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宋姨娘向顧芷下了保,一定會讓她美夢成真,也的確在暗中籌劃佈置了,畢竟茲事體大且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總得計劃得萬無一失後,纔好付諸於行動。
卻不防沈騰竟會這般快便與顧蘊等同於是定了親,先前她明明一點苗頭都沒瞧出來,也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啊,這可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人算不如天算!
宋姨娘陰沉着一張臉,冷聲道:“這不是才過了定禮,還沒正式下定嗎,那我們就仍有機會,你急什麼,沒聽說一句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嗎?我既答應了你,就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本欲再罵顧蘊幾句不知廉恥小小年紀就知道勾引男人了的,想起顧蘊自來厲害,連彭太夫人尚且折在了她手裡,到底還是沒有罵出口。
轉而理起顧苒垂到胸前的一縷烏來,一面放緩了聲音道:“我的芷姐兒這般花容月貌,便是天王老子都配得,何況他沈騰一個也就比常人要好上幾分的凡夫俗子而已,他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你放心,旁的小事姨娘只能看着你白受委屈也就罷了,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姨娘絕不會白讓你受委屈的!”
顧芷聽得這話,心下方鬆快不少,姨娘既敢答應她,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她只等着夢想成真嫁給表哥即可。
雖然表哥眼下被顧蘊那個小狐媚子迷惑了,但她相信那只是一時的,等與表哥定親的人換了她,她相信表哥一定會很快將顧蘊拋到腦後去的,畢竟她旁的比不上顧蘊,論容貌卻自問絕不比顧蘊差,就不信表哥現不了她的好!
回到自己家裡,又暫時遠離了那些見不亂理還亂的煩心事,顧蘊是日晚上總算睡得好些了,清晨起來後自然精神也好了不少,遂在梳洗一番用過早膳後,去了朝暉堂。
祁夫人一見她進來便滿臉是笑,道:“還是家裡的牀更舒服罷?對了,前幾日你祁家外祖母打人送了幾條大玉斑來,我記得你向來愛吃那個東西,今天中午我便讓廚房好生整治了,讓你好生飽一回口福,你道好不好啊?”
顧蘊笑道:“昨兒在外祖母家時我已聽大姐姐說過這事兒了,所以昨晚上我沒來大伯母屋裡吃飯呢,就是想着要留着肚子,好生飽一回口福。”
說得祁夫人並滿屋子服侍的人都笑了起來。
正說着,顧菁與顧芷結伴到了,適逢奶孃也抱了曜哥兒過來,屋裡便越熱鬧了,一直到管事媽媽們來回祁夫人的事,祁夫人方命大家先散了。
顧蘊便與顧菁顧芷一道,去了抱月閣顧菁的院子裡,雖然顧蘊這輩子恨不能連針都不動一下連線都懶得拈一下,到底她此番回來打的旗號便是幫着顧菁繡嫁妝,且她自來與顧菁要好,也願意爲她出一份力。
所以待丫頭上茶來吃過後,顧蘊便幫着顧菁繡起被面來,顧芷繡的也是被面,只是她今日好似有些心不在焉,頻頻扎到手,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顧菁看在眼裡,便笑道:“三妹妹瞧着精神不大好的樣子,要不先回屋歇歇?這些東西也不急於一時。”
顧芷不由紅了臉,片刻方道:“我昨兒夜裡的確有些走困,那我就先回屋了,等大姐姐歇了午覺後,我再過來。”說完起身屈膝一禮,帶着自己的丫鬟退了出去。
這陣子天氣熱,晚間又不敢一直用冰,睡不好是常事,所以顧菁並不覺得顧芷晚上走困了有異,何況她本就有話想單獨與顧蘊說,待顧芷一離開,她便也放下了繡花棚子,湊到顧蘊面前問道:“你跟二妹妹到底有什麼事情瞞着我,是不是就是此番她跟隨你偷溜出去生的事?”
顧蘊心裡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大姐姐何出此言?”
顧菁道:“還不是二妹妹,昨兒夜裡知道你回來了後,今早上我還沒起牀呢,她已在牆那邊叫我好幾次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我千萬要請了你去見她一面,我問她有什麼事非急着見你不可,她又死活不肯告訴我,還說什麼這只是你們兩個之間的秘密,我想來想去,除了你們單獨待在一起的那一日一夜生了什麼事以外,你們還能有什麼秘密是瞞得過我的?她既不肯告訴我,我可不就只能問你了!”
