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時,殿外傳來宮女淒厲哭聲。
在座十五位大臣面面相覷,眼睜睜看着那個宮女在面前被打死,屍首直挺挺的擡下去扔到亂葬崗去。
衆人心中惶然。
太后娘娘坐了一會便回宮了。
晚膳時,長妤好話說盡,連拉帶扯的將皇上帶到她的中宮殿用膳,昭華一心想着還坐在那裡的大臣們,哪裡吃得進去,只是喝了她送來的幾口水。
長妤夾了一塊素菜放到他碗裡,“皇上償償這個,是早上撥出來的鮮竹筍,拿陳年雪水泡了一天,晚上才擡出來烹飪,鮮嫩爽口。”
昭華沉着臉,“我沒胃口,你自己吃罷。”
長妤眸中笑意漸褪,放下筷子在他身邊坐下,“皇上,你還在爲今天下午的事怪罪臣妾嗎?”
昭華低着頭不語。
長妤嘆一聲道:“皇上就算怪臣妾也不能不吃飯啊!大順朝的江山全憑皇上一人做主,屈屈幾個臣子以下犯上,皇上就愁得食不下咽,等到將來,有敵兵攻城,有外敵內患,有弒君奪位……皇上該怎麼辦?”
“妤兒……你越說越不像話了。”他動了氣,臉色鐵青的站起身。
長妤跟着他站起來,“難道臣妾說錯了嗎?”
“你……朕先回宮了,你用完膳早點休息。”昭華不想再跟她說下去,拂袖向外走去。
長妤沒有勸他,只是站在那裡。
頭頂琉璃宮撒下的光茫灑在她臉上,蒼白的臉上浮上顏色,她嘴脣緊抿着,眸子裡劃過些許無耐。
他終究太過善良了些,權衡利弊,一條人命哪裡敵得過朝廷之穩定?
皇上走到門口,身子突然搖晃起來,站立不穩的扶住門框,“我這是怎麼了?”
話音未落,只覺眼前一黑,身子向前倒去。
幾個宮人上前扶住皇上,轉身看向站在那裡的皇后。
長妤冷冷的道:“皇上太累了,把他擡進去好生休息。”
“是,娘娘。”他們小心翼翼將皇上擡到內殿牀上。
長妤站在牀邊凝望他蒼白俊顏,緩緩的道:“太后娘娘何在?”
“太后娘娘在紫辰殿,等候娘娘多時了。”
長妤臉上浮現一絲絕然的表情,轉身朝殿外走去,門口,早已備好鸞轎。她上了轎,吩咐前往紫辰殿。
太后娘娘身子坐在龍榻上,微微闔着眸,宮人通稟皇后娘娘駕到時,她只是擡了擡眸,復又閉上。
長妤進了殿,朝她福了福身,“母后,皇上已經睡下了。”
太后語聲平緩,“哦,你坐罷。”
長妤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看着桌子上放的幾本秦折,均是請求皇上恢復袁大人兵部尚書之職的摺子。”
長妤道:“母后,幾位大臣已經跪了一天了,母后有什麼打算?”
聞言,玉寰擡眸冷笑,目光徐徐看向眼前這個還不能稱之爲女人的人,“你讓皇上“安
睡”不就是爲了過來處理這件事的嗎?爲何還問哀家有什麼打算?”
“臣妾只是覺得皇上這些天太累了讓他睡個好覺而已,母后放心,寧神散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只到明天早上,藥效就會消失。”
“哀家沒說你做錯了。”她沉沉的,臉上帶着笑意。
剛纔聽到她要將那婢子當庭打死時她也覺得有些吃驚,但後來她才明白,她不過是想要殺雞儆猴而已。
一個才十三歲的孩子都懂得的道理,可是她的兒子,當今的聖上卻不懂,想到這裡,心中涌起一陣悲哀。
不是不疼她的,只是她太過聰明瞭總讓她有種壓力。
史上只因內宮手段高明而將皇上撇於一邊,自己把持朝政的例子多得是。
她已五十多了,不敢保證自己還能活幾年,而她才十三歲,有大把的青春年華跟她耗着,這是場未知的硬仗。
她不敢冒這個險。
目光定定的在她臉上梭了幾遍,才緩緩的道:“妤兒,哀家問你,如果是你做在皇上的位置,你會怎麼做?”
她突然很好奇她會用什麼手段處理這件事。
長妤低頭想了想,“臣妾也沒什麼好的辦法,只是覺得不能妥協。”
“不妥協的話,你打算如何讓這些大臣乖乖聽話,起身回家?”她目光望着她,深深打量。
長妤轉身走到窗邊,透過紗窗看着那些靜坐的大臣,有幾個年紀較長,已經支撐不住,頭垂下來,身子也無力的彎下來。
長妤道:“這次的事是由聞尚書一手主辦,聽說工部尚書和他關係走得很近,工部尚書是前年皇上才提撥上來的,仗着聞雨琛的勢力才把位子坐穩,兒臣想……既然不能動聞尚書,不如就拿他開刀罷。”
太后挑眉看着她,“怎麼個開刀法?”
