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鄂微微蹙眉:“自那之後已有十幾日了。 ”
“十幾日。”女子冷冷一笑,“僅僅十幾日她們就沉不住氣了麼。既是如此,蘇鄂,你中午便陪我去一趟儀元殿吧。”
剛用過午膳,外面就又零星地飄起了小雪。屋子裡炭火不夠,剩下的銀碳大多都用在了永泰的舒息閣,日光又不能完全透進來,反倒顯得殿裡陰冷異常。玉衍安置好熟睡的幼子,從小廚房取了新煨好的銀耳鹿茸靈芝湯,這才前去儀元殿的御書房。
因相隔不遠,並未費上多少時間。董畢老遠便見玉衍身影,忙上前相扶道:“這下了雪,娘娘怎麼來了。”
玉衍淡淡一笑,微微打量手中之物道:“還勞公公前去通傳。”
董畢不敢怠慢,忙進了大殿,然而不消片刻便出來了,臉上頗有歉意:“回娘娘,皇上這會子正午睡呢,還請您先回吧。”
她擡眼看了看天色,雖是陰濛濛的不見日光,卻也不難看出過了未時。皇上的這個謊便如之前自己所說的一樣,是故意叫人一眼便能看穿的。於是她只挪了挪身子,微笑道:“不急,本宮在這裡等就好了。”
誰知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玉衍出來時身上只披了一件略顯單薄的緋紅繡春燕的楊蓮滾錦大衣,經着冷風一撲更是每個毛孔都滲進了寒意。她手中緊緊抱着食盒,鼻尖亦是彤紅彤紅的,然而因等着天子,又不敢貿然回去添衣。
董畢也有些看不下去,連連上前勸道:“天寒地凍,娘娘身子金貴,實在不必在此久等。”
玉衍卻只是緊了緊身上披風,溫然道:“無妨,誰還沒有等着皇上的時候。”
然而她從前卻是不必等的。出入御書房幾乎已成了家常便飯,裕灝時不時就會傳她過去,彼時玉衍便會用薄荷油爲他揉一揉發脹的太陽穴,亦或是煮一道清茶。
不過是短短數日,便彷彿什麼都變了。他的笑似乎已成了不甚遙遠的事,連帶着花前月下的情人呢喃都成了無法觸及的曾經。
玉衍知道,董畢是御前服侍的人,最看得出天子心意。他這樣固執的勸自己回去,怕也是因爲知道皇上今日是不願見自己的吧。
正想的有些出神,忽聽一把脆生生的嗓音道:“呦,這下雪天的,姐姐怎麼站在這裡。”慶順儀踩着淑女步翩翩而來,對着玉衍只虛行了一禮,不待她開口已自行起身,對着董畢道:“皇上可在裡頭?”
相比起玉衍,她穿的實在是華麗許多。一件纏枝寶相花的銀絲雲水連衣長裙,外罩以瀟湘圖爲底的連珠對孔雀紋錦長袍,如此還嫌不夠似的,又纏了蕊紅的石榴花護手,微微一笑,頓生富麗之氣。
董畢頗有些尷尬地看了看玉衍,回道:“回小主,皇上說了小主要是來了可以直接進去
。”
“讓皇上久等了。”慶順儀咯咯一笑,耳邊垂下來的銀絲流蘇耳墜便搖曳不止。她復轉向玉衍,打量着她懷中的食盒,佯作驚詫道:“巧了,姐姐竟和嬪妾想到一起去了,只不知裡面裝了些什麼美味珍饈。”
玉衍只淡淡道:“不過是因而鹿茸靈芝湯罷了。”
“姐姐帶的果然是好東西,哪比嬪妾,是吃不得靈芝這樣的珍饈的。”她說罷方要前行,似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道,“不如妹妹替姐姐送進去罷,免得可惜了。”
玉衍微微擡頭,臉上笑意幾近完美:“不必了,妹妹還是快些進去吧。”
慶順儀輕哼一聲,得意的神色中透出幾許鄙薄的意味來:“那妹妹就失陪了。”
樟木的大門重又緩緩合上,雪天的寒意不禁激得玉衍打了一個寒戰。蘇鄂方要接下自己身上的披肩,便被女子止住了。她的臉色蒼白如飛雪,只有鼻尖一點不自然的潮紅還能透出些許生氣來。玉衍緊握食盒的指節泛着一層青白,似是對蘇鄂又似是對自己道:“再等等。”
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見董畢從門後探出身子來,有些欣喜地上前攙扶玉衍道:“娘娘,皇上讓您進去。”
她重展笑靨,抖了抖肩上的積雪,長久站立的身子極近僵直,她的動作也格外緩慢。女子剛邁上殿前最後一級臺階時,便聽到裡面傳出一聲巧笑嫣然,接着是慶順儀嬌滴滴的聲音:“皇上又哄嬪妾,湘淑儀的鹿茸靈芝怎麼也好過嬪妾的糯米紅豆了。”
微微遲疑之間,門內已有男子溫和答道:“朕吃靈芝早就吃緒了,哪比的上紅豆貼心。就像她本人,看也看膩了。”
那一瞬間,是驚愕,是心痛,她已全然記不得了。玉衍的手只是僵在欲要推開門的那一個姿勢上,然而步伐始終沒有再邁開一步。董畢亦有些不知所措,輕聲喚了句“娘娘”,玉衍這才匆忙回過神。她從沒有這般倉皇過,甚至不敢看他人的眼睛。“既然有順儀妹妹陪着,本宮就不進去了。”見董畢指了指她手上食盒,她纔有些無力道:“皇上既不喜歡,我又何必去掃興。還請公公回皇上,就說我先回去了。”
她內心是如此無措,以至於忘記要對下人用的自稱。那一剎那,她竟然只想逃離。明明知道後宮無長寵,她還是感到那樣刺痛。玉衍一手緊緊扣着蘇鄂,一路幾乎逃也似的回了景安宮。她渾身顫抖不止,那樣冷,冷得幾乎連心都凍住了。
進了殊華殿,白羽亦是詫異道:“娘娘不是去了御書房,怎麼會被凍成這個樣子!”
然而無論幾碗羹湯灌下去,無論幾層棉被裹在身上,也依舊止不住玉衍的瑟瑟發抖。在門口聽到的那句話,便如同讓她在數九寒天裡吞了一大坨冰塊,她從未想到裕灝竟已這樣厭煩自己,她甚至不知自己錯在哪裡。然而玉衍分明記得裕灝溫柔的眉眼,記得他曾說過保護自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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