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縱聽了,臉上仍是帶着親厚笑容,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的吳行文心裡面卻是冰冷一片。
剛纔吳行文說了這麼多,拍盡了譚縱的馬屁,無非就是爲了給自己兒子吳明志謀個晉升的門路——只要能把兒子留在這位響噹噹的遊擊大人身邊,即便不可能一步到“位”,可只要盡心盡力地給眼前“這位”辦事,過個三五年後,提拔爲官那就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要知道這譚縱年紀如此之輕,日後前途肯定是不可限量的,趁着他身邊沒人時投靠正是合適!
古人都知道,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不趁着這個時候下注,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去。說到底,在吳行文看來,眼前的這位譚遊擊正是自己兒子的未來良主!
爲此,思前想後的吳行文甚至絕了將醫館傳給長子的念想——雖然當初爲了讓自己這個兒子跟自己學醫很實花費了他一番心思,這會兒要讓他改過來很是可惜——又花了半夜說服了這個倔強的兒子,這才一大早算好了時間領着兒子趕了過來。
誰想的到,吳行文說的嘴脣都幹了,譚縱面上也是一直帶着讓人看了就舒服的笑,可從頭到尾吳行文看的仔細,譚縱壓根卻沒看自己兒子一眼,就好像自己兒子是個話本故事裡的透明人一樣。這讓準備了一夜的吳行文很是不安,心裡就跟井上的水桶一樣,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裡頭說,更不知道這袖籠裡準備好的東西應不應該現在拿出來。
轉頭看了一眼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吳行文眼睛裡不由地就閃過一份決絕。
吳行文清楚,自己兒子雖然取名叫明志,但跟自個一樣,就不是讀書的料,醫看看了七八遍,還不知道能記住多少,就連童生的身份都是磕磕絆絆考上的,今年的鄉試乾脆就沒去參加甚至連名都沒報。 至於京城裡的大考,吳家上下五口人那是連想都懶得再想了,這完全就是鏡中花水中月的事情,多想無益!
像這樣文不成武不就的資質,如果不是因爲二子、三子都夭折了,小四年歲又太小,別說光宗耀祖了,就連傳家的醫館都不想給他!
只是現在吳行文也沒了其他的選擇,而吳明志科舉爲官這條路又斷了,因此要讓自己這長子給老吳家光宗耀祖、光耀門楣,眼前就是唯一的機會!
只是……吳行文擡頭看了一眼仍然如沐春風的譚縱,一時間忽地又有些舉棋不定起來。眼前這位雖然年紀輕輕,昨兒個也表現的很是一般,但今天不知道怎麼的,吳行文卻感覺着很有些高深莫測。一時間,吳行文原本下好的決心被打了下去,又變得舉棋不定起來。
譚縱坐在主位上,看着吳行文,眼角的餘光卻是撇向了邊上的吳明志。
雖然吳行文剛纔在那邊拍了一大通的馬屁,繞了半天也沒繞到重點上,但譚縱在後世畢竟也是當了幾年的小科長的,對於這種託人辦事、鑽營升官的事情可是熟悉的很的。所以,當譚縱看到吳明志的時候,譚縱幾乎是瞬間就判斷出了吳明志的打算。
對於吳明志打的算盤,譚縱本身是沒什麼意見的。
經過這一連串的事情,譚縱已經感覺到了身邊缺一個跑腿的人的不便。還是那句話,陳揚這些個大內侍衛雖然不虞忠誠問題,但在譚縱心裡,自己和這些人之間總是有一層說不清的隔閡,想要毫無芥蒂的完全信任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誰知道這些侍衛回去後會不會把自己的一些個秘密給報上去!
所以,在吳行文帶着吳明志出現的時候,譚縱下意識地就想通了一直以來自己所想要的——無非就是個信得過的,能幫自己前後串聯的人。 原本這個職位可以讓福叔擔任,只可惜福叔這武功高手很是有些聽調不聽宣,譚縱根本管不住這位爺!與其說福叔是家裡的管家,還不如說他是譚家的客卿,而且還是花了二十萬兩銀子買的客卿位置,人就是來養花的!
