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承受的刺激超過極限,就會呈現出不受控制的一面。正如同眼下的太后,養尊處優了一輩子,原以爲自己最不順遂的事情,就是當年丈夫曾經被冰域族的狐狸精勾了魂,可現在,她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
面對着眼前這張醜陋的,卻毫不掩飾惡意的臉,明明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年,還是她自己親手把她送到了自己兒子身邊。到頭來,竟然是她自己謀殺了陸琛!
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眼球暴突、睚眥欲裂的樣子,有多麼驚悚。
可乳母看到她這幅模樣,越發得笑得暢快。
這麼多年了!
這麼多年,忍辱負重,終於在這張令人厭惡的臉上看到了令她滿意的表情!
“你不是一直想要把毒殺陸琛的人吊死嗎?我是兇手,但真正讓我有機會接近他的是你!你纔是罪魁禍首!”乳母貼着她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給她聽,像是醞釀了這麼多年的成功,終於有機會大白天下。
既然已經中了垂葉榕的毒,又聞了她湯藥裡的那味藥草,在她的眼中,這位垂死掙扎的太后已經與一具屍體沒有兩樣。
唯有這個時候,唯有這種情況,她才能將自己壓抑了那麼多年的本性盡數展示在人前。
她笑意盈盈地眯着眼,眼角在歲月的摧殘下,早已不復明媚,皺紋一層層的堆疊而起,但,這並不影響她現在的好心情。“當年,我鐸林國的皇帝陛下派了我們這麼多年潛入皇宮,一是爲了隨侍大公主,另一個原因,你可知道是爲了什麼?”乳母陰冷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隻可憐的鼻涕蟲。這位妄自尊大,向來把臉面看得比天還要重的女人,識人之明、明辨是非不曾有,相反,她還剛愎自用!若不是投胎上佳,能活到現在?
“我不妨告訴你。”乳母笑得越發歹毒,湊到她面前,壓低聲音:“陸冥的母親,也是我們的人!”
轟隆隆——
乳母的這一句話,就像是一聲驚天巨雷在她耳邊炸開!
她像是一下子呆住了,臉上的表情全部凝固住了。
所以,當初陸冥在民間的聲望那麼高,未嘗沒有這羣人暗中的推波助瀾。
自己從小教導陸琛要與陸冥那個賤種離得越遠越好,這羣人在背後,何嘗不是借力使力、包藏禍心!
生下帝國的皇子,若是順利,成功謀取皇位,從此將帝國捏在掌心!
即便沒法成功,不照樣能將皇位接班人拉下水,潑上一身的狼藉?
當初,自己兒子的名聲不就是在這千萬算計下才得來的嗎?
“啊!啊!”嘶啞的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太后狠毒了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乳母,像是要活活將她瞪死。可這不過是個滑稽的想法!
“我爲魚肉,你爲刀俎”纔是如今真正的寫照!
“我們就是準備把你們帝國皇室弄得天翻地覆!這麼多年來,你們窩裡鬥,鬥得你死我活,卻沒想到吧,其實,這一切都是我們的安排。”衣着華貴的並不一定是真正的主子,相反,更可能是被提線耍弄的木偶。她看似卑賤,永遠匍匐跪地,實際上,卻是這些人永遠無法猜透的操控者!
這麼多年來,她將自己最得意的佈局一遍又一遍地玩弄於股掌之間。一邊獲得這位無腦女人的信任,恣意在陸琛身旁影響他、鼓吹他,另一邊,自有其他人將陸冥這樣的棋子送上來,兩虎相爭!
不管誰贏誰負,她們總是穩坐釣魚臺,成爲最後的贏家!
只可惜……。
乳母輕“嘖”了一口。陸冥死得太早,還沒有充分發揮最大的作用。按她原來的設想,本該是老皇帝死的時候,陸冥、陸琛這兩兄弟鬥得你死我活才叫一場好戲!
“叩叩”——
就在乳母自鳴得意的時候,一直寂靜的門外,忽然傳來均勻的兩聲敲門聲!
躺在牀上,滿臉悔恨交加的太后豁然眼睛一亮!
有人!
有人來了!
而歡欣雀躍,好不容易終於能釋放本性的乳母,目光忽然陰沉下來。她冷笑着睨了一眼牀上的那人,在她的目光中,隨手從牀頭取下一個銀質燭臺。纖細筆直的燭臺,在她手中泛着冷光,太后“嗚嗚咽咽”地想要出聲,卻被她一手翻開牀褥蓋住了腦袋!
視線忽然一暗,至此,太后什麼也看不到。
閉塞的空間裡,她的呼吸越來越沉重,耳邊,那腳步聲也越來越驚心!
是誰?
究竟是誰在敲門!
太后此刻只恨不得來敲門的是侍衛長,或者是隨隨便便哪個皇家侍衛,便能將那個乳母千刀萬剮!
可隨着大門被打開,整個房間卻倏然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
靜!
實在是太靜了!
靜得讓她覺得心都在微微發顫!
直到,頭頂的牀褥忽然被人一把掀開!整個視覺倏然一亮,像是一下子,從最底層的地獄迴歸人間!
太后還沒來得及高興,當看到那個手裡捏着牀褥的人,此刻,像是一下子都人反手抽了最大最難堪的一個巴掌!
那不是別人,正是她時時諷刺,帝國曆史上第一個不是“名正言順”的太后——曾經的鐸林國大公主,她丈夫的大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