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華宮，一杯毒酒，一把匕首，一條白綾。
三選一。
在牢房審問完了之後，喬湘雲對於死刑並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就被遣送回了景華宮。
她最後的遺願，要求見拓跋諶一面。
洛九夜說自己會稟報上去，但是皇上是否見就不能確定了。
此時，時辰已經到了，等着收屍的太監不耐煩說道，“你還磨磨蹭蹭什麼，還真當自己還是皇妃，趕緊自個了斷，也省了宮外你家裡人等着收屍等的麻煩。”
喬湘雲比當初郭雨蘭的下場好一點，好歹讓她死了個體面。
但如果今天楚媚真的從聽雪樓上摔下來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或者御狩山的時候真的傷到了楚媚，那麼早就容不得她自己這麼舒舒服服死去了。
喬湘雲張望着，等待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可是拓跋諶一直沒有出現。
罷了，自己傷害了他心尖上的人，就知道他不會再來了。但是，她最後只是想看他一眼而已。
皇上，你誤會了。喬家並沒有想要憑藉我而一步登天，當初我要入宮的時候，父親大人其實並不同意。
他是您身邊的老人，知道入宮，還不如不入宮的好。
就如韓武將軍告誡自己的侄女韓羽影一樣，我在入宮之前同樣收到父親的告誡。
我要入宮，只是因爲你是皇帝，所以我要做皇妃。
我以爲從今以後，那個一直活在我夢裡的英雄，就能活生生的在我的枕邊了。
皇上你肯定也知道吧，身爲新晉保護神的你，是很多人眼中的英雄，是很多女人想要嫁給你的良配。
我也是那些癡心妄想的女子中的一個而已。
唯一比她們幸運的是，我是喬家的千金，我有這個資格見到你，嫁給你。又或者我比她們都不幸的就是，明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上去了。
其實家族並沒有幫我什麼，他們甚至不知道我的計劃，只不過是我憑藉湘妃這個身份，也足夠指揮下面的人了。
所以希望皇上你別連累我的家族，別連累我的親人。僅此而已。
我在你眼裡肯定是一個壞人對吧，如果你知道我最後的想法，只是不牽連家族，會不會覺得這根本不像我這個惡人會做的事情。
不過我覺得你那麼聰明的人，一定能夠理解的吧。
最後的最後就是，多年前，先帝將北宸州賜給你做封地的時候，你曾經順便路過一次，我站在城樓上看見你一襲戎裝騎着駿馬入城，滿城相迎，家家空巷。
人們說，那個人就是我新晉王朝的保護神，北宸王。
我的眼神就黏在你的身上，再也移不開了。那一次慶祝你封王的慶功宴，我還沒有資格出席，只敢躲在窗戶那裡偷偷趴着看你。
我記得你注意到了窗邊有個踮着腳偷看的小女孩，那個時候的你，還只是個少年的你，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你對着我笑過的，你忘了吧，我記得。
我想我大概，一直喜歡的就是那個時候的你吧。
我，雙手罪孽，機關算盡，也只不過，爲這一個執念而已。
喬湘雲端起面前的毒酒，一飲而盡。
她依舊癡癡看着門口，終於看見那一襲墨衣冷峭的身影，和當年一樣的英俊桀驁，走到她的宮門口。
卻沒有靠近，只是站着看了看她，眼神沒有溫度，沒有感情。
最後一面，也僅此而已。
喬湘雲閉上眼睛。
這也算是，了卻遺願。雖然我只看了一眼，什麼話都來不及說，卻也不必說了。
……
盛夏，長安。
蕭玲瓏換了一身白色長裙，對着蕭煜說道，“六哥，你看看，我穿這套衣服好看嗎？”
“好看好看，我的大小姐，這是今年最新的冰蠶絲，才做出了一套裙子，就讓你搶了先。”蕭煜揉揉眉心，“你已經從昨晚問到今天，時辰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該走了？”
蕭玲瓏俏皮一笑，“謝謝六哥，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蕭煜由衷的嘆了口氣。
自從見過洛九夜一次以後，這丫頭就驚爲天人，無法自拔，迷戀的不行。
一天到晚吵着讓蕭煜幫忙牽紅線。
蕭煜和洛九夜是多年的老朋友，也知道這位兄弟心中有一個姑娘，從此不曾婚娶。
所以想讓蕭玲瓏放棄。但是偏偏蕭玲瓏，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也是讓蕭煜無奈。可是蕭煜又知道，別看洛九夜這好脾氣的樣子，你要是給他約姑娘，他馬上就跟你翻臉。
即便是蕭煜和他多年深交，也不敢觸他的黴頭。
但是蕭玲瓏又實在是太能鬧騰了。蕭煜無奈之下，只好先坑洛九夜一把。