再者說了,譚縱眼下正想要在無錫縣打開局面,若是吳行文這位無錫的老人能參與進來爲自己充當馬前卒亦或者是給自己與無錫的大族之間架個橋樑,那最是方便不過。
介時,一旦自己真的與林青雲鬧翻,還能靠着吳行文的斡旋,讓自己與這些無錫縣的大族保持聯繫——想要將閔知府救回來,必然要將蘇州府乃至於整個南京府的駐軍調派過來,這軍費花銷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靠着無錫縣的庫銀,甚至是挪用這兩個月的稅銀都還不夠,必須要有地方豪族大族的支持。
而這一切的前提,那就是得先將這吳行文攏絡住,而攏絡吳行文的法子自然就着落在了吳行文兒子吳明志身上。更關鍵的是,有這治傷的緣由在,即便和這吳行文走的近一點,也不虞林青雲會多想。
至於這吳明志聰明不聰明,這都無所謂了。在譚縱看來,聰明人有聰明人的用法,呆頭鵝自然也有呆頭鵝的用法。
譚縱心裡定了想法,面上就做出一副幡然醒悟狀道:“對了,吳大夫你且幫我看看,今兒個還需要上藥麼?我今兒個一早起來,可是覺得這雙手已經好上許多,這可多虧了吳大夫這味神藥了。”
吳行文心裡忍不住就是一喜,譚縱這句話正好給了他接話的機會。一時間,他也沒功夫去想其他,只是連忙接上話道:“還請譚大人稍帶,小民這就爲大人檢查一番。”
半閉着眼的吳行文手搭上譚縱手腕,僅僅是數秒過後,吳行文就驚疑不定地皺起了眉,半閉着的眼也完全閉上了,一副凝眉側頭模樣。依據吳行文的經驗而言:譚縱的脈象平穩有力,絲毫不像是有傷在身的人,與昨夜相比,更是有天壤之別,甚至比正常人還要強健一些!
吳行文從醫二十來年,經手的病患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像譚縱這樣的,他還是第一次撞見。吳行文來不及仔細深思裡面的原因,他這個時候只想着一件事:如果讓譚縱知道他已經痊癒,自己兒子還能以什麼理由留在譚縱的身邊晃悠!
吳行文心思如電轉,轉瞬間便定了心思:爲了兒子,決計不能讓譚縱知道他已經痊癒!
“吳醫官,怎麼,不容樂觀?”譚縱見着吳行文皺眉模樣,不由地疑惑道。
他自己人知自家事,從早上起來,這雙手臂的感覺就越來越好。適才在外頭的時候,擡手什麼的還有些酸澀,可到了這會兒,便是連酸澀都沒了。雖然他以前沒有過相關的經驗,可也知道這應該能代表自己的雙臂恢復的差不多了纔對。而譚縱自然而然地就把這一切歸結到吳家這個祖傳秘藥功效神奇,這個時候見吳行文皺眉,不由地就有些奇怪。
吳行文聽了心裡咯噔一聲,一時間卻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這時候外面卻是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門前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俏臉來,正是蓮香。
大順朝的男女之防其實並不重,也就是韓家老太爺拿自家的小女兒當成了奇貨可居的寶貝,搞的連陌生人的面也不讓見,實則-民間根本沒這麼多避諱——這一點與後世很相似。
蓮香進來後,也不行禮,只是走到近前了才張嘴問道:“吳醫官,我家老爺這手可還好?”
吳行文昨天晚上見到蓮香,此時見了也不過是喊了一聲“夫人”算是回禮。這個時候聽蓮香詢問,心裡不由地就鬆了口氣——對付一個女人總比面對看似高深莫測的譚縱要好上許多,說話時也就恢復了七分名醫的氣度:“譚大人脈象平穩有力,恢復的很是不錯。我這藥也只需再上個兩三次,想來介時就能痊癒。若是怕留病根,再多敷個一兩次也就成了。”
蓮香聽了,卻是高興地很,連忙謝了一聲。那邊譚縱聽了也是放下了心裡的擔心——因爲吳行文這結論和他自己感覺到的很是相似,想來是沒有多少安慰性語言在裡面的。至於剛纔吳行文給自己把脈時臉上露出的凝重表情,譚縱自然是選擇性地忽略了。
吳行文見譚縱與蓮香都是高興的很,心裡也很是高興,不論事實真相如何,譚縱這麼快恢復,這份功勞肯定就落在了他的頭上,別人是無論如何都搶不走的。
這個時候,吳行文乾脆抱着趁熱打鐵的主意,藉着話題把自己的兒子給引了出來:“今日我且先爲譚大人上藥,只是明後幾日我恰好要外出一趟,怕是無暇過來,只能委派我家這小子過來與大人上藥了。”說罷,正給譚縱上藥的無行爲卻是有意無意地將視線掃向了譚縱。
譚縱聽吳行文終於把話題扯到他兒子吳明志身上,心裡頓時跟明鏡似的,臉上也是多了幾分明瞭的笑意。譚縱心裡清楚,吳行文這句話就等於是把自己兒子給放了過來。而一旦譚縱答應了,那就等於是將這吳家的小子收進了門下。
對於這一點,不論從哪個方面來看,譚縱都是不吃虧的,自然是毫無異議的應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