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昱不想騙她,直言道:“生在皇家,婚姻之事向來由不得自己。”
清秋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從沒想過話語也能這麼傷人,她覺得自己的心正在被人無情蹂躪,卻叫不出來,“這麼說,你從沒……喜歡過我?”
慕容昱不說話。
清秋苦笑一聲,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來,“我知道了,你走罷。”
慕容昱有些不忍,走到門口停下來道:“對不起。”
清秋徒然笑了,無力感爬滿全身。
對不起又有什麼用呢?他不愛她,說什麼都徒勞。
她背轉過身,“不用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沒能讓你愛上我。”
她淒涼一笑,落漠的身影轉身朝室內走去。
從後殿出來,慕容昱鐵青着臉,隨侍宮人小心翼翼跟在後面。
“人到了嗎?”
“已經在房裡等着了。”宮人回道。
慕容昱邁開大步朝寢殿走去,長腿幾步跨進門,殿裡跪着一個紫色宮服的男子,看到他進來,那人嚇得忙低下頭,身子朝後退了兩步。
慕容昱走到椅上坐下,“擡起頭來。”
男子緩緩擡起頭來,如玉的容顏有着比女子更爲精緻的五官,肌膚吹彈可破,脣不點而朱,眉長入鬢,一雙單鳳眼楚楚可憐。
慕容昱眉頭略皺了皺,漆黑的眸子泛起寒光。
“王爺,不喜歡嗎?”隨侍宮人問道,一邊小心覷着他的臉色。
地上的紫衣男子身子將身子團得更緊了些,俯在地上瑟瑟發抖。
慕容昱不置可否,語聲冰冷的道:“他多大了?”
“回王爺,這孩子是京城有名的伶人,名叫飛雪,今年剛滿十六。”
慕容昱點點頭,不再多說,“帶他下去罷。”
有宮人過來扶起飛雪,“這邊請。”
飛雪被人帶進內殿更衣沐浴。
慕容昱將身子靠在椅背上,疲憊的閉上眼。
碧波看着他,小聲道:“七皇子,一定要這樣嗎?”
慕容昱閉着眸輕笑,“怎麼?”
“您可知道,一旦這件事做了,就再無可能登上王位。”她心痛的看着他,明知道勸說無用,卻還是想再試試。
慕容昱喃喃的道:“登上王位並不一定就能成爲真正的王,相反的不坐上那個位置也並不一定就不是王。”
碧波咬着脣,良久,才艱難的問道:“是因爲她嗎?”
慕容昱睜了眸,無聲望着她。
“因爲她懷孕了,所以,王爺在替她做打算?”
慕容昱閉閉眸,臉色終於黯下來,轉頭看着窗外,“碧波。”
碧波苦笑低下頭,“是,奴婢知道奴婢不該過問王爺的事,只是……她真的有那麼好嗎?值得王爺做這樣的犧牲?”
她看着他,語聲哀傷。
慕容昱心中苦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我並不是爲了她。”
“那殿下爲何這
麼做?”她實在不懂。
“現在宮中局勢並不容樂觀,既便是我,也不能保證一定成功。”他撂下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便不再說下去,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罷。”
他轉身看了一眼內殿道:“這個人好控制嗎?”
“殿下放心,他是個識實務的人,他的師傅在我們手中,不會出去亂說的。”
慕容昱點點頭,“必要時,不要留下後患。”
“奴婢明白。”
慕容昱起身進了另一間寢室。
碧波看着他的背影,臉上愁緒更深,七皇子蟄伏三年,盼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她替他不甘,那個女人有什麼好?值得七皇子爲她做這樣的犧牲……
“碧波姐姐,都已收拾好了。”一個宮人從內殿出來道,打亂了她的思緒。
碧波收起臉上情緒,對外道:“讓他進來罷。”
宮門打開,門外進來一個精壯男子,穿着內官服飾,恭身站在一旁。
碧波道:“你進去罷,該怎麼做之前都已告訴過你。”
“是,小的明白。”
他跟着宮人朝內殿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碧波纔對身邊宮人小聲交待道:“天明之前悄悄送出去。”
“奴婢知道。”
碧波點點頭,“有事再來回我。”