顧苒的院子與顧菁的院子只得一牆之隔,所以顧苒雖被禁了足,要與顧菁對個話什麼還是很便宜的,亦連金嬤嬤都不好說什麼,畢竟她又沒踏出院門一步不是,而且金嬤嬤面上嚴厲,心裡也不是不心疼此番顧苒被禁足抄書的,很多時候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顧蘊思忖了片刻,道:“這事兒倒也不是不能告訴大姐姐,只是我得先見過二姐姐,聽聽她到底想怎麼樣後,才能決定有沒有告訴大姐姐的必要了。”
顧菁聞言,想起顧蘊一向行事穩重,有她在,顧苒縱想胡鬧也鬧不起來,也不再多問了,只催顧蘊:“那你就去院子裡見二妹妹一面罷,喏,就是西邊那株西府海棠旁邊那個窗口,她應當有打人一直候着。”
щшш▪ тт kan▪ ¢ Ο 顧蘊點點頭,說了一句:“那我就先去了,等會兒再回來幫大姐姐做針線。”自出了屋子,去了顧菁說的那個窗口前。
就見本該以明瓦做成花瓣造型的窗口早不見什麼明瓦什麼花瓣了,就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窗口,雖不至於大到能任人隨意爬過去,兩個院子裡的情形卻是一目瞭然,想也知道定是顧苒的傑作。
窗下也果然如顧菁所說的,站了個才留頭的小丫頭子,一見顧蘊的臉出現在窗戶對面,立時眉開眼笑,扔下一句:“四小姐,您終於來了,我這就去叫我們家小姐。”一溜煙兒跑去叫顧苒去了。
片刻之後,便見顧苒跑了過來,不待站定,已噼裡啪啦嗔起顧蘊來:“你這個沒良心的,就只顧着自己逍遙快活,早忘記還有個可憐的小白菜二姐姐在家裡等着你解救了,枉我素日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第一個想到你!”
窗戶隨她破壞,想什麼時候與顧菁和她說話便能什麼時候與她們說話,人還白白嫩嫩的明顯中氣十足,就這還‘可憐的小白菜’?
顧蘊哭笑不得,閒閒道:“原來二姐姐這麼急着見我,就是爲了說我沒良心,那我先走了啊,反正你都已說了我沒良心了,那我乾脆沒良心到底了。”說完作勢要走。
“哎,你給我回來!”急得顧苒忙將手伸過來一把拉住了,跺腳道:“好了好了,你有良心,你有良心總成了罷?”
顧蘊這才收了腳,道:“這還差不多,不過二姐姐到底有什麼事,這般心急燎火的等着見我?難道是想讓我替你到大伯母跟前兒求情嗎,那我可真愛莫能助呢,大伯母這回明顯動了真怒,你哪怕熬呢,也好歹先熬過一兩個月,我們纔好替你去求情啊,不然大伯母指不定一氣之下,再罰你將《女誡》和《孝經》各抄一千遍呢?”
“你能別再提那兩個詞兒嗎,我如今是一聽見這倆詞兒,就恨不得吐了!”顧苒立時一臉的嫌惡,“不過你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所以我沒打算讓你代我去求情,我其實就是想問問你……”
頓了頓,讓跟着的丫頭婆子都退出幾丈開外後,才壓低了聲音,繼續與顧蘊道:“我就是想問問你,那天你那位慕公子,與十一爺交情好到個什麼地步?你能不能託他幫我打聽一下,十一爺定親了嗎,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若是你能將他邀出來與我見上一面,單獨說說話兒,那就更好了。”
顧蘊看着顧苒滿臉夢幻的表情,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了,她怎麼從來不知道自己這位二姐姐這般膽大,一上來就是問人家定親了沒喜歡什麼樣的女子,還想約了人家出來單獨見面說話兒?
她是該說她勇於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還是該說她無知者無畏呢?
還有,什麼叫‘你那位慕公子’,慕大哥幾時變成她的了,真是……顧蘊努力忽略掉兩頰的熱度,裝作一臉茫然的樣子道:“哪個十一爺?哦,就是那天那位榮親王府的大爺啊?慕公子與他交情好到什麼地步我不知道,不過那位十一爺看起來怎麼也該有二十了罷,怎麼可能沒定親?而且這是人家的私事,交淺言深的,慕公子縱問了,人家也未必就願意告訴他啊!二姐姐想幹什麼,竟還想約了人家出來單獨見面說話兒,二姐姐就不怕大伯母知道了,將你無限期的禁足下去了?”
顧苒聽得顧蘊問她想幹什麼,不由越紅了臉,她想幹什麼不是很明顯的事嗎,四妹妹那麼聰明,不信她看不出來。
不過想起顧蘊到底年紀要比自己小些,如今還沒開竅也是有的,只得遮掩道:“沒什麼,我就是一時好奇白問問罷了,你下次見了慕公子,就幫我問問唄,左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兒,耽誤不了慕公子多少時間的。不過你可千萬不能在我娘面前說漏了嘴,在大姐姐面前,不,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說漏了嘴啊,不然我娘還真做得出將我無限期禁足下去的事兒來,那我就真是哭都沒地兒哭去了。”
知道這事兒讓大伯母知道了會勃然大怒,還敢頂風作案?顧蘊暗暗腹誹,想着橫豎她一時半會也出不了院門,索性敷衍道:“等我什麼時候有機會再見慕公子時,便替你問問罷,不過慕公子肯不肯幫這個忙,我可不敢保證,人家肯不肯告訴他,我也不敢保證,你別抱太大的希望啊。”
顧苒自動將她‘不過’後面的話都忽略了,只喜孜孜道:“那我就先謝謝四妹妹了,將來若是……我一定會重謝你和慕公子的!”
