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玉衍只覺得手腳冰涼,如意結上的錦繩在她五指間越纏越緊,直至生疼。裕臣當真爲了自己而幫瑾皇妃做了這許多大逆不道之事麼。他與裕灝一向手足情深,怎可因爲一個女子便毀他基業。更何況他從不參政,是閒雲野鶴的性子,即便其中盤根錯節,玉衍也無論如何無法將二者聯繫到一起。
只是,若真當如此……她幾乎不敢再想下去,迄今爲止自己的所作所爲,豈非爲最愛之人掘了一座墳墓。更何況裕臣他原也是一心爲了自己。
忽聽一陣騷動,隨着莊賢王府大門再度打開,馬車上也明顯一重,,承影已混出人羣回到了車上。玉衍定了定心神,才聽得簾外之人道:“屬下按夫人吩咐,已記清那幾人長相了。”他似是察覺到了玉衍的不安,試探道:“夫人還好?”
再度詫異於他的敏銳,玉衍已垂了眼簾道:“可曾發現異常。”心裡卻也知承影定是沒有尋到可疑之人的影跡,否則他又怎會無動於衷。這樣惴惴不安着,果然聽男子道:“不過是尋常舞女罷了,只是夫人若不放心,日後細查也不困難。”
此次若失手,日後必然更爲棘手。玉衍心中煩躁,索性一把掀開車內簾子,專注地凝視着不遠的幾頂轎車。那幾位剛剛出來的風塵女子顯然是身價金貴的,舉手投足間不但沒有煙火世俗之意,反而落落大方,更像富家千金,自幼養在閨閣知書達理一般。身旁丫鬟扶着她們上了馬車,便有一名緊隨其後的青衫小廝舉着忽明忽暗的燈籠尾隨其後。因夜色已深,看不清那幾人都是何模樣,衆人皆進入轎內,唯餘下那名小廝跟着向西行駛的馬車,緩緩隨於其後。
彷彿看的不真切一般,玉衍在漆黑的夜色中微微眯起雙眼。這一行人本再尋常不過,然而她卻總是覺得隱隱有些蹊蹺。這樣的感應還未持續多久,便是電光石火間,一些零碎的片段忽然自腦中閃過,她一把抓了承影衣襟道:“你可記得來時東西各有多少人。”
承影幾乎不假思索:“東行三輛馬車共一十二人,西行兩輛馬車共八人。”
只覺得一陣淋漓的舒暢之意,她一手指向行得頗有些遠了的提燈小廝,篤定道:“那人根本不是什麼下人,你去跟上他
!”卻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扯緊了承影袖口,叮囑道:“記住,無論你看到的是誰都不可打草驚蛇。”
她看到承影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狐疑之色,卻顧不上說什麼便急急忙忙去了。那一刻,玉衍竟如等待一場生死判決一般,心中忐忑不安。這樣的不安,自晉位以來,已是少有了。她見承影追的遠了,索性走下車來,靜靜立於茫茫夜色之中。京城的夜與宮裡大不一樣。她的目光穿透低矮的紅瓦人家看得極遠,仿若靈魂也飄蕩在了藏藍色的蒼穹之下,那樣的自由與舒適。她從未這樣慌亂而焦急,一面盼望着承影不要空手而歸,一面卻又懼怕着真相展露在自己面前。
好在這次沒過多久,便見男子在黑夜裡穿行而來。承影見她這樣靜靜佇立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之上,微微訝然,然而這份訝然也很快便被一層陰蟄之意壓在了眼底。玉衍見他步步走來,神情彷彿與之前無異,甚至是更加沉穩與平淡。
她倏然一笑,心底卻泛起大片的空白,似乎一切已然明瞭。
“娘娘早就知道了。”
他的口吻是淡淡的,然而玉衍知道,此時此刻的他心情有多麼沉重,,只因出現在他面前的,長久以來他一直追蹤的不是別人,正是跟他並肩作戰了多年的友人。曾經影者分二,外攘內平,承影手持“赦”符,安言手持“誅”令。他們之間的信任絕非一日可建,即便彼此都是從不多言之人,卻從來都有肯把性命託付給對方的堅信不疑。
玉衍輕輕頷首:“是,一早便料到了。”她早已想到最壞的結局,因此也沒有一絲慌亂:“瑾皇妃她容顏依舊?”
“不曾有一絲改變。”承影似是有些無力,手中的劍柄被握得咯吱作響,一時間銀光流轉,“屬下隱藏在樑下,見她擡眼之時,一切都仿若十三年前的樣子。唯一不同的是,那個時候我們的敵人是共同的。”
“人都是會變的,這句話在初入宮時便有人同本宮說過。”玉衍緩緩望向深邃的夜空,一身石青色衣袍被夜風吹得裙裾翻飛,“現在本宮也同樣送給你。”
承影眸中一片陰暗,半晌只扭頭看了別處:“承影心中只有主上,娘娘儘可放心。”
如此,再無需贅言,玉衍開口,語氣中沒有絲毫遲疑:“回宮。”
爲掩人耳目,玉衍回宮之時還是擇在了深夜。
她已有足足六日未曾見到永泰,甫一換過衣裳便急急去了西側殿。小皇子尚在熟睡中,幾日不見便彷彿又長大了一些。他兩隻小拳頭握在胸前,時不時在睡夢中揮動一兩下,憨態可掬,着實惹人憐愛。玉衍詳細地問過乳母稚子的起居飲食,這纔算放下心來。蘇鄂亦候在身邊,不時看一眼窗邊爐火,一壁對着玉衍背影道:“娘娘此去甚久,可還順利。”
“雖耗費了些時日,不過總算有所回報。”她想起自己臨行前是稱病久居不出,便輕輕放下襁褓中熟睡的嬰兒道,“我不在時,可發生了什麼。”
“雲屏夫人掌管六宮,並無大事發生。只是寧淑媛時常派人來問娘娘病情,奴婢都應付過去了。”
玉衍點一點頭:“我去那麼久,這宮裡也便只有她是真擔心我。”
“這期間慶順儀來過一次,在殿前頤指氣使地喝令宮人,非要進來不可,後來還是被雲屏夫人叱責了回去。”蘇鄂提及此事,微微嘆了一口氣道,“那次也真是險,依她的身份若要硬闖,又有誰敢攔。”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