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接過撲騰的魚兒走入了船艙,徑直去吩咐船後頭的船伕殺魚,待到吃飯之時再來蒸煮。
邵雲和立在船頭,輕輕抖去了方纔噴濺在身上的江水,狀似隨意道:“我們被跟蹤了。”
雲思澤渾身一震,不禁詫異地望着他。
邵雲和稍稍壓低頭上的斗笠,一雙深眸看定面色劇變的雲思澤:“只是不知道跟蹤我們的是些江湖屑小還是龍越離的人。”
雲思澤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但見江水翻浪,這條水路上唯有他們的船在江面上行走哪來的旁人蹤跡。邵雲和說完轉身走進了船艙。雲思澤急忙也跟着進去。邵雲和摘下頭上的斗笠,坐在桌邊倒了一杯清茶喝了一口,這才道:“方纔我釣魚之時留意了下,一共從我們船邊走過三條小船,那三條小船雖然竭力掩飾,但是還是讓我看出了破綻。你可見漁網下藏着兵器的漁家嗎?而且那漁船上的漢子也不似常年走船的漁夫,目露兇光,更加可疑。”
雲思澤皺眉道:“難道是雲家的布匹惹了人眼?若是如此等到了青龍縣就把所有的布匹都卸了。他們若是一路跟蹤我們,自然知道我們船上再也沒有貴重的貨物,也許就會放棄了。”
邵雲和輕輕搖了搖頭:“這次恐怕不是那麼簡單。我總有感覺我們出了昀紫山莊之後就被人跟着了。”
他說着心中掠過一個人影,眸光更是一沉。若是他想的那個人就麻煩了。但願不是。
雲思澤聽了邵雲和所說不由怵然而驚。他自小隨着雲家商船和商隊行走各地也算是經驗豐富,這一路上他倒是沒看出什麼來。可是邵雲和亦是多年來走在刀尖上之人,他說感覺不對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是他自認爲已把保密功夫做到了極致,自從將邵雲和等救出京城之後,他做什麼都是派了心腹之人前去,用的更是雲家最嚴密傳遞消息的密語。原本以爲這一路上定是萬無一失,可如今看來當真是麻煩纏上身了。
“到底是誰會跟着我們?”雲思澤眉心擰成了川字。
邵雲和想了想,搖頭道:“我也不知。還是小心爲妙。實在不行的話,你我只能分道而行。楚國雲少就不要冒險去了,就此打回。”
雲思澤面上一黯,半晌才道:“總以爲能再送你們一程,可是卻沒想分別竟這麼快。”
邵雲和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卻終是淡淡道:“雲少還是以雲家上下爲重,不可輕易惹禍上身。”
雲思澤苦笑了一聲,看着兩岸青山隱隱,江水淙淙,平淡歡喜的時光總是如此容易過。
他半晌才道:“如今說這個爲時已晚了。”
兩人正在說話間,周惜若已笑着擦着手前來。她看兩人面色凝重,不禁笑問道:“怎麼了呢?可是餓了?”
“沒什麼。”邵雲和面上浮起笑容,轉頭看向雲思澤,道:“正說道今日要與雲少一醉方休。”
雲思澤掩下眼底的憂色,含笑道:“還未知邵兄的酒量如何,今日要好好喝一杯。”
周惜若嫣然一笑:“那我再吩咐下人再加幾道下酒菜。”她說着又回頭去張羅酒菜。
邵雲和看着她離開,回頭對上了雲思澤的目光,兩人眼底皆是同樣的憂慮與黯然。送君千里終有一別,這幾日朝夕相處勝卻了往日多年的相交。
雲思澤倒了一杯清茶,舉起茶盞,鄭重道:“保重!”
邵雲和看定他,道:“雲少亦是保重!”
