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推着我一路往回走,依舊和來的時候一樣一言不發,我覺得有那麼些不習慣因爲記憶中的小白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嘴角的話也總是說個不停全然不會是管你們是否願意去聽,可此時的小白卻沉默的讓人詫異,我想着他或許是因爲擔心阿黑的原因,畢竟兩人搭檔多年感情一定比旁人要深得多,雖然平時不太表現的出來,但在關鍵時刻便就顯現出來了。
我聞着那槐花的清香由着小白一路推着我回去,也不知道是因爲累了還是什麼原因,竟然漸漸地感到一陣睏乏,上眼皮同下眼皮忍不住便就要開始打架,我吸了吸鼻子想要將精神提起來結果眼睛剛睜大了沒多久就又開始犯困,連帶着眼前的景物也同着意識一塊模糊了起來,我終於還是忍受不住這種睏乏感由着眼皮粘連在了一起,心裡也開始漸漸放鬆,反正小白在身邊也不用去擔心些什麼,這麼想着我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在夢裡我再一次見到了那個同我談情說愛的男子,這次我終於有足夠多的時間和精力去仔細看清他的樣子。
他容貌並不算是很出衆,但卻十分耐看清秀,同他周圍站着的人比起來要好看許多。此時我正站在人羣外看着站在人羣中的他,隔着簇擁着的人頭注視着前方發生的一切。
我很困惑因爲每次一做這個夢境我就會變得無法自控,似乎我只是住在了一個人的軀殼裡,看着那個人做着那些我並不能完全理解的事情,而此時我正木木地注視着那片哀慼的人羣,人羣中的他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喪服,面容蒼白冷峻,向着那些從屋內走出來的人低着頭抹着淚的人們作揖連行動都透着一股麻木的味道。
我站在暗處等了許久從白天等到深夜,好不容易等到那些前來弔唁的人散開了,我終於挪動了腳步。因爲長時間站立太久導致血液不循環,我剛一擡步就感到一陣刺痛從腳底傳來連帶着整條腿都酥麻的沒有力氣,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了地上。
一雙手在我倒向地面的時候攙住了我,我微微擡頭結果就對上了他那雙帶着悲傷的眸子,我感覺我的心也隨着顫了顫,一股莫名的酸澀從心中漸漸擴散通過血液的流動在我整個軀體的流竄,幾乎就要讓我忍不住便落下淚來。
他看我看了很久最終還是一個伸手將我撈進了懷裡,這個懷抱還是如同之前感受到的那般溫暖,但卻因爲擁抱的人心情的不同而稍顯差異,我有些抗拒地推了推他的胸膛試圖逃離這個讓人眷戀的懷抱,我其實並不太明白我內心抗拒的原因,但又好像隱隱地明白些什麼,可明白了什麼我又說不出來,遊離在外的意識似乎在漸漸地同這個夢境中的靈魂相契合,這種感覺同我進入他們記憶中時類似,但又少了許多的自由。
我正思索之際,忽然就聽到我自己那顫抖着的聲音響了起來;“阿洛,你這又是何苦?你應該知道你爹這一死我們便是再無可能了。”
被我喚作阿洛的人聽到這話抱着我的手又緊了緊,我幾乎要被他勒得喘不過去來,忍了許久才下了決心閉着眼睛狠心說道:“你忘了我吧。”
我感覺到阿洛的手狠狠地顫了顫,連帶着我的心也顫了顫,眼角有溫熱的液體即將劃下,我忍着淚一把將阿洛推開,結果沒走開幾步便又被拽進了那個懷抱中,不同的是還有一張薄脣貼了上來。
這次的親吻同上次的完全不同,帶着掠奪和侵佔的氣息,阿洛不停地在我嘴上撕咬吮吸攻城略地,脣上全是麻木的疼痛感,臉上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是淚流滿面。
我本能地閉上了眼,眼前一幕幕景象在我眼前閃現,有同阿洛吵架的也有同他嬉笑的,最後所有的畫面都被定格在了最清晰的一幕。
阿洛牽着我的手站在屋內,低着頭任由那個坐在座椅上的老者對着我們大聲的辱罵。
“我告訴你,你生來便是不詳之人,要想進我們洛家的大門是永遠不可能的事情!”
“也不知你這妖女究竟對我兒下了什麼法術竟讓他對你這般着魔!若不是念在你爹孃同我的交情上面我早就將你趕出了這個村子!”
“你先後剋死了你爹孃,現在難道還想剋死我兒?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竟然還妄想着要攀上枝頭做鳳凰……”
“我兒學富五車終有一日是要去參加國考做官的,來日就算再不濟也不會娶你這樣的女子,像你這樣的女子連做妾都不配!”
