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文說到庫房之火好不容易被撲滅,太妃王爺王妃就來了,太妃一力壓下此事,卻有人忽然跳了出來。
這人不是別人,是二房夫人沈氏。同來的卻不止她一個,二老爺、四房老爺和夫人、五老爺和夫人,除了三夫人,各房的人都來了。不但來得快而且齊全,莫不是商量好的?
二夫人故作誇張的張望着庫房,又是捶胸又是跌足的:“這是怎麼說得?好端端的怎麼就走了水?大年下的多不吉利,何況年節中要用的東西就這樣沒了,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呢?”她一面說話,一面卻只管拿眼覷着風荷。
“沒見上百個下人僕婦們在看着嗎?也不怕失了太太夫人的體統,叫小輩們看着也不像。”這絕對是太妃少見的凌厲語氣,太妃年輕時也是個爽快人,後來年紀大了,又經歷了兒媳孫子的事,心境慢慢淡了下來,成了個佛爺般的人物。可是骨子裡的驕傲依然不容人褻瀆一分,她心裡本就有氣,二夫人這明擺着是往槍口上撞呢。
沈氏噤了口,訕訕地退後一步,面上神色卻是頗不服氣,偷偷給二老爺使眼色。二老爺是個膽小的,夫人面前不敢多說一句話少行一步路,可是他對太妃更是打小積累的怵。
“母妃,兒媳先服侍您回房吧。”五夫人雖是侯府出身,可父親兄長手上並沒多少實權,倒是溫良敦厚,對太妃恭敬有加。即便這些年五爺掌控了王府外邊一半的產業,她依然不驕不躁,謙和有禮。
太妃點點頭,扶了風荷與她的手往回走,王妃吩咐了幾句丫鬟們好生看着庫房,也急忙趕上,其餘人都不敢脫滑,一齊跟着去了。
進了屋子,撲面的溫暖芳香,太妃擺擺手,命道:“先用飯吧。端惠,叫人把飯菜都傳到這裡來,今兒都在這用吧。小五媳婦就別叫她過來了,把我那個糖蒸酥酪給她送一份過去,讓五少爺陪着他媳婦吃飯,不用來請安。”
端惠依言退下,分別吩咐下去。
趁着催飯的空當,太妃讓風荷就在她自己的臥房稍微梳洗一下,換身衣裳。雲碧利落,很快帶了小丫頭回凝霜院取乾淨的衣裳過來。
恰逢三夫人來與太妃請安,笑着道:“就讓我進去陪侄媳婦梳洗吧。”太妃似乎極爲高興,連連應是。
三夫人挽着風荷的手向裡間走,沉煙忙跟上,自有太妃屋裡的丫鬟打了熱水過來。
跟着伺候風荷的是楚妍,她身段苗條,行動如柳,與沉煙一道給風荷脫下外邊的大衣裳,邊道:“四少夫人真厲害,那樣的場面都不怕,奴婢遠遠望見就嚇了個半死呢。”
“呵呵,四少夫人不厲害,母妃還會替老四求娶了她嘛。你呀也犯起了傻。”三夫人坐在炕沿上,抿嘴而笑。
“夫人也打趣起奴婢了不成。莫說是奴婢,連太妃娘娘都對四少夫人另眼相看呢。”楚妍是太妃身邊的人,說話自然要大方些,不是那等孱弱扭捏的。
風荷拍着自己的胸脯,小聲說道:“三嬸那是沒看見,我當時嚇得腳都軟了,好在祖母與父王母妃來得快,不然還不知怎麼收場呢。”
三夫人不由暗贊,真是個明白的,不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都推給了太妃。在這樣的深水潭裡想要立足,就得會裝傻,太拔尖了沒有好下場。想起自己新婚一年就離世的夫君,心裡一陣酸澀,那時候他們都太年輕太單純,沒有看破這一點,以至於釀成那樣的結局。
“哎喲,看我都忘了。沉煙,昨兒叫你找出來的那幾批緞子找到了嗎?趁着這回三嬸在,你去拿來,回頭咱們直接去三嬸那裡。”風荷估摸着雲碧很快就要到了,暗中給沉煙使了一個眼色。
沉煙心中一動,當即退下。三夫人詫異問道:“什麼緞子?”