雲思澤的商船一到青龍縣就僱來了挑夫把布匹全部卸了。兩艘商船稍事休整就全部按道遣回了齊京。而他們一行人繼續前行,一路到了雲州的貴城這才又停了下來。貴城已是靠近楚國邊界,水路四通八達又歷來是魚米之鄉,百姓富庶,商販衆多,十分繁華熱鬧。雲思澤的船行到了貴城中,喚來當地的幾艘花舫,令歌舞姬輪番唱遍了當地的小曲小調,水面上清甜婉約的歌聲盪漾開來別有一番滋味。
如此熱鬧引得四周的船舫也前來湊趣張望。直到夜深了歌舞依然不休。
正當雲思澤吩咐賞下賞銀彩頭之時,黑漆漆的水面上突然飛快駛來十幾艘的箭船。箭船,顧名思義船形如箭,在水面上兩人一組搖櫓划水行得飛快。箭船上站滿了手握長劍,黑衣勁裝的人影。只見頃刻間十幾艘的箭船已將雲思澤的船舫包圍得密密麻麻。兩旁圍看歌舞的船家紛紛驚恐四散而逃。
那些箭船上有人呼喝一聲,箭船一字排開見他們統統攔下。
端坐在船艙中的雲思澤冷冷一笑,撐了手中的酒杯,對眼前戰戰兢兢的歌姬柔聲道:“繼續唱。本少定重重有賞。”
歌姬看見上甲板上一沉已有人跳上了船。她嚇得一哆嗦,丟了牙板,驚叫縮在了一旁。
雲思澤淡淡擡頭,看着船上四周林立的黑衣人,嗤笑一聲:“要打劫雲家的東西,諒你們還不夠資格。”
眼前竹簾一撩,冷冷走進一道英挺的人影。他穿一身暗紫長衫,頭簪紫金龍簪,面色蒼白冷然,一張臉在紅豔豔的燈籠下顯得分外俊魅。他一身寒氣,進得船艙中來周身凜然冰冷的氣勢令船艙中頓時覺得狹窄。
他一擡眼,冷冷道:“那朕來夠不夠資格呢?!”
雲思澤笑了笑,放下酒杯,緩緩跪地行禮:“不知皇上駕到,草民有失遠迎。”
龍越離掃了船艙一眼,一步上前狠狠地揪起他的衣領,額上青筋隱動,沉聲怒問道:“他們人呢?!”
雲思澤神色未動,淡淡問道:“草民不知皇上說的是誰。”
龍越離緩緩放開了他,他在船艙中走了一圈,只見船艙中空蕩蕩的,除了桌椅再也不見旁人。有黑衣人快步前來,稟報道:“啓稟皇上,都搜過了,沒人。”
船中頓時死寂一片,龍越離冷笑一聲:“金蟬脫殼之計!好!好得很!”他說着忽地一伸手猛地掀翻了一桌的酒菜。“嘩啦”一聲巨響,雲思澤眼皮禁不住一跳。
龍越離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頓地道:“不管他們逃到天涯海角,朕都要把他們抓住!”
他說着冷然離開了雲思澤的船,如來時一般飛速離開。雲思澤長舒一口氣,緩緩道:“還好走得快。”
……
江風呼呼,一抹雪影立在船頭久久不語。她長裙烏髮,優雅瘦削的背影楚楚動人。她肩頭一沉,披上了一件錦面披風。周惜若回頭,對身後的邵雲和微微一笑。
“回船艙吧。這裡風大。”邵雲和摟了她的肩,溫聲勸道。
周惜若看着船邊黑漆漆的江面,低聲道:“沒想到還是連累了雲少。”
邵雲和輕撫她的發,道:“你放心,龍越離不會輕易向雲家動手。而且這事他尚要竭力遮掩,怎麼會拿了這個罪名去發落雲少?”
周惜若勉強一笑:“但願如此。不然我真的是心有不安。”她頓了頓,問道:“雲和,皇上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她知道雲思澤已是小心再小心,可到底是誰泄露了他們的行蹤?
邵雲和看着烏沉沉的夜,忽地冷冷道:“這事我想來想去唯有一人。”
周惜若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怒意,忽地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完顏霍圖?”
“除了他還有誰?”邵雲和眸光冰冷:“他故意激怒我,其實便是想離開我們視線,把消息泄露出去。若不是他,龍越離怎麼會如此輕易地知道我們的行蹤?!”
周惜若心中一沉,她只覺得腦中掠過什麼,但是想拼湊起完整的思緒卻又抓不住。
她問道:“爲什麼?難道他不怕龍越離把我們一網打盡?”
邵雲和薄脣緊抿,已是不願意再輕易猜測。
正在這時,甲板上走來漁娘,笑道:“官人和夫人趕緊去歇息吧。江上風大,彆着了涼。”
周惜若對她微微一笑,道:“這次多謝了王三娘。”
漁娘看着兩人,眼露羨慕:“謝什麼?要謝也是謝雲公子,給了好一筆的賞銀,務必讓我們送兩位賢伉儷去楚國呢。”
周惜若想起雲思澤的情深意重,長長一嘆:“是啊,是要好好謝謝雲少。”
邵雲和摟了她道:“回船裡去吧。”
正在這時,船身後傳來一聲奇怪的水聲,邵雲和深眸一眯,警覺地問道:“這是什麼聲音?”
王三娘回頭張望了下,忽地道:“好像有船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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