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把事態及想要暫時投向二皇子的話一說,衆幕僚有贊成的,畢竟眼下的確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除了二三兩位皇子,五六兩位倒也已經成年且開衙建府了,各有助力,尤其是六皇子,可二人都是明哲保身慣的了,哪能那麼輕易就將他們拉下水?
當然,也有反對的,反對的理由便是二皇子如今自身都難保,自身都是一條千瘡百孔的破船了,投向了他,豈不是隻有跟着與他一道沉沒的份兒?
四皇子手下第一心腹幕僚慕先生自然是贊成他的:“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待我們有了再與東宮抗衡的實力,我們立刻與二皇子劃清界限便是,畢竟政治場上,本就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早前二皇子與三皇子不也曾聯手對付過東宮嗎,如今還不是分道揚鑣,各自爲政了?”
另一個幕僚蘇先生卻立刻反對道:“話雖如此,早前殿下與皇后母子走得近是人盡皆知的,如今忽然投向二皇子,不拿出點誠意來,只想着佔便宜卻不付出代價,二皇子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接納殿下,萬一二皇子因此提什麼過分的要求怎麼辦?何況永嘉侯如今還不定會受到怎樣的懲處,二皇子勢力也是大減,指不定我們不能從中得利不說,還要被他連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說得好聽是勇氣可嘉,說得難聽就是愚蠢,還請殿下三思!”
贊成派和反對派爲此吵了個不可開交,讓本就正頭疼的四皇子頭疼得越發厲害了,終於忍不住怒喝一聲:“行了,你們都退下,容本殿下再細思一番。”
衆幕僚見他面色鐵青,知道他正怒不可遏,不敢再吵吵,忙行完禮魚貫退了出去。
卻有三個幕僚有意落到了最後,待衆人都走遠了,其中一個才低聲說道:“這會兒殿下正怒火中燒,我們若是提出要走,只怕會惹殿下更生氣,別說程儀了,連我們這些年既得的賞賜都會收回去,將來指不定還會絕了我們的生路,要不,我們還是陪殿下熬過了這段最艱難的時光,全了這段主賓之誼再走罷?”
另一個不待他話音落下,已冷笑道:“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明知留下來將來只會死路一條,還要留下來,那不是忠義,而是愚蠢,你要全主賓之誼只管留下來全你的,我反正是要走的,得不到程儀便得不到罷,連這些年得的賞賜要收回去也儘管收回去,靠着這些年的月例,我在老家也買了百十畝田地,回去後再開個私塾,一年下來,日子也差不了,而且我好歹有個秀才的功名,我又不做任何違反亂紀的事,殿下便是想絕我的生路,也未必絕得了,何況殿下自來寬厚仁慈,應當不至於做這樣的事纔是。我反正走定了,丁兄您呢,您走還是留?”
那個被喚作“丁兄”的幕僚見二人齊齊望向自己,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與李兄的看法一致,本來我們幾個在殿下跟前兒便可有可無,倒不如趁早離開呢,一年下來,還能替殿下省些銀子,雖杯水車薪,到底聊勝於無。”
第二個幕僚便笑了起來:“既是如此,趁這會兒殿下跟前沒有其他人,殿下氣也消了些,我們且辭行去罷。”又說第一個幕僚,“杜兄真不去?將來可別後悔。”
杜兄見二人都一副去意已決的樣子,想着二人的話也有道理,便是殿下生氣,人去不中留,且法不責衆,也只能放他們離開了,遂狠心一點頭:“我也隨丁兄李兄前去。”
三人遂復又折回了四皇子的大書房去。
四皇子正氣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痛,令阮道林給他輕輕揉着,見三人折了回去,微微皺了下眉頭,才勉強笑道:“三位先生去而復返,不知所爲何事,莫不是想到了什麼能爲本殿下分憂解勞的好法子?”
三人賠笑着給他行了禮,說出來的話卻將他氣得三尸神暴跳,七竅內生煙:“屬下們才疏學淺,連慕先生蘇先生一時都沒有良策,何況屬下們,屬下們是來……是來向殿下辭行的。”
四皇子手下幕僚不多,也就十來個,他自然都叫得出三人的名字來,對三人的才能自然也清楚,說真的,也就勉強能稱之爲人才,不然也不至於都只是區區秀才,他也不會一直都待三人平平的,——就算是幕僚,也分三六九等的。
只是想着,白養着三人也沒有壞處,日常還能幫着處理一些文字上的事,就當清客來養罷,畢竟盛京城哪家豪門顯貴不養幾個清客的?
卻沒想到,就是這樣三個人,瞧得他一朝落了下風,竟然提出要走,竟然敢背叛他,便是他真落了難,要落井下石,也還輪不到這樣三個草芥子一樣的人物好嗎,實在是可惡至極!
