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兩人對坐着吃了飯,太妃照例帶了人來看望二人,其間又提到關於流蘇怎般處置的問題。
杭天曜笑了笑,滿不在乎地說道:“這個流蘇,昨日之話只怕不實,孫子想着今兒正好審一審她,看她背後是否有人主使,若果真是無心之過,娘子她大人大量,也不會把她怎樣的。倘若是有心陷害,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太妃一心要找出背後幾次陷害風荷的人,連連點頭:“正該如此。這些子下人,真當咱們府裡寬厚待人,連這種陷害主子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再不好生治理,日後都要踩到我們頭上來了呢。我不管是誰指使的她,都不會姑息。”
“祖母別動氣,有世子爺親自出馬,定會問個清楚明白的,這樣咱們也都能安安心心過日子。”風荷笑着看了一眼杭天曜,似乎極爲崇拜他。
杭天曜一陣寒戰,強笑道:“是啊是啊,聽說廚房做了火腿燉肘子,祖母在這與我們一道用飯吧。”
太妃笑嘻嘻得看他:“你們不是才用了中飯嘛,難不成就要用午飯了。”
一時間,衆人都鬨堂大笑,弄得杭天曜面上顯出一層薄薄的緋紅,暗裡覷了風荷一眼,風荷只作不知。
這裡太妃坐了一會就散了,前邊蕭尚倒是來看他們夫妻倆了。兩人都是行動不便,忙叫丫鬟將人領進來。
杭天曜站在院門口等他,看他穿了一件簇新的黑裘衣,腳蹬紫金靴,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怎麼,不是說你腿受傷了嗎?如何還能出來?”蕭尚訝異得問道。
杭天曜把人往屋裡領,應道:“養了這兩日,略略能走幾步路。何況你來了,我能安坐着不動嗎?”
蕭尚細看他走路的姿勢,確實一瘸一拐的,也放慢了腳步,說道:“本來早就要來看你與表嫂的,奈何這幾日事多,一時也脫不開身,如今表嫂可好些了。曹太醫可是專給皇上皇后診治的御醫,醫術是太醫院裡頭把交椅。”
兩人分賓主落座,上了茶,杭天曜才道:“吃了曹太醫的藥,倒好算安穩,盼着這幾日都能順順利利過去了。她這會子正在裡間歇息呢,回頭我替你傳話。”
“妹妹鬧着也要來,可她前兒出去吹了風,傷風感冒的,母妃怕她來了傳給表嫂,嚴令禁止了,出門時還與我嘔氣呢。聽說表嫂這次出事是有人暗中陷害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有眉目嗎?”蕭尚說着不由疑惑,以杭家之勢,要查個事真不算難事,只是瞧這邊的動靜,只怕是尚未有結果呢,這卻不應該啊。
“既然身子不好,還是在家養着吧。與此事有關的人都兩個月前就跑了,一時追查起來頗爲不易。不過昨日抓了一個小丫頭,脫不了干係,我正準備從她身上入手呢。”他與蕭尚,那是從小到大的哥們兒,尤其這幾年兩人漸漸大了,偶爾也有了共同的秘密,倒不用瞞他。
正說着,雲暮打了簾子進來,對蕭尚屈膝行禮,笑道:“娘娘問世子爺好,王妃娘娘、世子妃娘娘、郡主娘娘好。另外,娘娘遣奴婢來問問,最近董姨娘如何,若她有不知禮的地方,還請世子爺和娘娘多多包涵。”
蕭尚一一聽了,虛擡了一擡手:“你們娘娘可好?董姨娘很好,很明白事理,叫你們娘娘放心吧。”
董家發生的事起初也無人特意去告訴鳳嬌,不過鳳嬌長時間未接到家中的信,才覺不對,後來差人去打聽了,方知董家老太太和杜姨娘都被關在了佛堂裡,她登時嚇得慌了。哭着鬧着要見蕭尚,想要回孃家,又想讓蕭尚幫着說情,蕭尚豈會答應她,索性叫人把她關了,待到她漸漸安定下來,纔拿假話哄着她。
如今,鳳嬌那是再不能安分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人家鳳嬌再厲害,就是逃不出蕭尚三句好話。
雲暮聽了,進去回給了風荷,風荷又叫人預備了幾樣點心小吃,讓蕭尚回去時一併帶去給王妃世子妃和小郡主。
蕭尚一直和杭天曜呆到吃了午飯才走。
他一走,杭天曜就開始提審流蘇了,當然這一切都是公開的,院外許多人都聽到了流蘇的慘叫聲、喊冤聲,不過除了凝霜院的人,究竟無人看到流蘇的情形。
只是到了晚間,整個莊郡王府都在流傳流蘇被打得多麼慘,世子爺是個多麼狠心毒辣的人。也有人說流蘇是活該,企圖謀害世子妃肚子裡的孩子,不把她全家都關了已經是世子爺仁慈了。
流蘇家人到處求人,可惜連太妃都發了話,誰敢往槍口上撞。他們求到王妃那裡,王妃正好一場氣呢,狠狠將人訓斥了一頓,趕了出去。
接下來幾日,府裡除了議論流蘇一事,就再沒別的話題了。連續三日,杭天曜日日都要叫人把流蘇往死裡打,可惜又不把人打死,吊着她一條命,等她招供。
據說到了第三日晚上,流蘇已經不省人事了,連冤枉都喊不出了。可是陸太醫一到,她就醒轉了過來,而且陸太醫說了,再這麼打半個月也死不了人。
傳聞說得恐怖至極,聽得人心驚膽顫,生怕被流蘇牽連。府裡下人第一次對世子爺生了敬畏之心,別看世子爺從前胡鬧,當真做起事來比王爺還要雷厲風行呢。
消息傳到方側妃那裡,一開始她毫不在意,接連幾日都是這般,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在屋子裡慢慢踱了一圈,燭火映着她的人影,明明滅滅的,一會纖細一會矮胖,有幾分說不清的怪異。她撫着額角,想了又想,尤有些不信,蹙眉問道:“世子爺當真這麼責打流蘇,難道世子妃不說一句話,不爲肚子裡的孩子積德?王妃也沒意見,這麼打流蘇叫她的臉往哪兒擱?”