出了門,她長長呼了口氣,擡眸的時候目光瞥到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的人,驚怔了一刻,忙提裙小跑着過去。
袁月瑤望着燭火搖曳的大殿,冷笑不已。
碧波走到她跟前,“王妃怎麼這麼晚過來,王爺他……已經睡下了。”
她低着頭,不敢看她的臉。
袁月瑤瞥瞥她,半是諷刺的道:“怎麼,你怕我壞了你們王爺的好事嗎?哈哈,你放心罷,我袁月瑤也是個識實務的人。”
這樣說來,想是自己剛纔的話已被王妃聽到了,不知她什麼時候來的,外面這些人竟不通傳一聲,想到這裡,臉色不由黯下來,瞪了瞪身後的襄陽王衛尉。
袁月瑤道:“你不必瞪他,是我不讓通傳的。”
碧波低下頭,“奴婢不敢。”
袁月瑤冷哼一聲,轉過身道:“你們做什麼我不想插手,只是有一點,現在宮裡形勢這麼緊張,做事的時候要小心纔是,若是被人抓到把柄連累了我,可就不好了。”
碧波低下頭,小聲說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會更加小心。”
袁月瑤冷冷的恩了一聲,帶着宮人轉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碧波心裡一陣發涼,長妤雖然無情,可是王妃也着實不算是個好妻子,她與七皇子爲了利益而聯姻,現在也完全是合作關係,沒半點感情,如此想來,她倒有些喜歡側王妃,至少,她是喜歡王爺的。
經幾名太醫連翻診治後,王的病情仍不見好轉,長妤無耐,只得與德妃賢妃,四位王爺商議之後,在全國範圍徵集名醫,尋得一位名叫甄容的名
醫,此人醫術高超,在民間口碑很好,性情卻古怪得很,獨居深山草屋,從不出診,貧民百姓過去看病,他分文不取,達官貴人請不動他,只得上門求醫,既便這樣也不全醫,十有八九被拒之門外。
最可惡是他的頑劣,刀槍不入,金銀美色都不迷戀,唯有一嗜好——收藏女人的髮釵。
長妤聽聞,將宮中庫房打開,取了兩支名貴髮釵作爲謝禮,請他入宮。
甄容也不知是看在髮釵的緣故,還是看在皇家的份上,竟意外的沒有拒絕刁難,乖乖進宮。
長妤有意給他個太醫官職,被他捥拒了,她見此人不好官色,也不勉強,爲他單獨闢一宮舍,以平民身份進入後官。
這在南越朝的歷史上,也是開天闢地頭一次。
長妤對他,本抱着將信將疑的態度,萬幸,甄容名符其實,他爲王調理之後,王的身子大有好轉,三日後逐漸甦醒,七日後已可起身,半個月後身子已好了大半,竟比從前看着還要精神許多。
長妤甚感欣慰,召他到未央宮封賞。
此時已是暮春時節,陽光和暖,風和日麗,腳下落櫻繽紛。
“過些時就該換春裝了,內務房的衣料還差一大半沒送來,再遲了,恐趕不上立春換衣,前些日子送去那些,也不知趕出來沒?”長妤問道,她嫺淡的坐在廊下一片陰涼裡,合着蓋碗。
她穿一件淡紫色的宮服,襯得肌膚雪白勝雪,烏黑的長髮用一支金簪綰在腦後,耳上戴上一對紫翡翠耳環,氣度雍容,寶相莊嚴。
明月躬着身子,小聲回道:“已經在趕製了,只是今年各宮主子王爺公主都在宮裡住着,免不得要多備一份他們的,主子們的衣服先做,宮人的那份就要推遲了,所以奴才們的恐怕要等等了。”
長妤點點頭道:“你去庫房取拿兩萬我體己銀子發給針宮房,命他們去買些衣料爲宮人栽制新衣。”
明月睜大眼睛看着她,“娘娘……”
長妤垂眸笑道:“今年宮中不太平,又逢陛下大病初癒,此時若再動用官中的,怕會被人說本宮持家無方,眼下也只能將能節省的開支節省了。”
“六宮那麼多張嘴,娘娘總是倒帖出去也不是辦法,錢扔出去倒是小事,怕只怕吃力不討好。”
長妤看看她,語聲帶三分笑意,“你是不是聽見了什麼?”
明月咬着脣,遲疑的道:“娘娘冰雪聰明,何苦還來問奴婢。”
長妤臉上笑容顯得有些苦澀,六宮向來多事非,何況她是繼妻,齊王事發之後,朝廷裡議論她的人不少,後宮的人對她也頗有幾分顧忌,不可避免遭到孤立與排擠。
“隨她們去罷!”長妤無所謂的道,轉頭看向窗外。
遠遠的,見一個青裝宮女引着一位身穿便服的老者朝這邊走過來,長妤打量着那個人,他大約四十多歲年紀,中等身量,眉目鮮明而犀利,一身布衣躋身於華麗霏糜的宮廷,卻絲毫沒有卑怯之意,跟在宮女身後一言不發進了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