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聽了,低下頭沒有說話,靜了片刻也無心再睡,掀被下了牀,“讓她們準備熱水罷,我要洗澡。”
大早起的洗澡,娟兒只是張了張口,也沒敢過問,老夫人心情不好時便要洗澡,她也習慣了,於是匆匆的下去備水。
風月坐在沐桶裡,閉着眸,氤氳的水霧打溼長髮,也打溼睫毛,她一動也不動,那個跟他有着漠明緣份的男人,終究是這個家的二少爺,而她是他的繼母,但願,一切都只是自己妄加的猜測而已,一切都不當真。
然心情平靜下來的時候,卻不由自主的去想念一個人,那人……深情又痛苦的目光,久久的心中縈繞不去,但一觸及現實這一切又是那麼讓人無可耐何。
她痛苦的搖搖頭,將整個身子沒入水中。
娟兒站在屏風外頭,聽着裡着嘩嘩的水聲,疑惑的側目看了一眼,重新低下頭,這些日子老夫人喜即反覆無常,她也不敢多做猜測。
轉眼,好事臨近,各院張燈結綵,老爺房內更是喜氣沖天,大紅錦綢結滿了亭樑廊柱,大紅的喜字高掛正堂,兩根團鳳紅燭從早起直燃到暮至西天。
風月按着規矩沐浴更衣後,重新將成親當日的嫁衣穿上身。
一切妝扮停當後,娟兒扶着她坐妝鏡前站起身,“時辰不早了,老夫人這就動身罷。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風月低着頭,看不出她臉上喜惡,只是扶着她時覺得她身子略微顫抖了一下,娟兒怯懦的看她一眼,小心扶着出了門。
門口早有一頂小轎等在那裡,見人出來,忙掀了轎簾,“老夫人小心磕着。”
兩個傭人挑燈站在轎子兩旁。風月上了轎,緩緩的道:“走罷。”
“起轎。”傭人高聲道,四個強壯的小廝穩穩的將轎擡起來往老爺院裡走去,路上靜悄悄的,只能聽到踢沓的腳步聲,還有零星的鞭炮聲,今天是年三十,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樑帝即位後的第一個年,殤未朝慶延元年。
老爺院裡喜慶意味十足,高掛的大紅燈籠遠遠的照見庭院廊閣,三夫人帶着大少奶奶站在一側道:“恭喜老爺修成良緣,舉岸齊眉,白頭到老。”
穿一身吉服的南宮老爺咳了兩聲,擡頭看着她道:“恩,這些日子倒不常見着你了。”
三夫人低着頭,臉上訕訕的,“老爺有了老夫人侍候,怕您嫌我們礙眼,自動退開了。”
老爺臉上一陣不悅,沉着臉不說話了,三夫人也知道自己剛纔說錯話了,忙打趣道:“老爺今天精神看起來好得很。”
說着,便朝一旁的大少奶奶使了個眼色,大少奶奶一語不發,拉着女兒燕君站在一旁,見她這樣,於是笑着道:“是呀爹,可見這回找的大夫對了,吃了幾副藥下去人也看着年輕了不少。”
老爺這纔有了笑臉,撫須笑了幾聲。
正要說話,張嬸滿臉堆笑走進來,“老爺,老夫人到了。”
磕屋上下
全都屏了呼息,等到傭人將門簾左右撩起,看到款款而入的老夫人時,衆人心中口中滿了驚呼,今夜,不知是帶着月華亦或是光影,老夫人周身如攏着一層光華,因不是新婚,所以就沒蓋喜紗,她低着頭,臉龐輪廓那樣完美,無暇的肌膚施了粉妝,更顯得絕色。
“見過老爺。”她行禮,身子略福了福。
屋子裡的人三夫人與大少奶奶燕君等也都起身行禮,“給老夫人請安,老爺老夫人大喜了。”
風月臉上表情淡淡的,只有看着燕君時纔有了些笑容。
老爺滿意的點點頭,示意傭人上前,將手上一個盒子交給她。
張嬸拿了轉交給老夫人,風月握着手裡的盒子,不知裡面是什麼,也不敢冒然問,只是低頭站在那裡。
老爺道:“這是家傳的,可以驅病驅災,你戴着罷。”
風月不語,低頭將盒子打開,看到靜靜躺在裡面的一塊黑玉,手指抹着那塊玉,便覺得心脾沁涼,果然是件好東西。
當看清她手裡的東西時,三夫人和大少奶奶臉上的神色先是一驚,接着便慢慢沉了下來,冷冷的看着她。
風月有些惶恐,“這太貴重了,老爺自己留在身邊罷。”
“給你你就拿着。”老爺略有些不悅,轉身對衆人道:“行了,你們回去歇着罷。”