“還不快些滾出我家大門?!”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哪裡來的勇氣竟然會在那個老者對我說“滾”的時候忽然擡起了頭,語氣堅決地說道:“您怎麼說我怎麼罵我都沒關係,但要我離開阿洛是絕對不可能的。”
老人被我氣得雙目瞪出,渾身都在顫抖,手顫顫巍巍地握着杯子一把衝着我扔了過來,我閉上了眼睛面上更帶着決然不屈服的表情。
“爹!”一直默不作聲的阿洛終於站了出來站到了我身前,替我擋下了那杯還夾帶着開水的茶杯,茶杯砸在阿洛的衣服上最後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的渣子,而熱水卻盡數倒在了阿洛的身上,衣服上正絲絲往外冒着熱氣,我還沒來得及去查看阿洛的傷勢,便忽然看到阿洛的爹全身一個痙攣抽搐了幾下後便倒在了地上沒了氣息。
我同阿洛愣愣地面對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好半天阿洛纔回過神來紅着一雙眼睛撲到了地上躺着的人的身上,哭喊着叫了起來,而我卻只是一言不發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終於慢慢的慢慢的對阿洛全部的愛戀都化成了心中積蓄着的滿滿的絕望。
若阿洛的爹還活着,就算最後他仍然不同意我和阿洛在一起,我就算是私奔也是願意的,可如今阿洛的爹卻生生被我氣死了,我雖在這村中從小便是不受歡迎的對象,但終究沒有真的去害過誰,可如今卻成了殺死我愛人親人的兇手。
畫面的最後我看到我猶如沒了魂魄的軀殼一樣離開了阿洛的家,之後洛家發喪我便如同癡呆了一般在暗處靜靜地看了很多天直到今天被阿洛發現。
至此我終於明白了我先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內心也像是親身經歷過的一般泛起了一陣陣的絕望,可就在我絕望的時候我聽到阿洛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月兒,你等我回來,等我回來,我回來娶你做我的妻子。”
我內心震驚萬分,接着便是一股感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從一個局外人變成了一個真的就融入其中的我,就好像是我那遊離在外的意識終於找到了那個同這個身軀契合的點,在緩慢的接洽。
我擡眼去看阿洛,他眼中的神色帶着痛意更帶着堅決,我最終還是強忍着眼中的淚緩緩地鄭重地點了點頭。
人這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斷,有一些盼頭終究還是好的。
阿洛料理好他父親的喪事後便離村去參加國考,那天幾乎全村的人都前來爲阿洛送行,因而我只能站在村頭的那顆大槐樹下再一次隔着攢動的人羣去看那個即將遠行的愛人,心裡即爲他感到高興又感到擔憂,矛盾地躲在樹後扯着衣角張望,直到阿洛在衝着人羣揮手作別的時候忽然望向了我,我被他這一望望的瞬間便紅了臉,癡癡地瞧着他迎着朝霞而立的身影,然後看着他笑着動了動嘴,明明隔得那麼遠可我卻一瞬間便看懂了他說的話,他說——
等我。
我含着淚重重的點了點頭,閉上眼心中默默地說道,我等你回來,我的阿洛。
當我再次淚眼朦朧地睜開了眼時卻看到了一個模糊的白色人影正站在我面前,我第一反應便是阿洛回來了,抹着淚便一把抱住了身前站着的人,喃喃地道:“阿洛,阿洛,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知淺,知淺!你怎麼了知淺?”再然後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將我從懷中一把扯了出來,搖晃着我焦急地詢問。
直到聽到小白的聲音我腦子才顯得稍微清醒了一些,迷迷糊糊地擡頭去看有些疑惑地詢問道:“小白?你怎麼在這裡?阿洛呢?”
“阿洛?什麼阿洛?誰是阿洛?知淺你到底怎麼了?”
我順着小白的話往下思考卻只覺得腦袋一陣生疼,阿洛,阿洛,這個名字像是刻在了心裡,可是無論我怎麼想也想不起這人究竟是誰,好半天才失了魂一般地道:“興許只是做夢吧……”
可小白的表情卻沒有隨着我的話而輕鬆下來,好看的眉毛又一次皺在了一起:“恐怕這並不單單只是個夢而已,你剛纔就像是被夢靨束縛住了一般,我怎麼喊你你都醒不過來,只是一個勁地不停地哭。”
聽到小白這麼說我也不禁忐忑了許多,夢靨是魔界的生物怎麼可能會在這個小小的村落中出現,此時我的腦袋已經清醒了過來,只是依舊想不起夢裡發生的一切,但我卻記起了先前小白同我說過的這個村中藏着的一樣東西,這樣東西干擾着小白的卜算,以至於我們到現在都沒能找到阿黑的下落,我想這個東西會不會就是那夢靨,因着什麼緣由從魔界跑了出來躲在了這麼村子裡。
我把這個想法同小白交流了下,可他卻只是敲打着綢扇一個勁地搖頭,好半天才答非所問地道:“我雖然不太清楚這就是是什麼東西,但這村子肯定不太尋常,凡是都該要小心些纔是,特別是你知淺,你仙根淺薄修行不足又加上本身魂魄不齊智力低下,更是要小心纔是。”
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竟然又被小白這傢伙耍了一通,正打算再次用枕頭砸向這個混蛋的時候卻見他一反常態地握住了我的手,皺着眉認真地說道:“最重要的是,小心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