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神是常有的事,總是心事重重的,秋喜也習慣了,取了火摺子點了燈,屋子裡亮堂起來,一轉身才發現她臉色不正。
秋喜忙走過去扶着她,“老夫人你怎麼了?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秋月搖搖頭,“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那就上牀躺着啊。”她扶她起來,風月掙扎着站起來,身子軟棉棉的沒有力氣,好容易纔回到牀上坐下。
秋喜一邊照顧她,一邊埋怨,“今早我走時明明就好了,現在又成了這個樣子,老夫人一定是沒有聽話按時吃藥。”
風月苦笑着,沒有接話,她確實沒吃藥,一心只想着後院發生的事,她想不通府裡下狠命要封鎖怨靈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麼人,怎麼能讓南宮府的人這麼恨。
她突然抓住秋喜的手。
秋喜驚嚇的擡頭看着她,“老夫人……”
“秋喜,春廷園裡從前住着什麼人?”
春廷園便是那院子的名字,雖然門上匾額早日黑漆斑駁,卻也能依稀看清字跡,風月緊緊盯着她的臉。
提到春廷園,秋喜臉上明顯不自然起來,推開她的手道:“老夫人怎麼知道那裡的?您今天去了哪裡?我聽娟子說你上午獨自一人出去了。”
她怯懦的低下頭,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風月有些失望,“難道那裡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密秘嗎?爲什麼你這麼害怕?”
秋喜搖搖頭,咬着脣不說話。
“秋喜……”
“老夫人別問了,那裡是南宮家的禁忌,誰提起來,都會捱罵的,老夫人進門不到一年,還算是新娘子,如果被少爺和夫人們知道我將秘密告訴了老夫人了,秋喜就活不成了。”
風月不能理解,究竟什麼事這麼隱瞞,但是她已經隱隱明白了這之中的厲害關係,誰說了,就是一條命。
風月慢慢平靜下來,對她笑了笑,“好了,我不問了,你不用擔心了,從此那裡的事我再也不問好嗎?”
秋喜這才重新笑起來,“謝謝老夫人。”
風月一笑不語。
過了幾天,她的病也已經全好了,也漸漸知道了侯家將婚期提前的原因,聽秋喜說,是三夫人着人去說的,說是老爺身子不好,怕萬一故去了,大小姐披了孝,就三年不能嫁娶了,侯家聞言,也爽快的答應將婚期提前了。
聽到這些的時候,風月原本不覺得什麼,可是轉念一想,她笑了……
老爺故去,她便真正成了寡婦了。
在這個家更是無依無靠。
想到這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十分可笑,低下頭,眼淚順着臉頰話滑落下來,連有人進來也渾然不覺。
南宮明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抹眼淚的動作,“上次哭是因爲生病脆弱,那這次呢?”
風月聽出聲音,笑着道:“沙子迷了眼。”
南宮明輕笑一聲,臉上表情寂寥,隔了許久纔再次開口,“聽說你從前是宮女?爲什麼進的宮?”
風月已經擦了眼淚坐好,聞言擡起頭,“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這是她想要隱瞞忘掉的過往,不知道人們爲何還要頻頻提起?這樣想的時候,她又想起了後院那個院子,輕輕笑了一下。
南宮明不知道她爲什麼笑,沉默的看着她。
風月淡淡的道:“我不想說的原因,跟你們家不願意說春廷園的原因一樣,那是我的秘密。”
聞言,南宮明顯然有些吃驚,“你知道春廷園?誰告訴你的?秋喜嗎?”
“不是她,你別亂想。”
南宮明臉色已經變了,冷笑着站起身,“別以爲我對你好點,你就可以放肆胡來,後院不是你能隨便進出的地方,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就只能待在這裡知道嗎?”
這是對她下了禁足令嗎?
風月只覺得好笑,看着怒容滿面的他,冷笑着道:“就算我只是個沖喜的,可論起輩份你也該叫我一聲娘,不說敬重與否,但至少該有起碼的禮節罷,原來你們南宮家的規矩是這樣的?”
她諷刺的冷笑。
南宮明目光冷俊的看着她,“不識好歹。”
說完他便冷冷的轉身走了,風月漠然坐在那裡,看着他的背影發笑,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滑稽又可笑,事態的發展與結果常令她啼笑皆非。
她怎麼會以爲他本性不壞呢?
