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坐在暖籠旁邊烤着,聞言只是擡了擡眸,“是的。”
貴妃沉重得喘了聲,壓抑着心中怒火,瞥見他纏着紗布的手,也暫時顧不得生氣,驚訝的問道:“你的手是怎麼弄的?傷得嚴重嗎?給娘看看。”
她走過去,擔憂的拿起他的手左右翻看着,“怎麼這麼不小心……現在還疼嗎?”
七皇子卻像沒聽到她的話一聲,目光遠遠的看着前方,“娘,怎麼辦?我不想看到她受傷。”
溯雪凝眉看着他,長長嘆了口氣,“昱兒,她是太子妃,你怎麼能對她產生愛意?”
昱華低下頭苦笑,濃濃的苦澀蔓延心頭,“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她就不由自主了。”
溯雪搖頭嘆氣,放開他的手,“娘不是跟你說過嗎?做事不要莽撞,今天早上你去找太子,你知道這對你來說有多危險嗎?如果被太子看出端倪,那麼我們在中宮殿安插的人很快就會暴露,這麼多年培育的人好不容易可以出力了,只因你一句話就讓他喪命,你覺得值嗎?”
昱華低下頭,語聲落落的道:“我知道了娘,以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溯雪看他這樣,也不忍心過多責怪,只是道:“你知道就好,昱兒,娘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知道嗎?”
“兒臣知道。”
溯雪無耐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她的話他聽進去多少,只是覺得兒子有些變了,從前什麼事都跟她說的,也定不會做出今早上的莽撞之事,可是現在他一反常態,變得已經讓她有些不認識了。
當真是年少輕狂時的感情最動人嗎?
試想曾經,她也曾有過那樣驚心動魄,不顧一切的愛情,不是不能理解兒子,只是現在事情發生在此時此刻,發生在太子妃身上,一切就都另當別論了。
“昱兒,如果她是一般人家的女兒,甚至是別人家的妻子娘都可以想辦法幫你把她弄到手,可是現在不同,她是太子妃。”
“兒臣知道,娘不用擔心。”他面色始終淡淡的,目光或望着地面,或看向前方,總之是不看她。
溯雪無耐,這個孩子只要一有心思就是這樣,她愛憐的撫摸着他柔軟的黑髮,他長髮在頭上綰成髻,用寶冠壓住,“手還疼嗎?等會我再讓太醫過來瞧瞧?”
“不用。”
“昱兒……”
“兒臣還要念書,就先告辭了,娘你自己注意身子。”昱華起身對她施一禮,也不聽她將話說完就匆匆出了殿。
溯雪看着他,也只能是無耐嘆氣,坐了一刻擡頭喚道:“來人哪!”
“娘娘有何吩咐?”一個宮人走進來,低頭站在她面前。
溯雪回身在榻上坐下,語聲清冷的問道:“皇上今天身子如何?”
“回娘娘,剛纔太醫已經讓人傳話過來,說皇上精神不錯,早起不光上了朝,還吃了半碗粥呢!”
溯雪點點頭,“知道了,你下去罷。”
“是娘娘。”
宮人退下,殿裡重新恢復一片寧靜,她輕輕撫摸着兒子剛纔坐過的地方,那裡還殘留着一絲餘熱。
這些年來,樑帝對她不是不寵愛的,只是事關江山大事上,他還是做不得主的,尤其皇后還是蕭玉寰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怪只怪她當初太意氣用事,如果不是這樣,樑帝也不會因爲恨她而錯過了那六年。
六年,對於有些人來說是一晃而過,可是對於她來說卻是那麼煎熬。
六年當中,發生了很多事……
父親因奸人陷害入獄,未等定罪便氣鬱而終,世襲之職也沒能保住,蕭世保見機上位,做了丞相,隨之,蕭府的長女也入宮被封了皇后。
而她們聞家,從此一敗塗地。
她當時是宮裡最受寵的皇妃,原本坐上中宮之位已是既定的事實,但卻因爲父親犯下的罪受了牽連,朝中衆臣齊力參諫,皇帝無法,最終將她黜到嶺南行宮居住。
離宮那日,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回到宮內,她是帶着恨走的。
那是一個終年都下着連綿細雨的地方,中原人最不屑的潮溼邊境,而就是在那裡,她誕下了昱兒,同時,她最好的青春年華也一併流逝在那蠻夷之地。
嶺南山界之後便是敵國南越,行宮雖有皇家騎衛保護,但城中百姓卻還過着擔驚受怕的日子,那裡……遠不如京城繁華。
六年後,她以帝貴妃的身份再次回到皇宮,聞溯雪再不是當年的聞溯雪,南方溼毒的天氣讓她失去了從前的驕傲與榮耀,也受夠了每天不知何時南越敵軍就會攻打進城的驚恐與害怕。
她最終低了頭。
從前連整個天下都不屑的聞溯雪,卻甘願回來做了皇后之下的女人,每日對她請安問好,對皇上也是百般照顧,這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加之她爲皇上生下了七皇子,於是漸漸的,樑帝才重新正視她,重拾舊情,這一路走來的艱辛,也只有她自己才能體會罷!