“人人都說三嬸針線功夫好,我是不行的,就想跟着三嬸學點微末功夫。還有幾匹素淨的緞子,是我陪嫁時帶來的,都是江南一帶前幾年的花樣,我想着三嬸和大嫂可能喜歡,就讓丫鬟們揀出來了。”雲碧進來,服侍風荷換上一身淺紫鑲纏枝玉蘭花鑲兩指寬的明紫緞寬邊斜襟長襖,沙綠色削金拖泥馬面裙,使得風荷原本纖細的腰肢更覺柔軟,淡雅的顏色襯得人楚楚可憐的。
“你呀,留着自己用或是送人都行,我那裡的緞子還多着呢。”三夫人本看在女兒的面上就喜歡風荷,尤其風荷清純中不失機敏,言語裡對她又依賴信任,倒是產生了真正的愛憐情緒。
“那是三嬸自己的,這是我的心意。”風荷攜了三夫人的手,兩人並肩往正屋那邊走。這麼久,怕是不少人都等急了。
王妃正在指點着下人們調停桌椅,安設碗筷。太妃見她們出來了,笑呵呵得在首位坐下,讓大家都坐。雖有人心裡急着,可不敢在吃飯時攪鬧,只得耐着性子吃了飯再說。
下人們一撤下飯桌,二老爺就在二夫人不斷威脅下,弱弱的問道:“母妃,庫房不是一向都沒事嗎?怎麼昨晚好好的走了水?”
“這事已經交由老三去調查了,想來過幾日就有消息了。”太妃淡淡說着,犀利的目光掃過廳中所有人,不止老二一家急吧,大清早的沒用早飯就過來,她不信誰就不急。
果然,五老爺接了話茬子:“母妃,到底有多少損失,有沒有估算出來?”
“火滅了不過半個時辰,哪裡顧得上。”太妃往日早飯後都要喝一盞橘子水,今兒也不例外,而且是王妃親自送到她手上的。
“母妃,要不媳婦與王嫂一塊過去清點一番?”二夫人忍不住又當了出頭的椽子。、
太妃的橘子水都沒有喝完,就重重頓在桌上,沉聲道:“你急什麼?都說了等老三查明瞭情況再說,咱們府裡難道還缺那麼點子東西不成?”
四夫人從來都是高傲冷漠的樣子,在太妃面前都少有奉承的時候,她平靜的坐在椅子上,撇了撇嘴角,笑着:“母妃,話不是這麼說的。五弟也是着急大年時不夠用,好先去預備着。咱們現在雖然住在西邊府裡,可好歹沒有分家,問一句還有錯了不成?莫非,就老四與他媳婦是母妃的孫子孫媳,我們天瞻天銓就不是了?”
四夫人傲氣不假,但這樣與太妃說話還是第一次,儼然不孝不敬,惹得四老爺對她狠瞪,她卻渾然不覺。
太妃尊貴一世,還從來不曾受過這樣氣,一下子被噎得漲紅了臉。王爺見狀,很有些怪罪四夫人,可他是大伯子不好教訓弟媳,只得去看王妃,偏王妃揹着他沒看見。
風荷知道太妃這是護着她,她頗有些感動,卻不忍心讓一個老人爲她受氣,輕輕走了出來,立在中間,朱脣輕啓:“祖母,孫媳大略能估算得出這次損失了多少。”
“哼,老四媳婦,你都沒看呢,怎麼估算出來。年輕也不能說這樣大話,我們可都是你的長輩。”二夫人冷冷刺着,還沒找她麻煩她倒是自己送了上來,都不用自己費力。
“二嬸,這幾日是我替母妃打理庫房之事,走水的幾個房間有些什麼東西,我手上都是有清單的,一對就知。”風荷沒打算能與二夫人和平共處,衝着老太太的原因那也不可能。
“什麼?母妃,這是怎麼回事?老四他媳婦嫁過來才幾日,年紀又小,怎麼能把庫房這麼重要的地方交到她手裡,這不正出事了嗎?”二夫人彷佛受了天大的驚嚇,唰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王爺極少關注後院的事,也沒聽說風荷接手庫房一事,衝着王妃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我竟不知道。”
王妃含笑,一點都不見出事之後的焦急:“還不是我最近太忙,顧不過來,老三媳婦又要照顧兩個孩子,小五媳婦有了身子,只得求母妃把老四媳婦借我用幾日。誰知道這麼巧,就遇上了這樣的事,反叫老四媳婦跟着受累受委屈。”
王爺沒有再說,輕輕點了點頭。
五老爺對錢財向來上心,當即就很有些不滿,抱怨起來:“母妃,老四他媳婦那麼小,對府裡的事還不瞭解,豈能冒然讓她接手。總得歷練幾年嘛。”
“若說這是天災,那與是不是老四媳婦管着有什麼區別,倘若這是人禍,更不關老四媳婦的事了。何況她一聽到走水,就搶在我們所有人前面,組織下人撲滅了火,保住了剩下的東西,這難道還不夠嗎?換了你們,還不定能比她強多少呢。”太妃坐直身子,威嚴頓生,說起話來毫不留情,一個個打的好算盤,可惜錯估了老四媳婦的能力。
風荷接手庫房沒幾日,庫房就出了事,這對她的能力而言是一個極大的否定,日後太妃想要讓她理家,旁人就有了藉口阻撓。老四與他媳婦都遭到了否定,那麼他們繼承王位的可能性就更小了。這局棋佈得還真是好,不惜拿整個庫房做賭注,還真狠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