以他的名義，約洛九夜去長安城外的清寧湖有正事要談。
果然洛九夜毫無二話就答應了。
但其實，蕭煜不會出現，去的是他的寶貝妹妹蕭玲瓏。
不管到時候洛九夜和蕭玲瓏會怎麼樣，他都不伺候了。你們倆自己解決去，他都快被自己妹妹給煩死了。
蕭煜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
“六爺，您這可是真鬆了口氣啊。”蕭財說道。
蕭煜嘖道，“你是沒看見，蕭玲瓏簡直是讓我以後都不知道怎麼面對老九。不管了，反正就坑這一次，大不了明天被老九罵一頓。”
有這麼一個磨人的妹妹，蕭煜明顯痛並快樂着。
“那六爺您現在去……？”蕭財問道。
蕭煜嘿嘿一笑，“走，去街上逛逛。帶上咱們家新出的衣裳，路過一下韓府。”
蕭財腦門冷汗，路過韓府。您還真是路過啊。
還好意思說小姐，明顯您和小姐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
皇宮，清硯齋裡。
拓跋諶和洛九夜對弈，楚媚坐在一旁，她看不見，但是就這麼坐在他旁邊，聽着棋子落盤的清脆聲，陪着他細水長流，都讓人打從心底裡覺得安逸。
拓跋諶依舊沒有放棄治療楚媚的眼睛，現在癲道人最怕看見拓跋諶，因爲拓跋大爺每次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有法子了嗎？
距離聽雪樓事件，已經又過去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楚媚漸漸適應了看不見的生活，倒是意外發現自己聽覺比以前敏銳很多。拓跋諶現在不管做什麼都帶着她，除了上朝。
身邊又還有云雀和芍藥兩個細心人照顧，從最開始的磕磕碰碰，到現在的習以爲常。
淡淡的茶香四溢，旁邊的雲雀拿着香扇輕晃，窗邊特意引流倒灌的湖水從瓦片上落下來，彷彿雨幕一般，送來陣陣涼風。
“你昨日還說老六約你泛舟清寧湖，談點正事，都過了大半天去了，你怎麼還不去？”拓跋諶隨手拎起黑子，說道。
洛九夜搖晃着羽扇，揶揄笑道，“皇上這是嫌棄微臣打擾了您和楚姑娘的二人獨處，趕我走嗎？”
當然，洛九夜知道拓跋諶不是這個意思。
“清寧湖，那是什麼地方？”楚媚好奇問道。
洛九夜笑道，“那是如今最得公子千金們喜愛的遊玩之地。盛夏酷暑，長安外的清寧湖就是最清淨的地方。湖上很多畫舫，不少文人雅客常去。不過更多的是成雙成對的夫妻遊湖。比如皇上和楚姑娘，若是沒事，倒是可以去泛舟湖上。”
“蕭六約你去這麼有情調的地方，你們還真是雅客。”楚媚噗嗤一笑。
洛九夜擱下白子，“楚姑娘這句話就說到點子上了。在下確實算半個風雅之士，但是蕭六他就是奸商，他哪有這種閒情逸致。只怕今天黃昏會出現在清寧湖的，不是蕭六，而是哪家姑娘。”
“原來如此，難怪九夜不去了。”楚媚輕輕戳了戳拓跋諶，調笑道，“皇上料事如神，怎麼這點沒料到。我還以爲你真的無所不知呢。”
拓跋諶脣線微微上抿，笑而不語。想到自己的笑她也看不見，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墨發。
“楚姑娘卻是誤會了。皇上自然是猜到了，纔會讓我去。”洛九夜重重嘆了口氣，“沒想到蕭六這麼大的本事，連皇上都被他說動了當說客。”
拓跋諶淡淡道，“老六沒在我面前提，不過能逼得他約你的人，只有蕭家唯一的小姐蕭玲瓏。你也老大不小了，確實可以考慮一二。”
“皇上應該是最知道微臣心意的人，所以，恕不能受。”洛九夜抱拳，一臉正色。
楚媚說道，“不過你不去，這樣失約，讓美人空等，不太好吧？”
“若是她能因此厭惡我，那是再好不過了。最好不見面，便不會有絲毫糾纏。至於我在她人眼中的印象，越差越好，那她以後就更能容易遇上一個不錯的人。若是我出現了，不管結果如何，總會變成一個疙瘩。”洛九夜淡然自若。
他根本不考慮，他在那些愛慕他的女子之中是什麼形象。
甚至希望，能一落千丈，不會再對她人以後的人生造成絲毫影響。
明明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啊。
“而且我答應的約，是蕭老六。他不去，那我也不去，不算失約。”洛九夜落下一子，笑道，“皇上，該您下了。”
拓跋諶擱下一子，倒也不再多說。那是洛九夜的私事，他作爲朋友，關心問一句，已經是因爲對洛九夜非常在乎了。
若是換成旁人，他連提都不會提。
黃昏時分洛九夜才離開，拓跋諶和楚媚，月下閒話，品茗弄花，安逸自樂。
次日清晨，楚媚還迷迷糊糊在半夢半醒的夢中，就傳來一個噩耗。
“蕭玲瓏出事了！寒翊被抓了！”
楚媚瞬間就從夢中驚醒，寒翊不是去了東羲嗎？怎麼被抓了？和蕭玲瓏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