想到這裡,眸子裡已有淚光閃爍。
所以,爲了兒子她什麼都肯做,別說蕭玉寰她搬來權聿王聯合一心,就算她搬來天兵神將也休想叫她讓步。
想到這裡,她眸中淚水慢慢退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寒意,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
是誰說過相聚了,就不要離散,又是誰說過,夢醒了,就要去接受現實,長妤從來不覺得自己離開了爹爹,他也從未離開她,他們只是暫時不在一起。
而夢醒了……就真的可以接受現實嗎?
長妤坐在空蕩的房間裡,目光望着窗外明媚的天空。
連着下了幾天的雪終於停了。
明月走進來,看到她把窗戶開了,連忙過去關上,“寒冬臘月,太子妃怎麼開了窗戶,小心着涼。”
她關了窗轉過身,看到太子妃正微笑的看着她,烏溜溜的大眼睛十分好看。
明月被她看
得有些不自在,侷促的道:“太子妃,你這麼看着奴婢做什麼?”
“明月,你剛纔說話的樣子像極了我在家的僕人。”
“哦,是嗎?太子妃一定是想家了罷?”明月微微笑着,走過來替她將披在身上的裘衣穿好,“今天天氣好,太子妃在家悶了幾天了,不如奴婢陪你出去透透氣罷?”
長妤沒說話,緩緩站起身。
院子裡宮人正在掃雪,見到她們出來紛紛避讓一旁。
梧桐樹下,太子負手站在那裡,手裡拿着一卷書,也不知站了多久,書掉在地上也不知道,長妤走過去將書撿起來遞給他,“殿下,書掉了。”
昭華轉身見是她,臉上立刻現出欣喜之色,但很快他又恢復了從前的小心翼翼,怯懦的看着她,“妤兒,你怎麼出來了?身子好些了嗎?”
長妤微笑不語,輕輕將身子靠在他懷裡,“前幾天是我不好。”
昭華無措的站在那裡,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低頭看着乖巧得倚上他胸前的太子妃,滿心雀躍,卻不敢抱她一下,生怕褻瀆了她。
“妤,妤兒……”
“你不會怪我罷,太子。”
“不會,怎麼會呢!”聞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連說話都結巴了。
長妤微微笑了,直起身子,“那我們一起去看看父皇罷!聽說他最近嗽疾又犯了。”
“好啊。”昭華道,將書交給一旁的宮人,拉着她的手往門外走去。
醜兒看到太子妃與太子妃重歸於好,也十分高興,一路上和明月打打鬧鬧,主僕四人一同前往紫辰殿。
紫辰殿是皇上理政的地方,緊挨着鑾殿,大臣們如果有事啓奏也十分方便。
來到紫辰殿門口,看到停在外面的幾頂轎子,昭華笑着道:“咦,母后來了,貴妃娘娘和華妃娘娘也在,走,我們進去。”
長妤目光望着轎子遲疑了一下,“嬪妃們都在,是不是商量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們進去怕不好罷?”
昭華不以爲意,拉着她直往裡面,一邊指着旁邊的宮人道:“如果父皇處理政事或者與母后商量要事,我們走到門口就會被攔下的,你看現在我們不是已經安然進來了嗎,沒事的。”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到。”
內侍冗長的通稟聲後,昭華帶着長妤入內。
“聽說父皇嗽疾復發,兒臣過來看看,父皇,您身子好些了嗎?”昭華走過去道,長妤也跟着行了禮,“父皇。”
皇上看着過來的一雙兒女十分欣慰,“父皇沒事,已好多了。”
他轉眸看着太子妃,“聽說你前陣子身子不舒服,可好了?”
長妤低下頭道:“兒臣只是小恙,讓父皇擔心了。”
“沒事就好。”皇上點頭笑道,龍顏十分憔悴,與上次在宮宴上見到時顯得更加瘦了,人也沒什麼精神,只有那一雙眸子還透露着精明的光,不怒而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