的情景,那個時候我以爲小白是被迷魂陣迷了魂魄,如今才知道那迷魂陣原來迷的是我的魂魄。
我忍不住便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口,想着阿黑也同小白一樣冷着眸子將劍刺進了我體內,想着那血從胸口流出,想着那種痛,想着想着就覺得眼睛發酸,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別怕,不會忘了你的。”阿黑轉過身用袖子替我抹乾了臉上掛着的眼淚,話雖然依舊不多但語氣中透出的溫和卻實在是少見,我正愣神的時候那邊九月卻忽然笑出了聲,簌簌的聲音着實是難聽得很。
“神君大人難道不覺得這樣很好?她忘了你,你也……”
九月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突入起來的一陣巨響打斷,我感到腳下一陣晃動,好似地面都要裂開了似的,耳畔似乎還夾雜着亡魂的哀嚎聲,我被阿黑扶着去看聲音傳來的地方,卻看到四散飛開的亡魂中有一團火紅色的火焰正燃燒着,燒得那些亡魂哀嚎不斷,燒得這地面上的土地都存存裂開,那些原先還圍繞着那團紅色火焰的亡魂終於還是被燃燒殆盡了,存存灰燼中我看到一隻巨大的火狐腳踩着四團火焰,甩着尾巴威風凜凜地走了過來,邊走還邊罵罵咧咧地道:“你爺爺的!老子活了幾萬年竟然被一隻不過幾百年道行的蛇妖被逼出了原型,說出去被我那些手下敗將知道了還不笑掉他們的牙?!你爺爺的,看老子怎麼剝了你的蛇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