強忍着滿腔的怒火,聽完三人‘屬下近日接到家中來信,老父病重’、‘屬下妻子病危’、‘屬下大哥年前亡故,老父老母如今膝下只得屬下一個,屬下不得不回去盡孝’等蹩腳的理由後,四皇子怒極反笑,點頭道:“既然幾位先生家中都有事,那就即日動身返家罷,總歸孝義纔是人之大倫。阮道林,給三位先生每人準備五百兩銀子的程儀。”
三人本以爲四皇子一定會動怒,心裡想的只是能保住這些年得的賞賜就心滿意足的,卻沒想到,殿下不但沒動怒,反而還各賞了他們五百兩銀子的程儀,整整五百兩啊,便是平時他們求去,只怕還得不到這麼多程儀呢,現如今殿下正是艱難之際,反而還厚賞他們,殿下果然不愧爲“賢王”的名聲,他們一定會一輩子記住殿下的好!
待三人感恩戴德的去了,四皇子臉上的笑也瞬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冷聲吩咐阮道林:“安排十來個人,待他們三個出了盛京後,便做出劫匪劫道殺人的樣子,結果了他們,在他們臨死前,不要忘了告訴他們,是誰要他們的命,讓他們好歹也做個明白鬼!”
膽敢背叛他,這就是下場!
阮道林方纔見四皇子雖一直在笑,眼中卻冰冷一片,便知道那三個幕僚凶多吉少了,如今見果然如此,不由心下一凜,後背冷汗涔涔,面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忙恭聲應道:“奴才這就去安排。”
四皇子方面色稍緩:“你再打發個人,去把諸葛先生即刻被本殿下請過來。”
阮道林忙又應了,才單膝點地行了禮,卻行退了出去。
不多一會兒,四皇子口中的‘諸葛先生’便來了,卻不像慕先生蘇先生等人那樣,渾身的書卷氣,一看就讓人好感與敬意叢生,反而生得瘦弱矮小,面目猥瑣,市井氣極濃。
這也是四皇子從來不讓他與其他幕僚作堆的原因,諸葛先生雖被他敬稱了一聲‘先生’,卻大字不識,唯一的特長也是興趣愛好便是研製火藥火器等物,不然當初偶然得到那張殘圖,也不會如獲至寶,與四皇子一拍即合了。
四皇子一見了諸葛先生,便開門見山的問道:“先生研製了這麼幾年,耗費了本殿下無數的人力財力,就算如今我們的秘境被搗毀了,先生也該有心得了纔是,本殿下現在只想問先生兩個問題,再要建立起一個同樣規模的地方,需要多少銀子?再就是,先生還有多久能給本殿下一個滿意的答覆?”
終究是一旦成功了,便可以一步登天的捷徑,叫四皇子如何輕易捨得放棄?
諸葛先生皺眉沉默了片刻,才道:“前期投入只怕至少也得十萬兩銀子以上,還不連所需要的人手,至於什麼時候能給先生一個滿意的答覆,我也說不好,我已研製出加了硫磺在裡面,威力能有所增加,卻還有一樣東西得逐一實驗,有可能一試就能試中,也有可能再浪費四年也試不中,所以我給不了殿下準話。”
這次秘境被搗毀,他的心情比殿下還要糟糕,那可是他這幾年甚至是畢生的心血啊,誰知道說被搗毀就被搗毀了,還不知道有沒有再重建的那一日,難道他這輩子也研製不出那張殘方上記錄的火藥火器了嗎?
十萬兩銀子雖不少,四皇子非要湊,倒也不是湊不出來,難的是他上哪兒再去尋那麼多工匠,並且不讓人生疑?再就是他上哪兒再找一個又隱蔽又人煙稀少的地方去,東宮如今必定時刻緊盯着他,要躲過那個婢生子的耳目,談何容易!
四皇子思忖了半晌,也思忖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無奈的擺手打發了諸葛先生,唯一慶幸的,就是上次他去密雲時,因諸葛先生說要回城採買一些只有他才知道的材料,他將他帶了回去,打算待他材料買齊了,再將他送出去,讓他因此逃過了一劫,不然這會兒他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在書房一直呆坐到天黑,四皇子強撐着早已發麻的雙腿站起來,正欲回內院去與莊敏縣主商量讓她即日登門探訪二皇子妃,——總得字有了一撇,他纔好親自去與二皇子接洽。
四皇子府的護衛統領,也是他心腹中心腹的孟統領卻進來了,行禮後沉聲稟道:“殿下,好消息,密雲一役原來我們沒有全軍覆沒,還有兩個倖存者,屬下已見過他們了,他們說,他們事後在敵人清理現場時,看到了騰驥衛的韓副指揮使。”
那兩個倖存者雖是四皇子苦心培養起來的死士,卻並沒有將七情六慾盡數拋卻,只做一個合格的殺人機器,而是在盛京城內的大衚衕裡,各有一個相好,每隔一段時間,便總要找機會秘密下山進京一次,與相好幽會一番。
事發當日,他們也是如此,天才一黑便偷偷下了山,一直到次日天快亮了,才趕回來,沒想到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變了模樣,二人情知自己寡不敵衆,只得尋僻靜的角落躲了起來,打算找到機會後再下山給四皇子通風報信。
沒想到竟在人羣裡看到了騰驥衛的韓副指揮使,更沒想到對方會留人在現場以防有漏網之魚,得虧二人也有一身本事,對山上的地勢又比敵方熟悉得多,到底還是讓二人找到機會,逃下山回到了四皇子府。
“騰驥衛的韓副指揮使?韓卓?”四皇子的臉色立時從大喜變作了大驚,“騰驥衛向來只聽從父皇的調遣,除了父皇,誰也使喚不動他們,難道這事兒竟不是東宮所爲,而是……”
若是父皇指使騰驥衛所爲,那就意味着,父皇早已知道他的秘密了,所以纔會容不得他繼續下去,那他豈不是徹底沒了希望?