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已經在想將來了……顧蘊再次腹誹,又敷衍了顧苒幾句,聽得窗戶那邊金嬤嬤故意在問丫頭婆子:“怎麼二小姐去了淨房這麼久還沒回來?”遂趁機回了顧菁的屋子。
顧菁惦記着先前的話,如今見她回來,少不得要問她:“如今四妹妹能告訴我你和二妹妹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了罷?”
如今更不好告訴了好罷,只是大姐姐知道便罷了,若是大姐姐再告訴了大伯母,大伯母豈有不責罰二姐姐的?屆時二姐姐面子上過不去,她又正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叛逆年紀,誰知道會生出什麼事來?
顧蘊思忖着,倒不如先別聲張,還是那句話,二姐姐一時半會兒的也出了門,指不定等她能出門時,她已經忘記宇文策了呢?就算她短時間內忘不了,她畢竟還沒有將自己的想法付諸於實際行動,等她果真要行動之前,自己再告訴大伯母也不遲啊!
是以顧蘊仍然什麼都沒說,只笑道:“其實真不是什麼秘密,也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告訴不告訴你都沒差別,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她既怎麼也不肯說,顧菁也不好強求,遂依言拿話岔開了。
顧蘊這才稍鬆了一口氣,暗歎只盼兩千遍書抄完能出門後,二姐姐已經將宇文策拋到了腦後去!
只是她雖打定主意了不幫顧苒問慕衍有關宇文策的事,等到幾日後,慕衍遞話進來約她去便捷面談加盟的事時,她到底還是忍不住在談完正事後,多嘴問了慕衍一句:“敢問慕大哥,那位十一爺瞧着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沒有成親呢?”
彼時慕衍正看着她俏麗的臉龐在暗暗猶豫要怎麼向她開口過幾日中元節約她去放河燈呢,冷不防就聽她問起宇文策來,心中霎時警鈴大作,難道小丫頭之所以一再無視自己的心意,是因爲看上了十一哥?
說來十一哥的年紀之於小丫頭來說是大了些,可他的人品才貌擺在那裡,本身又是個有本事的,蘊姐兒年紀還小涉世未深,一時爲他所迷惑倒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某人顯然忘記自己比宇文策也才只小了兩歲不大,之於顧蘊的年紀來說,同樣年紀大出不少了!
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慕衍問道:“蘊姐兒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了?”
無緣無故問一個比陌生人好不到哪裡去的男子有沒有婚娶,的確不是什麼好聽的事,顧蘊不由有些尷尬,想起那日顧苒初見宇文策時慕衍也是在場的,她索性也不遮掩了,直言道:“我是受我二姐姐所託,才問慕大哥的,慕大哥若是知道,還請千萬不吝告之。”
慕衍暗自鬆了一口長氣,原來不是小丫頭對十一哥有什麼想法,而是大姨子對他有想法,若事情真能成,可是好事一樁,屆時自己與十一哥既是兄弟又是連襟,再沒有比這更牢固的關係了!
慕衍因笑道:“十一爺不是自己不想成親,而是想着自己如今羽翼未豐,怕護不住自己的妻兒,所以纔打算先立業再成家的。榮親王府的情形想必你也曾有所耳聞,他是長子卻偏是庶子,自己又偏有一身的本事,想分府出去單過總得等榮親王百年之後,可榮親王不過纔不惑之年,但嫡母又忌憚他,怕他有什麼非分之想,危及自己兒子的地位。榮親王妃這幾年倒是幾度想逼他成親,可榮親王妃給挑的人,他如何敢要,不像令姐,既與榮親王妃沒有牽扯,又一看就是個大方之人,若此事真能成,倒也不失爲好事一樁,十一爺雖礙於禮法不能將自己的嫡母怎麼樣,以他如今的本事,要護住自己的妻兒卻也是不難的!”
他能護住自己的妻兒纔怪了!
顧蘊暗暗撇嘴,心裡已在思忖若下次顧苒再在自己面前提起宇文策時,該如何勸她打消念頭了,可榮親王府的情形顧苒也並非全然不知,卻依然熱情不減,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則真有些難辦啊!
不過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只要宇文策的親事能早些定下,她不就想不通也只能想通了?
耳邊忽然響起慕衍的聲音:“……蘊姐兒你說好嗎?”
顧蘊忙回過神來,赧顏道:“什麼我說好嗎,不好意思慕大哥,我方纔有些晃神,你能再說一遍嗎?”
慕衍只得重複道:“我是想問你,中元節的晚上有空嗎,若是有空,我們一起去護城河那邊放河燈,你說好嗎?”
饒顧蘊再遲鈍,也知道河燈是不能隨便與男子出去放的,何況如今她也算不得遲鈍了,因狠心一笑,道:“我晚上不出門的,家裡長輩們不放心,所以怕是要辜負慕大哥的好意了。”
慕衍眼裡立刻閃過一抹失望之色,但想起顧蘊自來理智克己,自己纔打定了主意要溫水煮青蛙的,也就釋然了,山不來就他,他就去就山,大不了到時候他打人送幾盞燈去顯陽侯府讓她就在府裡放着玩兒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