長妤轉身走到她近前,低下頭道:“聽說去年的新科狀元胡彩書是個難得的人才,二十多歲就眼光就頗長遠,上書建議皇上大興水利工程,不如這次就把他提爲工部尚書,也好發揮他的特長。”
太后沉吟着,“二十六歲是不是太年輕了?”
“當年先皇也是二十六歲登基,那一年,不光平定了淮南亂黨,還在邊界修築關防,把一直騷擾我國邊境的南越敵軍趕出境內。”
太后輕笑一聲,終於不再說什麼,“就按你的意思辦罷。”
長妤福身謝了恩,款款走出殿外。
外頭,臣子見了她皆沒什麼反應,兀自閉眸坐着。
宮人搬了椅子來,長妤緩身坐下,擡手道:“明月,將摺子遞給我。”
明月將懷裡抱着的摺子抽出一本給她。
長妤翻開看看,擡起頭道:“宗正寺太僕何在?”
她的聲量並不大,甚至沒有起伏,只是淡淡的一聲輕喚。
位於最角落的一個人擡起頭,目光惶恐的朝上看過來,“臣魏盛寺見過皇后娘娘。”
長妤看他一眼,目光在燈光下閃爍,凜冽寒意透人心涼,只遠遠的一眼就讓他不覺垂下眸,“娘娘……”
“本宮記得當年先皇是最重用你的,誇你寫得一手好字,還讓皇上多多學習你待人寬厚謙虛之禮。”
“娘娘,微臣恐惶。”他俯下身道。
其他人也覺有些意外,這件事出,皇上,太后皆不出面,而讓年僅十三的皇后娘娘把持大權,實在讓人猜不透。
今天在座的這些全都是年過半百的朝廷元老,被一個黃毛丫頭點名數落,實在有些面上掛不住,不覺沉下臉來。
頂上一聲冷笑,皇后溫軟語聲緩緩傳來,“先皇臨終,將皇上託付給各位大人,皇上年少,身子又弱,全憑各位大人扶持,不想今天你們靜坐逼宮,先皇屍骨未寒,你們捫心自問,於心何忍?”
她目光看向當中一個人身上。
聞雨琛目光平靜的對上她的。
長妤眯起眸,眸子裡流波照人。
覷得她眸中峰茫,聞雨琛低下頭,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長妤轉而看向旁邊一人,將手裡摺子朝他舉了舉,“上訴的奏摺當中唯數姚大人你侃侃而談,現在,本宮就在你面前,你可以暢快的說出你的看法!若能說服本宮,我倒是可以去勸皇上將袁渝官復原職”
姚偉忠冷哼一聲,有些不屑的道:“朝政大事,臣對着一介女流無話可說。”
“哦?”長妤冷笑,“看來本宮這區區一介女流還沒資格在這裡傾聽大人逆耳忠言,來人哪。”
早在臣子靜坐之時,禁衛軍統領胡之承便率百餘禁衛軍侍立紫辰殿兩旁,此時聽傳,立刻上前一步,“末將在。”
“本宮百勸你不聽,還出言不遜,嘖嘖……”長妤搖頭嘆息,將那本摺子扔到姚偉忠腳下,“工部尚書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現革去他尚書一職,拖下去,押進天牢等候發落。”
姚偉忠眼睛血紅,驚詫的瞪大銅鈴般大眼看着她,身後,早有侍衛過去將他架起。他不服的怒吼,同時也不敢相信她真敢這樣做,“皇上呢?我要見皇上,你小小一個黃毛丫頭居然敢幹涉朝政?你們放開我,我非要教訓這丫頭一頓不可,放開……我要見皇上。”
他如一頭暴怒的獅子,奮力甩開侍衛的手,向這邊衝過來,雙手伸直如雞爪一般向她抓撲,但只跑了兩步便很快又被人治服。
聞雨琛擡眸看着頂上皇后,眸色沉了沉。
剛纔姚偉忠衝向她時,連一旁的宮女都嚇得後退了一步,可是皇后居然連眼睛都沒眨一眼,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皇上身子不適,交由全宮全權處理此事,如果姚大人或有不服,可以等皇上哪天身子好些了,親自去牢裡看望你時你再跟他告狀罷。”
她笑着道,笑意卻不能抵達眼底,下視在跪衆人,最後將目光落在離她最近的人身上,“聞大人,你剛纔一直盯着本宮看,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