可也不對啊,若父皇一早就知道他的秘密,事發都這麼幾日了,不該這麼風平浪靜纔是,就算茲事體大,不宜張揚,但父皇既是君又是父,要警告他懲戒他任誰都不會也不敢有二話,又怎麼可能至今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他?除非,除非韓卓是東宮的人!
這個念頭才一閃過,四皇子已是如遭雷擊,不,韓卓怎麼可能是那個婢生子的人,他一定是自己在嚇自己,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然腦子裡卻有另一個聲音在說話,那個婢生子已是擺明了深藏不露,那暗中收買幾個朝中重臣爲自己所用,又有什麼可奇怪的,韓卓再是騰驥衛副指揮使,他也是個凡人,是凡人就會有弱點就會有軟肋,也許那個婢生子早已抓住了韓卓的弱點與軟肋,所以韓卓纔不得不爲他所用呢?
由此及彼,他既能收買韓卓,自然也能收買其他朝中重臣,只不過至今也不爲人知罷了……那自己還有什麼勝算可言,他已佔盡了天時地利與人和,自己還有什麼希望可言?!
四皇子又是一夜沒睡,不過這一夜不再是與莊敏縣主大眼瞪小眼到天亮,而是與幕僚們議了一夜的事,到天亮時,總算所有人的觀點都達成了一致,投向二皇子,與二皇子聯手,待雙方合力將東宮除掉後,彼此再來一決勝負。
至於投名狀,也是現成的,韓卓是東宮的人一事,想必二皇子也一定不知道,等他知道了,自然也就看得見他們的誠意了。
翌日,莊敏縣主便帶着一大包藥材補品,並一包自己一雙兒女小時候穿過的衣裳,輕車簡從的去了二皇子府探望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聽得下人來稟:“三皇子妃探望娘娘來了。”,雖覺有異,她與莊敏縣主可自來沒什麼交情,事實上,她與任何一位妯娌都沒什麼交情,但來者是客,她也不可能將人拒之門外,只得命貼身的嬤嬤領着人急急忙忙去了垂花門外迎接莊敏縣主。
待貼身嬤嬤領着人去了後,二皇子妃想了想,忙又打發了人去稟告二皇子,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總覺得莊敏縣主此行別有目的,不得不防。
一時莊敏縣主被接了進來,彼此見過禮,彼此客氣了幾句:“請三弟妹恕我身體不便,不能親迎。”
“二皇嫂這是哪裡話,我也是過來人,難道還不能體諒二皇嫂?本來早就想親至探望二皇嫂的,偏早前二皇嫂一直在宮裡靜養,宮裡又人來人來的,着實不便,這纔會一直拖到了今日,還請二皇嫂千萬見諒。”
莊敏縣主又將自己帶來的藥材補品和小衣裳小被子什麼的獻了一回寶,待二皇子妃臉上的戒備之色不自覺淡去了好些後,才壓低聲音,委婉的說起自己的來意來……
東宮既時時有人注意着二皇子府和四皇子府,莊敏縣主去探望二皇子妃的消息,自然第一時間便爲宇文承川與顧蘊所知了。
其時夫妻兩個正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在下棋,聽得冬至的稟報,顧蘊一下子沒了下棋的興致,皺眉道:“這下糟了,狗急跳牆了,我們該怎麼辦?”
宇文承川倒仍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說是說三個臭皮匠,賽個諸葛亮,事實卻是,別說三個臭皮匠了,就算是三十個,甚至三百個,也及不上諸葛亮一個人的智慧與謀略,何況二人還不齊心,都打着各自的算盤,所以他們聯不聯手,於我來說,差別並不大,你就只管放心罷,早前老二不也曾與老三聯手麼,後來怎麼樣?”
等老四上了老二的賊船,將來那一萬私兵的事情曝了光,別說老二了,老四一樣別想獨善其身,倒是省得他還要各個擊破,沒的白浪費時間和精力。 嫡女歸來之盛寵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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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四回 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