簡直是瘋了。
這個瘋子的憐憫之情短得讓她想笑。
可能那天她燒糊塗了,腦子不清醒。
儘管這樣安慰着自己,可是禁足令下了就是下了,這個家的下人只聽二少爺的,他便是這個家的皇上,而太上皇半死不活,更救不了她於水火之中。
事實上,她覺得那個老頭根本就記不得還有她這個人,福壽膏薰出的迷幻天地多彩又多姿,她又算是什麼?
不過是在他死後,跪在人羣中第一位的女人,守靈,哭喪,守孝,守寡的一個人,至於她的身份,他們早就忘了。
秋喜對此有些看法,常常埋怨她不該頂撞少爺,順着他多好,其實少爺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心地很軟。
風月漠然坐在書桌前寫着什麼,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秋喜說了半天,就不哼聲了。
風月擱了筆,將信裝進信封裡交給她,“把這個送去佟府。”
“這是什麼?”
“是給佟老爺……”風月遲疑了一下,還是改了稱呼,“我爹的信。”
見她退還了幾次家裡的東西,秋喜以爲她跟家裡有什麼過節,還一直替她擔心着,現在看她主動寫信了,別提多高興了,立馬道:“老夫人放心罷,奴婢一定安全把信送到。”
她將信捂在懷裡,寵若至寶,風月被她逗笑了,“早去早回。”
秋喜答應一聲,
抱着信跑了出去。
風月從桌案後走出來,冬天快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臘月十二日,是她養父養母的祭日,她們也算是有緣份,養母死後一年的同一天,養父也去了。
聽說鴛鴦就是這樣,如果一隻死了,那麼另一隻也活不長,她們就像是那鳥一樣罷,風月輕輕笑了。
雖然現在才只是十月,但是養父母的墓地遠在京城,如果要拜託佟夫婦那樣冷漠的人去辦這樣一件莊嚴的事,恐怕還是提前點好,免得事不湊巧。
其實,如果不是沒有辦法,她真的很想自己去。
不過看來是去不了了,她被禁足了,從前還可以想想辦法,嫁進來至今她一次門都沒有出過,以後想出去的指望也漸漸被磨滅掉了。
這樣胡思亂想着,就到中午了,有傭人將飯菜送進來,“老夫人,該用午飯了。”
娟子道,將菜一一擺好。
風月起身走過去,禁足之前,她也是在自己房裡吃飯,這個倒沒什麼改變。
見今天的菜很豐盛,風月不禁問,“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豐盛?”
娟子笑着回道:“今天是燕君小姐的生日。”
聞言,風月愣了愣,轉身進了房,娟子不知道她怎麼了,只得默默站在那裡,不一會,老夫人從屋子裡出來,交給她一個精美的盒子,“這個拿去,送給燕君小姐,就說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她會喜歡。”
娟子接了盒子站在那裡,一時反應不過來。
風月道:“去罷。”
她這才愣過來,福身退下。
過了一會回來道:“燕君小姐收下來,還讓我謝謝老夫人。”
風月臉上露出笑容,吃飯也有胃口了,嫁進這個家,她唯一印象很好的就是那位燕君,只是她似乎很害羞,見了人也不說話,這樣複雜的家庭能有一位像她一直純真的孩子也算得上不容易了。
她吃了一碗飯,便放了筷子起身回房了。
下午秋喜回來,帶回了許多東西,說都是佟老爺給的,有衣料,食物,還有一瓶外國進口的花露水,說是十分珍貴。
風月見過這東西,也在大小姐身上聞到過這味,現在卻由佟府的人送過來,她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佟府再不濟,也是親人。
拿着那瓶花露水,她從前那些恨,也漸漸少了一些,似乎能夠體會他們的苦衷了,就像當初進宮時,她那麼恨那麼恨……
可後來,城破了,看到父皇的頭顱,聽到慧妃娘娘殯天的時候,她還是哭了。
看她盯着花露水出神,秋喜上來推推她道:“老夫人,你想什麼呢?”
風月回過神來,尷尬的笑了兩聲,放下瓶子道:“沒什麼。”
秋喜盯着她看了半天,搖搖頭走到一旁整理東西,總是猜不露她的心思。
停了一會她又想起什麼來,“哦對了老夫人,我去佟府的時候,看到王妃回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