三夫人帶着大少奶奶行了禮,一語不發的出了正房。屋子裡只剩下張嬸並幾個傭人,老他自椅上慢慢站起身,傭人連忙上前摻扶着,娟兒剛纔已經被留在門外了,此時另有老爺房裡的一個老媽子上來摻扶她。
“老夫人大喜了。”她道,一臉歡喜,風月只是淡淡的,今晚上這樣的光景,二少爺卻不知道去了哪裡,不知道爲何,此刻她竟然有些期待,期待出現某個奇蹟可以令她不必受這樣的委屈。
心內這樣想着,腳步慢慢的挪進了內室。
老人怕冷,於是房中很暖和,挨着牀的熏籠裡燃着淡淡的茉莉香,是她愛的香味,他特地爲她準備的。
由此再想到他以往好處,倒不可不說是一位體帖的人,只是……年紀都快能當她的爹了。
傭人們開始服侍更衣,慢慢解開衣襟,風月如木石般站在那裡,默默接受着這一切,脫了衣,他們將她扶到牀邊坐下,和老爺並排坐着。
傭人們道了萬福便退出了房間,“老爺老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奴婢們告退了。”
挨着他坐着,她幾乎都能感覺得到他稠衣下面那蒼老鬆弛的皮肉和槁枯的骨骼,“老爺……”
她慢慢開了口。
“睡罷。”他道,率先躺下睡了。
牀上放着兩條被子,他睡了外面的一條,風月遲疑着,不知道該不該過去的時候老爺閉着眸道:“你睡裡面,我夜裡要起的。”
風月一時不懂他的意思,怔在那裡,老爺睜開眸,嘴角劃過一絲冷笑,“怎麼?你打量我真的是那種不尊重
的人嗎?”
“不是的老爺。”至此,她才明白他的心思,於是匆匆的上牀去裡面睡了。
一夜未閤眼,至四更時,聽到他咳嗽的聲音,她忙起來給他捶着,又起身倒了茶給他,老爺喝完茶便又繼續睡了。
隔日早早的就起來去了另一邊的暖閣裡抽菸去了。
到天大亮時纔有傭人進來請起,風月只是他走了之後才略眯了幾眼,困得不行,打着呵欠道:“老爺呢?”
“老爺在那邊用早飯呢!”張嬸笑着道,一面幫她穿衣服,一面又道:“每晚老爺必要起來抽一回的,今天晚上倒奇了。”
風月知她話裡的意思,臉紅了紅,沒有接話。
她看着她臉上的神色,眸中笑意越發濃了,轉身朝外道:“娟兒,進來服侍老夫人梳洗。”
娟兒便端着洗臉水進來了,張嬸自去收拾牀鋪。
風月坐在妝鏡前,從鏡子裡打量着她的動作,只不動聲色,張嬸找了半天,沒有找到,紅着臉走過來道:“老夫人……怎麼沒見……”
“什麼?”風月裝不知。
“那個……”她臉紅了紅。
風月笑而不語,等娟兒梳好了頭,她扶了扶髻站起身道:“你去問老爺。”
說着便帶着娟兒出了房間。
另一頭暖閣裡,老爺正在吃飯,看她進來,擱下筷道:“今早上的粥不錯,讓她們給你盛一碗。”
風月低着頭應了一聲,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吃飯。
過了一會,張嬸在門外探頭,延捱着進來,待要問什麼,張了張口卻又咽下,風月看在眼裡也不說破,吃完飯又陪老爺吃了一茶便回自己房裡了。
此後每隔一天晚上便要過來這邊睡。
過了年初一,府裡很熱鬧起來,請了幾臺戲進府賀了一回,又張羅着一應迎來送往的賓客,過了元宵,便清閒下來,可能是因爲過年時節略操勞了些,老爺身上有些不好,咳得厲害了。
於是請了王夫人進府診了一回,開了藥方每天按時煎服,風月起初還懷疑老爺別有用心,可是去了這半月並沒見老爺有什麼別的舉動,便安下心來,對老爺也更加親近了,像親生女兒般服侍他。
今天又是她過來老爺院中睡覺的日子,於是用過晚飯就早早的來了,比平時早來了半個時辰,走到廊下的時候,看見幾個傭人站在外頭,而正房內卻沒有燈,只是寢室昏昏的有光影透出來,風月站在拐角處看了看,心中有些疑惑,不禁多站了一會,等於確定屋子裡沒什麼人的時候才走過去。
今天是怎麼着,連張嬸都被退了出來。”她笑着道,朝房裡看了一眼。
張嬸笑着道:“老爺不要人服侍,說要自己清靜的看會書。”
“哦?老爺興致這麼好?”風月驚奇一聲,轉身進了房間,老爺果然是燈下看書,身上披着一件棉袍,端着老花鏡,見她進來,放下鏡道:“你來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