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別！”常氏打了個哆嗦，渾身顫如鬥篩。
她身後跟着的僕婦們見狀忙退到一旁，生怕被誤傷。
馮蓁繃緊了手中的弦，曼聲清笑：“姨娘您別抖啊，您這一抖我手也想抖，誤傷了您可怎麼辦呢？”
“你到底想幹什麼！”常氏咬牙喝道，“老孃不信，你還能真把老孃殺了！”
馮蓁斂了笑容，冷聲道：“您方纔可是罵我是婊子生的，就憑這句話，我就可以殺了你！”
常氏臉一白，方纔她護女心切，一時嘴快罵了這句村話出來，倒忘了她娘是博陵長公主，這句話等於是把馮誕也罵進去了。
“我一時口快，說錯了話，我自掌嘴還不成嗎？四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
常氏臉上訕訕的，忙不迭扇起自己耳光來，又響又脆，只幾下，便將那半邊臉扇的通紅。
“廢話少說！”馮蓁不耐煩地打斷她，手一鬆，瞄着常氏的頭頂將箭矢發了出去。
“嗖——”
羽箭破空的聲音與常姨娘的尖叫同時響起，那支箭精確無比地射穿常氏髮髻上簪着的攢珠累絲金鳳，只聞“嘣”的一聲清脆，金鳳應聲崩離，殘金碎玉紛紛而下，砸在常姨娘額上鼻上面頰上，登時見彩。
“攢珠累絲金鳳不該是姨娘佩戴的東西，還是摘了吧。”馮蓁按下弓箭，柔柔笑道，眼中的光卻幽深無比。
常氏臉色慘白，滿額冷汗，雙腿顫抖不停，馮蓁放下弓箭的瞬間，她也如那失去支撐的提線傀儡，暈了過去。
這之後，常氏再也沒敢來找她的麻煩。
馮璇在祠堂中跪了一天一夜才被赦免，整個人大病了一場。
馮蓁過了幾天安生日子，養好了傷，時不時去聽竹軒躥個門，力求討得馮誕夫婦的歡心。
三月三這一日，馮蓁起了個大早。
今日是上巳，又稱女兒節，洛陽所有的閨閣女兒都可在今日獲得一日閒暇，出門踏青。
聽雪替馮蓁戴上一件白色的暗繡海棠紋
冪籬，低聲回稟道：“請柬已差人遞進了猗蘭軒，只是，三小姐與我們不和，傷也沒好，不知會不會中計。”
馮蓁整整衣袖，會心而笑：“她一定會去的。京中第一才女王清琬今日在丹鳳閣舉辦詩會，她怎麼可能不去。”
六王爺元勰年過雙十而未娶親，元宏將這個任務交給了他的母族太原王氏。今日，王家以小姐王清琬的名義設下詩會宴，廣邀城中未嫁的閨閣小姐，其實隱隱也有些替他相看王妃的意思。她不信馮璇不會去。
丹鳳閣，鶯鶯燕燕，車馬雲集。
馮蓁下了車，取下冪籬，交到聽雪手裡。李媛華帶着丫鬟迎了上來，笑着在她肩上拍了一下：“阿蓁。”
“阿媛。”馮蓁笑道，“這些日子你去哪裡了，好久都沒有你的消息了。”
李媛華臉上一紅，俯在她耳邊低低的道：“母親已經開始給我相看人家了，禁了我的足。今日因爲是王小姐邀請才放我出來的。你呢？這段時間你好像出了不少事……”
兩人一邊說着體己話一邊朝閣中走去，門前有侍衛把守着，檢查過請帖，始才放行。
馮蓁與李媛華步入庭院，尋了處僻靜地兒站着，人羣中隨即一陣竊竊私語。話題的主角無疑是她，近日城中流言的中心，同任城王糾纏不清又莫名消失的馮家四小姐。
她皺了皺眉，擡眸又迎上一道笑意清淺的目光——卻是容琛。
即是宗門小姐的詩會，他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馮蓁心頭驀地生出一陣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瞬她便看見了鏤空山石邊的顧氏姐妹，顧雲晚挑釁地斜了她一眼，從鼻子裡哼出一聲。
“本王來遲了。”
忽聞一陣朗笑，一名身着藍色錦袍的俊美青年大踏步踏入庭院，正是任城武宣王元澄。
片刻之間，馮蓁覺得投到自己身上的視線，多了數道。
流言害人吶。馮蓁悻悻地想，扭頭避而不見。
衆人紛紛行禮。
元澄爽朗地道
：“今日是你們女孩子的節日，無須多禮。本王只是來討杯女兒紅的。”
一句話使得閣中凝滯的氣氛重新活躍起來，顧雲晚嬌笑道：“既然如此，臣女不會寫詩，可以請王爺您代勞嗎？”
“樂意之至。”元澄笑道。
王氏嫡小姐王清琬出來迎了衆人進去，茶飯宴畢，在丹鳳閣樓上命人置了桌案筆墨，邀請宴間各家小姐賦詩。
丹鳳閣乃晉時所建，晉元帝司馬紹曾在此宴請世家，經百年風霜不倒，靜靜屹立在洛水河邊。
從丹鳳閣上望下去，一面是洛水湯湯邙山莽莽，一面是洛陽皇城宮闕巍峨。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丹鳳閣中鶯鶯燕燕笑聲一片，其樂融融。
王清琬手搦湘管，向席間衆人笑道：“因是節日，今日我們也就不限韻，就以一柱香爲限，以丹鳳閣登高望遠爲題，諸位姊妹隨性各題一首七律。屆時，還請六王爺、任城王評定優劣，容世子謄錄監場。”
元澄笑道：“這文字上的事我還有限，讓容世子來吧。我做個謄錄監場好了。”
容琛道：“這怎麼成？最難辜負美人恩，王小姐屬意你，你怎能辜負人家一片好意？”
閣中的女孩子們都笑起來，王清琬掩脣而笑，雙靨飛紅。
元勰走入閣中，笑着打圓場：“這個不難，這不，評定的人來了。”
他身後還跟着一人，皎如玉樹，清絕出塵，謫仙人一般的風采，一出場便吸引了閣中衆人的目光。
馮蓁卻覺頭疼無比，苦惱地捂住了臉。
是謝玄。
馮蓁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謝玄口中那位朋友竟是六王爺元勰。
“這位是本王的朋友，謝先生。”元勰向衆人介紹道。
這時，忽聞閣外傳來一陣爭執聲：“小姐您不能進去，您這請帖是僞造的，恕我們不能放行。”
“這怎麼會是假的？好你個狗眼看人低的刁奴，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昌黎王府的三小姐！識相的就放我進去！”
（本章完）