伺候的娘子是個三十出頭的人,穿着素淨的藍色小印花棉襖,應道:“可不是,據說世子妃這兩日身子不順暢,世子爺越發遷怒流蘇,大有流蘇不招個人出來就不會讓她好死的架勢。王妃娘娘即便有心說情,上有太妃王爺,也不好開口了。何況那流蘇不過她院裡一個三等小丫頭給了五小姐的,一向也不太得王妃娘娘器重。
每日,凝霜院裡傳出來的悽慘的聲音,嚇得小丫頭們一到晚間都不敢從那附近過,生怕流蘇一不小心沒氣了。連着兩日了,每次世子爺問完話,就會傳了太醫進去,聽說就是給流蘇看傷的,世子爺不讓她死,也不會讓她好過。”
“請的哪個太醫?”方側妃握了握手中的帕子,淡淡相詢。
“是太醫院的陸太醫,尋常也常來咱們府裡走動。”娘子低眉順眼,臉上閃過驚恐之色。她不知自己主子在這件事情裡邊扮演了什麼角色,但她明白,他們院子是不可能獨善其身的,如果被世子爺查到身上,會不會也像流蘇一樣慘。
方側妃輕輕倚着炕桌坐了,端起茶盞放到脣邊,沒吃,就放下道:“陸太醫是怎麼說的?”
娘子搖搖頭,答道:“這個奴婢不曾問過,不過有人瞧見陸太醫的臉色,每次出來都不大好看,有一次還吶吶自語,說什麼這麼活着還不如死了罷了。”
陸太醫,不是她的人,她不敢去打聽,只是這件事情不問個明白,她這心下無論如何都安定不下來。
雖然爲了家人,流蘇會死死扛着,但真照這個打法,只怕她堅持不了幾日了。杭天曜又是個心硬的,倘若也拿流蘇家人相要挾,流蘇必會實話實說,不行,決定不行,不能讓她說出去。
情形的緊急讓她的思緒有些許煩亂,這一次,看來凝霜院是打定了主意要從流蘇身上尋證據了,早知這樣,應該事先就囑咐流蘇,將事情一併推到王妃身上。只是到這個時候,怕是晚了,說得越多錯的越多,流蘇,不能再開口了。
藕荷色繡紅梅的帕子擰得幾乎看不出形狀了,她輕輕叩擊着桌面,終於擡眸盯着地下的娘子說道:“把杜鵑叫來。”
“是。”那娘子被她一看,就是一陣害怕,忙下去了。
不過小半刻,進來一個身材頎長、瘦削肩膀、瓜子臉的十七八歲的丫頭,穿着淺綠色的對襟褂子和紫色棉綾裙兒,低着頭福了一福,口裡說道:“娘娘喚奴婢來,有何吩咐?”
方側妃吃了一口茶,望着窗外的月色,低聲說道:“流蘇,留不得了。”
丫鬟愣了一愣,屈膝點頭:“奴婢明白了。”
“此事必要做得人不知鬼不覺,最好是傷重不治而亡。凝霜院不是好糊弄的,叫他小心些,萬一露了行跡就不要來見我了。”她語氣平和,聽在人耳裡卻有一種北風夾雜着冰雪的冷酷無情,叫人彷佛墮了冰窖,連心都是涼的。
“奴婢知道了。”丫鬟再次退下,空留下一角晃動的氈簾。月色清清冷冷的,透過那氈簾的縫隙照進來,說不出的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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